0279 殺人者
夜，雨下得大了起來。近處的一切，如同在墨汁裡一樣的黑。而遠處的天空卻是白的。很古怪。都市中的大樓幾乎都沒有開燈，在黑夜裡，那白色的天空映照下，只有黑色的輪廓，跟夜裡水中的倒影一樣。
雨越下越大起來。辛冬兒最終只能停了跟張辰說，“味道找不到了……”畢竟的，在整個城市裡跑了這麼久。“找不到就算了吧。”苗纖纖這樣安慰道。這大半夜的，身上的衣服已經溼得狠了。最開始的時候，小雨倒不覺得有什麼。現在雨下大了，就實在是難受。
張辰對於辛冬兒一直是十分信任的，不管情況有多古怪，他仍然是相信她的，“雨停了再說吧。辛苦你們了。”他這時從空間裡取了三柄傘出來。三個人各自撐了。在夜裡慢慢的往回走，這時已經是富人區，以現在的位置張辰是打算先回瑞山九號或是去玉龍酒店。總的來說，找個地方安身再說。
三個人走過一個三岔路口的時候。那路上居然還有通宵營業的蘭州拉麪館。麪館門口的燈光，在很遠的地方就能看到，午夜兩三點的時間，沒有比這更能吸引人了。苗纖纖跑了大半夜已經餓了，她提議說，“要不要我們去吃點兒熱的東西吧。”
這原本也是張辰想說的，“行。反正這個時間，也沒什麼人。”
一般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館子門口，夜裡往往都是會有出租車停着的，他們晚上主要也是作夜班司機的生意。只是這天是雨天，所以門口空着。
三個人關了傘，進去。張辰這時頭上戴着鴨舌帽和眼鏡，身邊的兩個女孩，辛冬兒戴着口罩。而苗纖纖則戴着兜帽。樣子跟平時略有不同。
門口的不透鋼面桶正在冒着白色的煙霧。有兩個戴着小白帽的男子正坐在一邊仰頭看影碟。這三個人湊在一起，如果是有心的人。還是看得出來他們就是最近震驚全市的那三個“英雄”的。只那兩個小白帽顯然對此沒有什麼興趣。
“老闆兒，要三大碗牛肉拉麪。”
那兩個小白帽正看電影，看得上勁，所以有些不情願，兩人相互推脫了一番之後，其中一個有些不情願的起身去下面。
屋裡沒有別的食客。張辰他們選了一個比較偏一點兒的靠窗的位置坐。
十幾分鍾後，拉麪端上來的時候。那門外卻停下來了一輛出租車。對於這種店子，這應該是日常了。張辰不想管閒事，所以並有沒擡頭看。但那進來的人，走過張辰旁邊的時候。張辰卻還是認了出來，許中光。
這個人此時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張辰。當然了意外見張辰，對他來說也應該算是極高興的一件事。此時又是滿城風雨之時。他那當武警支隊長的姐姐也應該很想找到張辰纔對。
但讓張辰奇怪的是，許中光卻猛的一愣。然後臉色一白後，往後退了一步。這是個古怪的反應。而張辰此時坐的位置又剛好比較黑。所以兩人之間顯得相當的異常。
張辰並沒有作聲。
那許中光看着張辰似乎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大約兩分鐘後，他說，“老闆。你在這兒呀。”他站的位置離張辰約有兩米遠。背後的門外凌晨五點的城市裡，正風雨大作。有雨點不斷的往裡飄。
一般來說，人與人之間的身體距離往往也代表着心理距離。
張辰擡頭對他不置可否的點了一下頭。許中光胖臉上的小眼睛在落坐的三個人中間轉了一下小下。他平時對張辰是極恭謹的。對於在座的苗纖纖也是如此。但此時似乎卻似乎在確認什麼，然後忽然說，“出了大事。老闆，你要不要聽一下……”
