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復來到呂府西廂,這裡有一處幽靜的院子,院中種滿了菊花,此時一絕麗女子站在院中,怔怔望着逐漸凋零的菊花。
“凌姑娘,”慕容復開口叫了一聲,緩步走進院中,輕笑道,“快要入冬了,菊花凋謝也是正常的,犯不着傷神。”
凌霜華搖搖頭,“秋菊凋謝,自有冬菊再生,我不是爲這些花兒傷神。”
“那姑娘所爲何事?”慕容復走到她身旁,脫下外衣披在她肩頭,“你就算要大晚上的賞菊,也該多穿點的。”
凌霜華幽幽嘆了口氣,“落花無言,開了,又謝了,什麼也沒留下,或許,我從來沒見過這些花,又或許,我本就沒來過這世上。”
慕容復聽了這話,心裡不禁泛起一絲悲涼,人生在世不過區區百年,除了一堆白骨還能留下什麼?作爲一個外來人,這種心思比任何人都要強烈,這些年不斷的攪風攪雨,未嘗沒有想在這個世界留下自己痕跡的原因。
沒由來的,他想起兩句詩,忘了是誰寫的,不由自主的就念了出來,“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寧可枝頭抱香死,說的不就是這些菊花麼……”凌霜華喃喃一聲,越念越覺得有味道,眼中閃過一絲神采,“你寫的?”
慕容復臉上神情不變,默不作聲。
凌霜華想起他以前曾隨口作過一首詩來罵自己,頓時信了幾分,這個男子的形象在她心裡漸漸變得高大起來,“你明明是個很有才華的人,爲何從來不展露你的才華?”
“如今正值亂世,最不值錢的就是才華,男兒大丈夫自該戰場殺敵,馬革裹屍,倘若將來國泰民安,四海昇平,我再顯露自己的才華也不遲。”慕容復淡然道,眉宇間恰到好處的露出一抹憂色,儼然一副憂國憂民的高尚形象。
凌霜華眼神愈發的亮了,鬼使神差的說了一句,“你不要太擔心,襄陽城一定能守住的。”
慕容復微笑搖頭,“襄陽城能否守住我不擔心,但求俯仰無愧,便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凌霜華怔怔望着他,絕美的臉蛋上飄起一抹嫣紅,半晌才問道,“你到我這來,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慕容複目光閃了閃,“這段時間太忙了,一直沒來看看你。”
“我有什麼好看的,還是正事要緊。”
“不,你好看,比花好看。”
如果是之前慕容復這樣的口花花,凌霜華一定會覺得他輕浮,可現在,心裡卻有點甜甜的感覺,這種感覺,她很久以前有過,那是第二次見丁典的時候。
她低聲道,“現在你已經看到我了。”
慕容復點頭,“看到了。”
“那你可以走了。”
“不,還有一件事沒做。”
“什麼事?”
“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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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霜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俏臉緋紅的啐了一口,“登徒子。”
慕容復哈哈一笑,“我本是你的夫君,若不偶爾澆一澆你這朵嬌花,說不定你什麼時候就去別人家蹭飯吃了。”
“去,我纔不是那樣的人!”凌霜華被他說得羞澀不已,低聲道,“你來這就沒其他事可做了?”
“那你說,你想做什麼?”
凌霜華思索片刻,忽然俏皮的笑了笑,“我這有一上聯,你若能對上,你想做什麼我都依你,你若對不上,那今晚就在這院中澆一澆這些菊花吧。”
……
與此同時,襄陽城知州府衙,呂文煥正與一老者對月而飲。
自從離開將軍府後,呂文煥舉家搬到了知州府衙來住,今晚這老者突然造訪,他便擺下酒菜招待於他,這人竟是消失許久的淩退思。
對於淩退思,呂文煥實在沒什麼好感,因爲凌霜華的事讓他覺得受到了侮辱,之所以還會招待他只是出於多年爲官的習慣而已。
席間呂文煥不怎麼說話,而淩退思倒好似不知道女兒的事一樣,一口一個親家公,大吃大喝,跟在自己家一樣。
此時酒菜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呂文煥放下酒杯,“凌大人,現在飯菜吃飽了,酒也喝夠了,有什麼事可以說了吧?”
淩退思神秘一笑,“親家公消失了那麼久,想來日子不好過吧?”
呂文煥冷哼一聲,“如果你是來說風涼話的,請回吧。”
“你看你,怎麼那麼小氣,”淩退思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呵呵笑道,“我今晚到此,是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
呂文煥卻不接這話,一副“你愛說就說”的模樣。
淩退思只好繼續道,“你想不想奪回屬於你的兵權?”
呂文煥神色微動,“什麼意思?”
淩退思擦了擦嘴,低聲道,“親家公,這個時候我就不跟你打啞謎了,有什麼我就說什麼,還望你不要見怪。”
“你說。”
“那慕容復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奪走襄陽城大權,如今有一個大好的機會擺在你面前,助你奪回你該有的權勢地位,你願不願意要?”
