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慕容復來到少室山下的一處山谷,山谷中扎有幾十頂帳篷,想來正是蒙古人的營地所在。
經過半個時辰的查探,他發現少室山幾條上山要道全都有人設伏,人數不多,卻是經過訓練的正規軍,手持神臂弩,身上鼓鼓囊囊隱有火.藥味傳出,應是此前意欲包圍嵩山絕頂的那夥人。
慕容復四下看了幾眼,閉目感應一番,谷中生人氣息不下數百,除了帳篷中有一些,山谷兩側也埋伏了不少人,放眼望去,山谷中央有一頂巨大的鑲金圓頂帳篷,料想便是帥帳了。
慕容復輕輕提了口氣,身形漸漸變得模糊,最後只剩一道幾若透明的影子,緩緩朝帥帳飄起。
“他們還沒回來?”帳篷中有人忽然問道。
“沒有,已經派人去找了。”
“哼,這些人仗着有幾分本事,我行我素,根本不把我等放在眼裡。”
摸到帳篷外的慕容復不由腳步一頓,臉上閃過一絲古怪,所謂的“他們”難道就是那些藍衣人?
想到這他輕輕劃開一個洞,朝裡面望去,只見帳篷中聚集了十多人,差不多都是熟面孔,其中坐在上首的正是蒙古有國師之稱的金輪法王,其左手邊坐着鹿杖客、鶴筆翁、東方白等三人,右手邊則是瀟湘子、尹克西和尼摩星,除此之外,還有阿二、阿三以及一個年紀頗大的喇嘛,這喇嘛雙目精光內斂,氣息悠長,顯然也是個高手。
還有一人只能看到背影,卻認不出來是誰。
“也不知大汗從哪裡招來的這些人,傲慢無禮,不尊號令,不體大局,根本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看說不定已經死在外面了。”鶴筆翁似乎對那些藍衣人頗有不滿,陰陽怪氣的說了一句。
阿三接口道,“死在外面纔好呢,怕只怕還真沒人能對付得了他們。”
“阿三慎言!怎麼說‘影狼’也是狼盟的一部分,隸屬左尊者麾下。”東方白開口若有所指的點了一句。
“左尊者”三字一出,衆人齊齊變了下臉色,卻是沒人再開口說什麼,似乎空氣都凝滯下來。
這時,金輪法王開口轉移話題道,“好了,諸位稍安勿躁,不管影狼軍如何行止,他們奉了左尊者的命令,總歸會配合我們的,我們還是先商議一下如何拿下少林寺吧。”
“影狼軍?左尊者?”慕容復心中暗襯,“看來那些藍衣人正是那位左尊者從西域帶回來的,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刺客還有多少。”
“這有什麼好商議的,咱們一千大軍直接壓上去,還怕對付不了幾個少林禿驢?”阿二大大咧咧的說道,聽其語氣,似乎對少林寺懷有幾分恨意。
金輪法王臉色古井無波,一言不發。
玄冥二老雙目微閉,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不過仔細 觀察的話,便可發現二人嘴角均閃過一絲嘲弄,顯然對阿二的計策十分看不起。
阿大東方白沉默寡言,即便有對策也不會說出來,倒是尹克西搖了搖頭,“我看不妥,咱們本就是攻山,處於下勢,少林寺享譽千年,又豈是等閒,強攻不可取。”
金輪法王微微一笑,“素聞尹先生學貫中西,見聞廣博,不知可有什麼妙招?”
尹克西聽得“學貫中西、見聞廣博”八字,臉上不禁閃過一絲傲然,當即欠身道,“學貫中西不敢當,不過這些年走南闖北,倒是見識過不少東西,眼下的情況我認爲有三個計策可行。”
“哦?”金輪法王面色微喜,“洗耳恭聽。”
其他人也露出一副感興趣的樣子。
尹克西心裡十分受用,沉吟半晌,他說道,“這上策,咱們可與影狼軍聯手,刺殺寺中高手,只要瓦解其頭目,剩下的僧兵不足爲慮,唯一有一個難處,咱們對少林寺中的地形不熟,也不知那些高手身居何處,冒然行刺有一定風險。”
金輪法王點了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尹克西繼續道,“而中策的話,咱們可以放火燒山,再命高手分批把守各處下山要道,下來一個殺一個,只不過這樣一來,勢必引起其他勢力的注意,一旦招來其他江湖門派或是金國大軍,咱們只有逃命的份了。”
“至於下策,咱們可以圍而不攻,隱伏四周,逐個擊破,當然,這一計策耗時會很長,同樣容易引起其他勢力的注意。”
尹克西說完後,衆人目光閃動,不斷分析着其中的利弊,良久,瀟湘子率先打破沉默,
“我覺得你的中策纔是上策,一把火燒了少室山,連帶少林寺也燒掉,即便殺不了人,少林寺的根基也毀了,咱們便等於完成了任務,至於那些江湖門派和金國大軍,我查過了,離此最近的就只有一個嵩山派,但現在他們已經被困在山上,根本不可能有多少支援,其他勢力也趕不過來。”
“我覺不妥,”這時,東方白破天荒的開口了,“放火燒山,勢必會波及山下百姓,造成生靈塗炭。”
此言一出,除了金輪法王外,所有人均是一愣,隨即面露譏諷之色,還有幾人忍不住笑出了聲,似乎東方白在說一個天大的笑話。
“哈哈哈,東方先生莫不是還沒忘掉自己中原人的身份?”