張辰對於出了什麼大事。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對於他來說，現在恐怕身邊出的怪事纔是他關心的。至於這個城市裡出了什麼大事。他實在是不太想管。
“我很忙。”他這樣說。這算是一個拒絕。但許中光聽了這一句之後，卻似乎一下子更放鬆下來。他跟平時一樣笑起來，然後往前走了幾步。靠近到張辰旁邊，附在張辰耳邊說，“真的是有大事。跟您有關的……”
張辰擡頭看着他，冬夜，有些冷。許中光有些無奈的擦了一下汗，“老闆，這真的是跟你有關的。你不妨聽一下是什麼事。”張辰點了點頭。
如果他真的要聽，自然不能在店裡讓許中光說，就算小聲說也不合適。他起身撐開傘往店外走。苗纖纖問了句，“你怎麼不吃呀。”
“你們先吃，我就在門口，馬上就回來。”
“好吧。”苗纖纖坐下開始吃東西。
外面的雨很大，雨滴極冷，夜裡四點左右，是一天裡陽光溫度被消耗到最少的時候。也被稱爲極陰。從街道的另一個盡頭吹來的冷風裹着雨，如陰魂一般在城市裡張牙舞爪的奔走。
“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您……”許中光看着黑暗中的張辰這樣說。他手裡撐着一把灰藍格的自動傘。張辰沒作聲，他希望對方能把話說完了。
“我姐姐剛剛遇上了一件極要緊的怪案子。是跟‘人類生存聯盟’有關的。”他說到這兒給縮了縮身體，然後說，“原本的我們就在找你們……”
“人類生存聯盟的主席被人給殺了……”他壓低聲音這樣說，“其它的……”他猶豫了一下，“我不能說。要不然我姐姐要受處分的。如果可能的話，您最好跟我姐姐見個面兒。她肯定能把事兒說清楚。”
張辰心想，這跟我有關係嗎？他原本是不想跟“人類生存聯盟”的人打什麼交道。但他對所謂的怪案子，卻忽然有了一點兒興趣。應該去看一眼嗎……
“什麼時候跟她見面呢。”張辰說道。許中光沒有想到張辰這麼爽快，他立即低頭翻了一下那肥胖的上衣的兜，但是沒找到東西，“我現在就送您去，行不行？”他這樣問着一邊往拉麪店裡張望了一下。辛冬兒一直沒吃麪，那美麗的黑眼睛一直在看着這邊。
“現在？”張辰是不太理解。正常來說，這種事最起碼也應該是第二天天亮之後再說吧。
許中光嘆了口氣。“事關重大。要是能早點，就早點兒吧。老闆，您現在方便嗎？”
張辰點了一下頭，“方便。我就現在跟你一起去。”他說完回頭進拉麪館裡招呼了一下苗纖纖，這丫頭正在吃麪。聽張辰說要走，她有些不情願的快速把多扒了幾口面。辛冬兒倒是一句話沒說。從剛剛到現在她也沒吃麪，似乎一直在留意着張辰。
許中光來的時候坐了出租車，此時那司機也在店裡正叫了一碗麪，正要吃。要走極不情願。許中光立即加了雙倍的錢，纔算把他給打動了。
……
張辰自覺抱着整個城市追一個死屍追了大半夜是件很二的事。許中英卻似乎比他還二。此時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這個女人還沒睡不說，開着燈卻只在發愣。
張辰進去的時候許中光已經先向裡面通報過了。所以許中英是知道他要來的。但她看到張辰的時候，還是很仔細的從上到下看了張辰一遍。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一樣。
張辰並不介意她的眼神，心裡其實在感嘆這幫警察的忙碌。“我以爲只有我大半夜的沒睡，難得您居然也沒睡。”
許中英眉頭展了一下，“真沒想到，真會把你找過來。我還以爲找不到你了……”