呂文煥仍舊不解,“你這話老夫聽不懂。”
淩退思解釋道,“實不相瞞,老朽正與幾個朋友合計對付那慕容復,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而親家公你就是這股東風。”
呂文煥何等人物,馬上明白過來,“你們想要襄陽城的兵權?”
淩退思撫掌而笑,“親家公就是親家公,一語中的,只要能除掉慕容復,細數整個襄陽城,也只有親家公能挑得起這副大梁了。”
呂文煥愣愣的盯了他一眼,臉色有些古怪,“凌大人,我還是不大明白你這究竟上的哪一齣?若是爲了榮華富貴,你那女兒已跟慕容復勾搭上,去找他的話不是更合適麼,爲何還要對付他?”
淩退思聞言神色微冷,“此事是凌家家門不幸,說來是我對不起親家公,對不起賢婿。”
呂文煥擺擺手,他自然不會信這種話,“凌大人還是實話實說的好,否則老夫絕難放下心中疑慮。”
淩退思見此,無奈道,“說來不怕你笑話,凌某已經上門去找過了,但人家根本不認我,留在那裡也只是自取其辱。”
實際上他心裡想的卻是,老子惦記了一輩子的寶物就被這小子不聲不響的弄走了,你叫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原來他明察暗訪,居然得知他找了一輩子的荊州寶藏,早在十多年前就被燕子塢的人給撬走了,聯想慕容家這些年崛起的如此之快,他便覺得是那筆寶藏的功勞。
本來他在見到呂文煥失勢後,又得知女兒被慕容復霸佔了,他也曾動過借這一層關係混進慕容家的心思,哪曾想他幾次前去將軍府拜訪,都被轟了出來,這才記恨上慕容復的。
呂文煥聽後不置可否,沉吟半晌,“你們準備怎麼對付他?”
淩退思不答反問,“這麼說親家公你答應了?”
呂文煥搖搖頭,“直說了吧,如今老夫已是苟延殘喘,早就沒了當年的銳氣,如果你們不能給我一個保障,我是不可能插手其中的。”
他現在確實有些怕了,對於慕容復這種不講道理,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根本沒轍,畢竟他一家老小還全都在襄陽城。
淩退思猶豫了下,壓低聲音,“我們糾集了城中衆多反對慕容復的高手,其中有一個武功幾乎可比武當張三丰,另外蒙古那邊也會派高手前來相助,萬無一失,現在就缺一個可以掌握兵權、收拾殘局的人。”
這樣的人確實非呂文煥不可,畢竟他在襄陽城經營那麼多年,根基深厚。
“什麼!”呂文煥瞬間面色大變,“你們還勾結了大元?你們怎麼可以這樣!”
他這話聲極大,把淩退思都給嚇了一跳,他下意識的四下看了一眼,“你小點聲我的親家公。”
呂文煥吃驚過後,神色很快平靜下來,淡淡道,“這事我不摻和,今晚我沒見過你,也沒跟你說過話。”
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淩退思嘴角掠過一絲冷笑,“親家公,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理會什麼國仇家恨,大元怎麼了,只要能讓我等榮華富貴,投靠他又如何,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不必說了,你走吧。”呂文煥油鹽不進。
淩退思面色微滯,他還以爲呂文煥不過裝模作樣,可現在再看似乎是認真的,這可有點難辦了。
想了想,他問道,“呂大人是不是有什麼顧慮,你大可說出來,我們未必沒有商量的餘地。”
呂文煥還沒說話,忽然一個冷笑聲傳來,“呂大人的顧慮就是他的小命,你也一樣,這件事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二人懼是一驚,接着噗嗤一聲,一道黑影破窗而入,卻是一個黑衣蒙面人,聽聲音是個男子。
黑衣人手持長劍,掃了屋中二人一眼,“誰是呂文煥,誰是淩退思?”
淩退思心頭狂跳,閉嘴不言,一雙老眼骨碌碌轉個不停。
不料呂文煥卻說道,“我是呂文煥,他是淩退思。”
“你……”淩退思沒想到呂文煥會賣得這麼幹脆,心念急轉,他朝黑衣人笑道,“敢問大俠是何方高人,凌某……”
話未說完,黑衣人打斷道,“你就是淩退思?”
“正是。”
“很好。”黑衣人微一點頭,長劍一顫,一道寒光閃過,一顆人頭高高飛起,鮮血濺了呂文煥一臉。
淩退思至死也不知道殺他的是誰,又爲什麼殺他,一雙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黑衣人上前撿起他的頭顱,仔細檢查了下然後轉身離開,不過在出門之前他忽然頓住,回頭瞥了呂文煥一眼,又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似乎是一份名單,他仔細看了兩眼後,身形一閃,融入夜色之中。
呂文煥已經完全呆住了,嘴巴嚅囁半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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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羣號,四六三五八七七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