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九州當中，江南州能拿得出手的，其實就是經濟。
不過大家也都知道，文人嘛，至少在表面上，都是要表現出對銅臭之物不屑的。
所以以二程爲首的八大博士，這些年確實沒少明裡暗裡的打壓墨家。
儒墨兩家在九州本來也是政見相左的，不說是死敵也差不太多。
沒有人能夠否認，墨家對於九州的影響。
尤其是江南州。
一般墨家有什麼最新發明，往往最先投放的市場都是江南州。
正因爲成了墨家的第一試驗場，江南人民的生活水平才水漲船高。
這其實是一件好事，其實墨家也不想長途跋涉，將主要的根據地設立在江南州。
關鍵是他們的大本營在中州，可是中州始皇帝是個一言九鼎的雄主，治國極其嚴謹，不可能讓墨家毫無保留的進行試驗。
墨家也只能欺軟怕硬，反正趙宋皇室軟弱，根本得罪不起墨家，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高大全的資料準備的極爲詳實，有圖有真相，數據的說服力，遠遠大於嘴炮。
很多太學生平日裡也有所感覺，但是直到現在，才能夠確認自己的答案。
原來真是如此。
高大全還沒有說完：“其實，我們大宋的經濟，也很讓人擔心，大家看這裡。”
隨着高大全鼠標的轉移，大家的目光也隨之轉移。
“大家可以看到，事實上從五年前開始，江南州的經濟雖然仍在上漲，卻已經明顯放慢了速度。尤其是兩年前，增漲速度第一次跌破十個百分點。去年則是6%，今年可以肯定會跌落百分之五。”
“大家知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江南州的經濟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極限，再不進行改變的話，那從此就要走下坡路了。一旦沒有了傲視九州的經濟實力，江南州又算得了什麼？”
網上，很多人都十分震驚。
以往，是沒有人給他們公佈這些信息的。
朝廷一直都是報喜不報憂。
高大全是第一個把這些東西放到明面上來的，不得不說，這樣做很有勇氣。
“經濟下滑，內部矛盾就會加劇。諸君都是天之驕子，應該明白，階層和階層之間利益是不同的。總體經濟下滑，可是並不代表有些人就會少賺錢，最終受損的還是最底層的百姓。而百姓一旦不滿，後果是極爲嚴重的。”
“來太學之前，我做了一個關於汴京城房價的調查報告。報告顯示，現在的汴京城房價，內城已經達到了恐怖的6萬九州幣一平，而皇城根下的住宅，房價更是高達十萬一平，還有價無市。”
“能夠上的起太學，我知道很多太學生的家境都十分不錯。但是我要告訴你們，很多人都快要買不起房子了。6萬九州幣，一個普通的家庭一年也就賺這些錢，他們拿什麼買房子？”
“如果一個人連房子都買不起，你憑什麼要求他對這個城市，對這個國家有歸屬感？”
很多家境富裕的太學生眼神飄向那些家境普通的太學生，看到的卻是一片沉默。
如果他們反對的話，絕對不是這個反應。
原來，房價已經如此恐怖了嗎？
高大全用力敲了敲黑板，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笑的也有些苦澀。
“看了上面我介紹的這些，大家是不是認爲問題很大？可是我告訴你們，問題最大的還不在這裡。”
“大家應該都看過我寫的《星戰》，這裡我坦白告訴大家，一切都是真的，星將計劃是真的，八大派蓄謀顛覆江南也是真的。可是當朝諸公，包括二程在內，都避而不談。爲什麼？因爲他們老了，他們只希望在他們還掌權的時候不爆發這些矛盾，所以他們儘量壓制、淡化，卻從不解決。”
“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小小的八大派，雖然根深蒂固，但是我並不把他們視爲大敵，終究是一羣武夫罷了。我心中真正擔憂的，是金區。”
高大全話音落下，二程面色驟變。
南柯也主動問道：“高博士，金區有什麼問題嗎？”
“金區內全是金人，問題還不夠大嗎？”高大全反問道。
程顥這個時候不能忍了，對金區實行綏靖政策，是他們一直以來的主張。
誰推翻，誰就是他們的死敵。
“高大全，你想分裂國家嗎？”程顥聲色俱厲的訓斥道。
高大全冷笑：“分裂國家，到底是誰在分裂國家？這些年你們一直奉行對金人妥協，滿足他們的種種要求，每年的國庫，有十分之一的收入都是要運到金區的。你真以爲能夠滿足那些野蠻人？有朝一日，金人大舉南下，你們這些人都是千古罪人。”