許中光在一邊笑了笑說，“唉，就是巧。夜裡回來的路上餓了，讓開出租的幫着找個地方吃點兒東西，就遇上了。”說完他往外走，“你們聊。我先出去了。”張辰身邊的辛冬兒和苗纖纖身上都是溼的。
許中英回頭找了條幹毛巾遞給她們。張辰問，“她們兩個在這裡不妨礙吧？”
許中英臉色嚴肅的搖了一下頭說，“還是迴避一下吧。”
張辰對此無謂，許中英帶他一起去了另一個電腦室。辛冬兒和苗纖纖則在外面的長椅上等。
“深港市‘人類生存聯盟’總部裡的人都死了。”許中英進門後就一直在櫃子裡找東西。她說話的聲音悠悠的像在敲一個古老的瓷碗發出的聲音，“包括那個喜歡穿白西裝的主席和他身邊的老頭子，還有老闆的小秘書。整個樓上一共有七十三人死亡。”她最後找了一句。“只倖存了一個人，不過他並不是人類生存聯盟內部的人員……”
許中英說話時，那窗外的榆樹在下着大雨的風裡呼呼的搖着，像一些怪物的黑色手爪。熬過通宵的人，都知道凌晨四點左右一般是一天裡最冷的時間。
張辰隨口搭了一句，“滅的這麼幹淨，居然還能剩下一個。”
許中英卻沒笑，她這時直起身來，手裡拿了一疊約十幾張照片放到桌子上。張辰翻了五張就停手了。都是兇殺案的現場的屍體照片。看的這幾張照片張辰已經能判斷一些東西。這些照片上的人都只中了一劍。下手的人十分老練。
許中英這時走過來拿了一張照片在手裡看着張辰說，“我們判斷是同一個人作的。而且每個人都只中了一劍。有件事，你可能更感興趣。最近在北區清場的軍警。並沒有找到血影劍皇的屍體。你知道他在哪兒嗎？”屋裡只開了一盞頂燈。所以許中英臉上的黑色影子很重。
張辰苦笑了一下，如果他知道在哪兒，他還用得着這樣半夜到處跑嗎？“不知道。我也在找他。”他說的倒是實話。如果許中英知道其實血影劍王的屍體是在張辰身邊不見了的，不知道會怎麼個驚奇法。
許中英這時並沒有對張辰會去找這個“衆所周知的死人”表示奇怪，反而問，“你想知道，他在哪兒嗎？”
她這樣問的時候很嚴肅的看着張辰。張辰忽然覺得有點兒冷。應該說，在這之前，所有人都看到了血影劍王被人給殺了。他的屍體不見了的事，反而是沒人知道的。
“你這麼問是什麼意思？”這天晚上的很多事，似乎都透着一種古怪。
許中英搖了一下頭。她打開了旁邊的電腦，然後不斷的在電腦上啪啪啪的打鍵盤。手法極快。這人大約是老一代的用電腦的人。也就是windwos出現之前，用dos系統的那一波老人之一。據說敲起鍵盤來。比後來用的桌面系統還快。
許中英打開了一個加密的視頻。然後叫張辰過去看。她並沒有多說什麼。張辰看到的那個視頻應該是一個大門口，視頻比較不清楚。似乎在下小雨。張辰留意了一下，下方的時間是昨天早上的。
那大門口一直並沒有什麼人進出的樣子。張辰看完了覺得很無聊，然後問，“什麼都沒有？”
他這樣問的時候。許中英雙同時打開了三個視頻，“是不是從頭到尾都沒人？”
張辰反問，“你有看到屏幕上有人嗎？”
許中英的眼瞳似乎縮了一下說，“沒看到……不過倖存的那個人說現場看到有人從這裡走了。而且樓裡的人都死了……”
外面的樹葉在沙沙的響，像一種鱗甲類動物的皮在牆上蹭的聲音。
“這些視頻，是兇案現場附近的。理論上是沒有死角的。但卻沒拍到人。而樓裡的人確實都死了。”
張辰坐在椅子上。兩手搭在腿上說，“也許是倖存者在說謊。或是記錯了呢？”
許中英的眉頭緊皺，她這時兩手抱胸說，“就算是記錯了。可這樓裡的人畢竟都給人殺了。那個倖存者，說看到有三個人大搖大擺的進來，又走出去了。”
張辰的眼睛在看屏幕。他把幾個視頻從頭看到尾。但可以肯定裡面絕對沒有人走過。
