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龍翼劃破瓦羅蘭的長空,漂洋過海、翻越羣山,遠離亡靈哀嚎的守望之海。
這個世界竟有如此詭異怪誕的力量?
駐足在坡地山脈上的蘇凱驚歎,那東西的主人不知身在何處,無法辨析、搜尋自然也無從談起。
“你看到了,那是什麼?”他問,放下握在爪心的少女。
銳雯顯然受到了更加嚴重的損傷,至今還沒緩過神來,處在恍惚之中,雙目楞楞地瞪視遠空,有些呆滯。
頓了好一會兒,她才搖頭:“不知道,在此之前,我向來未曾感受過那樣的力量,簡直無法抵擋,黑甲部隊找不到應對之法。”
銳雯拄着劍站起,帶起腳下腐殖質的沙沙聲,她的身體微微搖擺,暈眩感揮之不去,腦中還時不時浮現那些恐怖瘋狂的場景。
“當我脫離恐怖的虛幻時,他們便已死了,只剩你還在苦苦支撐,強韌的令人驚歎。”
蘇凱撒了一個謊,他不在乎諾克薩斯人的死活,但對於銳雯,他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番,畢竟她是瓦羅蘭的主角之一,將來或許會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銳雯低低的唸了一聲:“諾克薩斯的將士們,在無盡之夜也能盡情馳騁。”
“你似乎並不難過。”
“對於諾克薩斯人來說,戰死沙場與凱旋而歸是同等的榮耀,他們完成了自己的夙願,在戰鬥中獲得永生。”
那是你還沒有感受過被拋棄的滋味。
不過這樣也挺好。蘇凱想着,爪子擺動兩下,撇開數簇樹叢,在寂靜無人的丘陵中伏下身子,巨大的頭顱橫置在銳雯面前。
“你的指揮官生前曾與我談了一樁生意:護送你們前往諾克薩斯軍港。然而就在剛剛,大海上出現了無可抵擋的異變。”
蘇凱張着嘴,聲音從喉腔中發出:“不過現在交易還能繼續,我可以履約送你一程,事到如今,你打算怎麼辦?”
他當然不在乎什麼交易,但銳雯作爲瓦羅蘭大陸僅有的一百餘名英雄之一,蘇凱絕不可能這麼輕易放她離開,必須讓其停留在自己的視野裡。
既然不打算用強,蘇凱還得作一番解釋,表現出少女身上利有可圖,以消除其胡亂猜疑的戒心。
主神啊主神,爲何還不曾發佈任務?他也好決定自己對瓦羅蘭生物的態度。
蘇凱想要捂住腦袋,他實在不擅長與其他生物交流,構建言語的難度對他來說不亞於一場大戰。
“我得回去,遠征部隊全軍覆沒,帝國高層必須立即知道這件事。”
銳雯向他鞠了一躬:“感謝您,超凡者,待你我抵達不朽堡壘,大將軍與首相大人一定會給您應有的報償。”
“那首先你得確定我們如今的位置才行。”蘇凱表示自己對瓦羅蘭大陸一無所知。
……
天灰灰的,冷得怕人,棕色的獵犬嗅嗅食物的蹤跡,縮了回去,搖着尾巴踱回主人身邊。
這只是一頭普通獵犬,任憑寒夜抽打,在凜冽的北風中微微顫抖,數次想要蜷縮成一團,卻被主人催促前行。
風穿過袒露的胸膛,但亞索不覺得冷,正像真龍不懼火焰,他也不畏懼狂風,然而此時卻低聲咒罵。
“風,這該死的風。”
他灌下一口清酒,嘴扭成一團,滿頭黑髮因憤怒而發紅。
我本該身處艾歐尼亞,持劍守護那個國家的每一寸土地與人民,然而來自諾克薩斯的雜種,不僅殺害了值得尊敬的長者,還讓我蒙受不白之冤。
“這該死的風。”
亞索再次低罵,像啐出舌尖上的毒藥。
所有人都以爲整個瓦羅蘭只有他一人能掌握御風劍術,長者必然死於他之手,但身爲當事人的亞索卻明白,出手者另有其人。
所以他不得不拔劍而戰,爲了尋找真兇逃離道場,與整個艾歐尼亞爲敵;自此之後,長路漫漫,唯劍與風與之相伴。
孤獨是最折磨人的毒藥,曾經脣紅齒白的少年,如今已成爲滿臉絡腮鬍須、不修邊幅的流浪劍客,但他曾經發誓,不尋至真兇絕不回頭。
亞索有一種虔誠的預感,神祇昭示他已快要接近事實真相,那個掩藏在重重帷幕之後、讓自己身敗名裂的人影,即將露出真容。
而隨着時間推移,這種預感也愈發強烈。
“嗚嗚……”
獵犬發出嗚咽,彷彿嗅到了天敵,夾着尾巴蜷縮在主人腿邊,不肯再進一步。
“蠢傢伙。”
亞索猛地拽住狗的繮繩:“嗅到了什麼?老虎還是熊?這是食物的痕跡明白麼;該死,我真該牽頭狼來這裡的。”
長時間的獨處讓他習慣了自言自語,亞索拍了拍獵犬腦袋:“你這傢伙,還想不想吃肉了,快帶我去,不然咱們今夜晚餐就得泡湯了。”
獵犬卻所得更緊,併發出哀鳴,即使他用長劍在它屁股後驅趕虛晃也不起作用。
“好吧,我知道狗肉不比熊肉差。”
亞索泄了氣,原地坐下,擡眼望着眼前的河流。
石岸已經開始結冰,乳白色的水常年不息的從霜雪峰巒上流淌而下,自第一次諾克薩斯侵略戰爭後,他便一直順着這條河流往下走。
百川匯海,終達彼岸,而他最終也要漂洋過海,前往諾大的諾克薩斯。
亞索隨手切開一株枯死的老樹,搭起柴堆,而後飲下一口酒後吐在劍上,用力一揮。
“呼……”
在空氣的爆鳴聲中,長劍燃起熊熊烈焰。
在鬼影重重的幽暗丘陵,生火或許是最不明智的舉動,興許會引來其他生物,蛇蟒、獵豹、異怪和野人,或許還有更多不爲人知的怪物。
但亞索卻巴不得那些東西找上門來,他和他的狗已經餓的不行,胃囊抽搐個不停,他今天只找到一些野菜,諸神在上,那玩意兒的味道又苦又澀,像是在嚼腐爛發臭的木頭,他寧死也不願再嘗第二次。
天知道森林裡那些生物都哪去了,都給魔鬼抓走了吧。
亞索恨恨地想,人因飢餓而瘋狂,他覺得,現在就算面前有一頭不可戰勝的古龍,也會被自己宰來果腹。
“嗚……”
獵狗哀鳴,身體不斷顫抖着,直接癱倒在地上。
“貪生怕死的蠢東西,放心吧,不會吃你的。”亞索以爲狗被自己之前說的話嚇着了,不禁覺得好笑,伸手摟摟獵犬的脖子。
然而獵犬依舊哀鳴不止,而後逐漸轉爲嗚咽,趴在地上,聲音漸漸小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