程顥之所以和高大全如此對立，是有原因的。
金區，又名禁區，是江南州的禁忌之地。
在大宋立國初期，並沒有完全統一江南州。
金人佔據了很大一塊地盤，並且一度想要佔領整個江南州，爲此和大宋發生了很多摩擦。
太祖趙匡胤在世的時候，沒有來得及伐金，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而太宗趙光義即位之後，曾經舉行過一場聲勢浩大的北伐。
那一戰，可以說動用了傾國之力，趙光義原本是想要一戰而定的。
可惜，結果卻是慘敗而歸。
從那之後，趙光義就慫了，再也不敢提伐金的事情。
這個時候，有文臣站了出來，表示要和金人和平共處。
趙光義的意思，是他要面子不要裡子。金人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但是他要金人俯首稱臣。
金人答應了，但是這些年來，金人對於大宋來說，始終如一塊跗骨之蛆，擺脫不掉。
朝廷對金人百般忍讓，政策優厚不說，每年都賞賜幾千萬的金銀珠寶，可是這並沒有換來金人的效忠。
相反，和金區交壤的地盤，經常遭到金人的洗劫。
對這些事，朝廷選擇的是不聞不問，然後以大局爲重將這些事情淡化。
所以，很多宋人都還沒有察覺到金人的恐怖。
高大全不一樣。
自從他知道有這個金區存在，他就知道問題大了。
和金人相比，八大派算個屁。
一羣老賊，禍國殃民。
“程顥，我且問你，去年十月，金人南下，縱容部下燒殺搶掠，殺我宋人一千，淫我大宋女子三百，馬匹、牛羊之類的損失不計其數。與之交界的涼京百姓怨聲載道，可是當時涼京的總督康新是你的學生，將此事強壓了下來，有沒有此事？”
高大全大聲質問，程顥也回答的極爲果斷：“一派胡言。”
“好，你說一派胡言。”高大全等的就是程顥這句話，“你是不是以爲康新將這件事情壓下來就沒有人會知道了？老傢伙，你到底懂不懂什麼是電腦？懂不懂什麼叫新技術？”
高大全只是稍微搗鼓兩下，屏幕上就出現了很多慘絕人寰的畫面。
斷裂的屍體、沸騰的火海、赤裸的女人……
一切的一切，都在摧殘着太學生們的心神。
“在場的學生，可有涼京人？”高大全大聲問道。
五秒鐘後，有十來個人舉起了手。
“好，涼京的童鞋站起來，你們對大家說，這件事情有沒有發生過？”
這十來個人面面相覷，最終有一個年輕人緊張的開口：“我和家裡聯繫的時候，家裡隱約說過這件事，不過我父親說上面查的嚴，不讓隨便亂說。”
“我也是。”
“我爸還對我說，有人就是因爲把這種事情傳到了網上，被當地的官員下了大獄。”
很多事情，都是經不起查證的。
一旦真的查起來，真相簡單的讓人目瞪口呆。
程顥也傻了。
說老實話，他肯定是不想發生這一切的。
但是，他選擇的是當一個聾子瞎子，而不是去解決問題。
他將自己關起來，拒絕接收外界的信息。
金人狼子野心，以程顥的眼光，他看不到會發生什麼？
他當然能看到，可是關他屁事？
人生百年，他求的是自己輝煌。
太學生們坐不住了。
他們本來還以爲這是太平盛世，可是被高大全這麼一說，怎麼看怎麼感覺危險啊。
“程顥，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高大全厲聲喝道。
程顥理屈詞窮。
程頤這時候接過了話茬：“高大全，你以爲你是什麼救世主嗎？你以爲將這些事情公之於衆，就有什麼作用嗎？如果沒有這些年朝廷的安撫，金人可能早就南下了。我們這一輩人才是真正爲國家着想，像你這個後輩，只知道妖言惑衆，亂出風頭。國家真正交到你們手裡，那才真是危險。”
高大全冷笑，“我呸，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能把資敵說的這麼好聽。”
“同學們，你們看清楚這些老傢伙的真面目了嗎？你們真的以爲他們不知道我說的這些嗎？不，他們全都知道，但是他們全都無視了。”
“知道他們爲什麼會無視嗎？很簡單，因爲他們老了。對當朝諸公來說，對以二程爲首的這些老傢伙來說，他們想要做的，就是維持現狀。等他們卸任之後，再說的過分一點，等他們死了之後，自有後人來揹負罵名。”
“南柯，你告訴我，這樣的老朽之輩，是國之大幸？”
“你們告訴我，你們要跟着這羣老傢伙的腳步走？”
禮堂內，鴉雀無聲。
沒有人能回答高大全的問題。
只有高大全一個人的聲音，在振聾發聵：
“江南的明天，不在這些老朽身上，而全在你我少年身上。”
“再不改變，江南大亂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