“這件事的影響十分重大，人類生存聯盟的這些傢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們背後還有個更大的完美人類公司。加上全球獵屍人聯合會，也是他們的金主。此時人突然死了。上級的壓力非常大。要求我們儘快破案。查明死亡原因……”
張辰聽她說，並沒有作聲。這是許中英和深港市政府的事。不是他的事。
許中英說到這兒可能覺得太官方了一些，她舒了一口說，“剛剛給你看的這些只是次要的東西。你能來，其實正好。因爲這件殺人案其實是跟你有關的。”
“跟我有關？”
“讓你看這些。只是讓你瞭解一下……”許中英苦笑了一下說，“我帶你去見一下那個倖存者吧。”她說話間拿了自己的外套披在身上。
兩個人走過昏暗的走廊。許中英的聲音向敲在地板上的石頭，帶着迴音，“倖存的人。在末世之前是中央藝術學院，繪畫系的學生，末世之後他從外地逃到深港市。在這裡找了個水電工的臨時活兒幹。昨天早上的時候。他被人找去檢查‘人類生存聯盟總部’大樓三樓外的電路。然後……整幢樓裡，就只有他活着了。”
外面的走廊邊上，辛冬兒和苗纖纖偎依在一起坐在長椅上。苗纖纖已經睡着了，趴在辛冬兒的懷裡。“你們先在這兒等一下吧。”張辰小聲說。
辛冬兒卻並不同意，“感覺不好，我跟你一起……”張辰想了一下點了點頭。這一天的事古怪的地方太多。
許中英帶着張辰到審詢室。辛冬兒她們仍然坐在外面的長椅上。許中英叫人幫辛冬兒他們倒了杯熱荼。而張辰則坐在室內的審訊桌旁邊。接着許中英去把那個倖存者提了出來。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但室溫卻更冷了。此時時間大約是凌晨五點。
那個被帶上來的人，並沒戴手拷，很瘦小，進門的時候，一直低着頭。但張辰能看出來，這個人的臉色很蒼白，似乎是受了巨大的驚嚇的。理論上，這個人也算是在末世的逃到這個深港市的，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卻能把他嚇成這樣子。
“我、我是自己申請進來關着的。別殺我……”他坐下後就好像魔症了一樣，小聲的自說自話。
“你看到了什麼？”許中英沉聲問。她這時已經跟張辰坐在了一起。他們跟那小個子之間隔着一張桌子。
小個子低着頭並沒說話。
許中英說，“你擡頭看一下我旁邊的這個人。”
小個子頭慢慢的擡了起來。那是張極蒼白的臉，眼睛中有病態的血絲，顯示着這個正飽受着失眠的困擾。“你……”他看張辰的時候，突然站起來，大叫，“別殺我，別殺我，我就是個修水電的……”他一邊叫猛的往外跑了。許中英的反應很快，她一個箭步就撲了上去，一把將那瘋狂往出衝的小個子男人撲倒在地上。
“別殺我，別殺我……”小個子渾身顫慄的大叫。因爲是凌晨，就算是在拘留所，大數人也睡了。他這樣大叫，聲音在整個拘留所裡飄蕩十分瘮人。
許中英起身將他拎起來，“把他送回去。”那門口有兩個警察答了聲是。進來把那不停的說，“別殺我……”的小個子架出去了。
張辰一直坐在椅子上並沒有動，許中英重新回來之後，他一手放在桌子上問，“那傢伙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
許中英嘆了口氣說，“他被嚇壞了……”張辰問的重點並不是這個，他確定許中英聽懂了。許中英回頭出去拿了一個檔案夾回來，從裡面取幾張白紙給張辰說，“你看一下吧。這是他畫的那三個兇手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