“生靈塗炭?我沒聽錯吧,咱們甘冒奇險來到中原腹地,難道是來遊玩的?不是來殺人的?”
“嘿,東方先生這話若是傳到大汗耳中,只怕死無葬身之地吧。”
而帳外慕容復饒有興趣的看了東方白一眼,沒想到在狼窩中還能看到這樣一個心懷仁慈之輩,其實就連他自己也更傾向於尹克西的中策,簡單粗暴見效快,還不用折損人手,當然,想是這麼想,如果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採用這等喪盡天良的手段對付敵人。
東方白不理會其餘人的冷嘲熱諷,目光定定望着金輪法王,“東方想請問國師大人,大元入侵中原,是爲了燒殺擄掠還是爲了一統天下?”
金輪法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了下,“自然是爲了一統天下,給漢人、蒙古諸族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東方白冷笑一聲,“那咱們現在如果放火燒山,置漢人百姓於何地?屆時衆怒難平,天怒人怨,是不是要叫大汗殺了我等,以平民憤?”
衆人聞言不禁心中一凜,他們雖然不懂政治,卻也能想明白一些簡單道理,一旦放火燒山,勢必造成大規模傷亡,極易激起民憤,到時就需要一個替罪羊了。
事實上相較於最初蒙古大軍席捲中原的時候,這次鐵木真出兵之前已經做了許多約束,比如不準公然燒殺搶掠、不準奸**女等,但有犯者,一概軍法處置,絕不姑息。
衆人想通其中關節,紛紛冒出了冷汗,提出這一計策的瀟湘子更是背心涼氣直冒,還好有東方白及時點醒大家,不然一旦釀成慘禍,他一定是第一個人頭落地的。
金輪法王自是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實際上他自己身爲佛門中人,也不願多造殺戮,當即說道,“這放火的計策就不要提了,除了方纔尹先生說的上中下三策,你們還有什麼主意沒?”
衆人默然不語,金輪法王目光一轉,看向了鹿杖客,“素聞鹿先生足智多謀,在汝陽王府效力時,便曾充當汝陽王的智囊,不知先生可有什麼良策?”
鹿杖客面對金輪法王倒是不敢託大,拋開其深不可測的武功不說,單憑身份便跟自己的師父百損道人平起平坐,當即起身行了一禮,“承蒙國師下問,鹿某倒有一計。”
“哦,鹿先生快快說來。”金輪法王面色微喜,急忙說道,看得出來,他對尹克西的三策也不看好。
鹿杖客沉吟了下說道,“少林寺號稱武林正宗,極重江湖規矩,咱們不如跟他們約戰。”
“約戰?”金輪法王一愣,“何爲約戰?”
鹿杖客尚未開口,尹克西卻是陰陽怪氣的說道,“咱們的任務是要毀了少林寺根基,可不是什麼江湖比武,單打獨鬥的話,即便殺掉幾人,又能有多大用處?”
“放肆,”這時,鶴筆翁冷哼一聲,“你是什麼身份,也敢跟我師兄如此說話?”
“我……”尹克西心頭微怒,他曾效命於四王爺忽必烈,而對方也只是汝陽王府的幕僚,地位上算平起平坐,自然不會太將對方放在眼裡,不過他很快想起對方現在是狼盟中的護法,只好強行嚥下這口氣,低頭道,“鹿護法,對不起,是我失言了。”
鶴筆翁臉色稍緩,鹿杖客則不動聲色,繼續道,“所謂約戰,就是以中原的江湖規矩向少林寺發出挑戰,雙方各派高手進行比鬥。”
說到這他頓了一頓,金輪法王知道他還有下文,微微一笑,“正如尹先生所言,單打獨鬥的話,最多也只能殺掉他們幾個人,於少林寺根基無損,鹿先生應該還有什麼後招吧?”
鹿杖客點頭道,“國師慧眼,確實還有後招,咱們可以……”
話說一半,金輪法王猛地一擺手,隨即冷聲喝道,“閣下既然來了,何不進來與我等一敘,偷偷摸摸算什麼英雄好漢?”
“哈哈哈,許久不見,國師功力可真是愈發深厚了,本公子不過無意弄出一點點動靜,都逃不過國師的耳朵,舊友拜訪,國師別來無恙吧。”慕容復掀起帳簾,施施然走了進來,口中笑眯眯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