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總把頭,哎喲我的把頭哥誒,這一別經年,你都成了開倉放賑的大善人,人也越發的精神,你看兄弟我,頭髮都愁白了。”
“呵,聽說這湘西境內所有軍力,包括進犯的其他軍閥勢力,已經盡數歸於你麾下,你還有什麼好愁的?”
“哪裡哪裡,老羅都是小打小鬧,比不上陳總把頭,呵呵。”
陳宅大門前,陳玉樓帶着羅長風、紅姑娘、花麻拐、崑崙幾人在此相候。
羅老歪帶着楊副官與四名警衛員到了後,不待陳玉樓說話,便是一通訴苦,陳玉樓聽得嘴角直抽抽。
不過這傢伙還真沒胡扯,他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兩鬢卻已斑白,去年羅長風見他的時候,還沒有白髮呢!
陳玉樓自動忽略他的訴苦,與他寒暄了幾句,便側身請他進宅。
羅老歪跟陳玉樓寒暄完,轉而將目光投到了羅長風身上,一把勾住羅長風肩膀,笑道:“哈哈,長風兄弟,一年多不見,老哥我可想你得緊吶!”
羅長風瞥了他一眼,一如既往淡若清風的道:“哦?有多想?”
“呃……”羅老歪當時就凌亂了,這兄弟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陳玉樓幾人差點沒笑出來,叫你小子虛僞,跟長風玩虛的,尷尬不死你。
“咳咳,這個,總之是很想吧!”羅老歪撓了撓臉頰,尬笑道,隨即不敢再來虛的,誠聲道:“去年的事,老哥我還欠你一聲謝謝,要不是你帶弟兄們幫忙,老哥我哪有今日這般氣象。”
見羅老歪總算正經起來,羅長風也不再噎他,“應該的,羅帥太客氣了。”
“妥,自家兄弟,的確是應該的,老哥我就不廢話了,以後兄弟有什麼事需要老哥我效勞的,儘管吱聲。”
“那小弟就不跟羅帥客氣了。”
說話間,到了陳宅正廳,分賓主落坐,此時便可看出地位差異了。
陳玉樓跟羅老歪坐主位,花麻拐與紅姑娘並肩立於陳玉樓身側,羅長風坐主座下左首第一張椅子,崑崙站在他身後。
楊副官站在羅老歪身側,四名警衛則是在門口分左右而立,充作崗哨。
羅長風既是卸嶺劍士的把頭,又是常勝山武學總教頭,雖未有明言,但其地位基本已被卸嶺羣盜,默認爲常勝山第二把交椅,所以在正式場合,他有座位。
紅姑娘幾人地位雖然同樣不低,但他們並未有正式職務,只是陳玉樓與羅長風的心腹手下,所以他們無座。
但即便是那些有職務在身的把頭、頭目們,見到他們也要給幾分面子,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便是如此。
況且,即便沒有職務或陳玉樓羅長風心腹這個身份,就憑他們的本事,也足以令他們得到其他人的尊敬。
“好了羅帥,都是自家兄弟,有什麼話直說便是,咱不興搞那些虛的。”陳玉樓端起茶几上的茶盞,淺飲了一口,這才放下茶盞道。
“妥。”羅老歪應了一聲,便一五一十將目前自己的情況說了,最後道:“老羅我今日前來,便是想請陳總把頭出山,帶齊人手傢伙,尋個大墓挖開,明器二一添作五,一家得一半,你意下如何?”
陳玉樓苦笑道:“羅帥這一個師要裝備起來,少說也要幾千條快槍,再加幾百萬發子彈和十幾門大炮。”
“英國貨不比漢陽造,可着實不便宜,你拿算盤撥拉撥拉,算算得挖出多少明器,纔夠你買這些裝備的?”
“要照羅帥你的胃口,至少也得尋個諸侯王的大墓,如今附近的古墓早都被咱們挖絕了,想找這麼個大墓卻又談何容易?”
羅老歪見陳玉樓這麼說,死皮賴臉的道:“我的把頭哥誒,要是尋常的小舉動,還用得着勞您大駕?兄弟我的工兵掘子營,自己就把活幹了。”
“這陣子部隊擴充太快,軍費吃緊,再不給弟兄們發點銀元糧餉,那可就真要有部隊譁變了。”
“陳總把頭你要是見死不救,當兄弟的可只好扔下這爛攤子,繼續上山落草去了。”
羅長風當時就迷了,他面無表情的瞥了羅老歪一眼,心下是一萬個不信。
真有人願意放棄榮華富貴,撇下自己手底下幾十萬人的軍隊,有土皇帝不當,去山上當土匪的?打死羅長風都不信。
陳玉樓見羅老歪如此說,心下也無奈了,其實他何嘗沒有動這心思?
這幾年他年年開倉放糧,接濟百姓,手頭上十分吃緊,也琢磨着要做回大的,只是一時半刻間,還沒找到什麼好目標。
加上老爺子近年來對他十分不滿,也沒下定決心,當下只好道:“羅帥,此事容我考慮兩天,我得將各方面情況思慮周全,才能給你答覆。”
“妥,那我就等你幾日。”
……
三天後,陳玉樓依然下令開倉放糧。
湘陰城城門附近的城牆上,陳玉樓與羅長風並肩而立,看着下方衣衫襤樓,領到一個粗糧饅頭便感恩戴德的百姓,心下唏噓不已。
難民羣中一名帶着孩子,剛領到饅頭的婦人,回身間看到陳玉樓,頓時激動的指着城牆上叫道:“孩子快看,是陳總把頭,我們的大恩人,孩子,快給咱們的大恩人磕頭。”
婦人這一聲,吸引了所有難民的注意,衆人紛紛回過身,向着城牆不住作揖,口中呼喊着“謝陳總把頭活命之恩”之類的話。
陳玉樓心下感慨萬分,自感肩上那無形的責任更重了幾分,當下也對難民們抱了抱拳。
陳玉樓這種人,用後世的話來說,就是典型的,十分具有社會責任感那種人。
放在後世,最多算是個熱心慈善的大富商,可在這個時代,那就是活人無數,萬家生佛的活菩薩。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唉。”陳玉樓吟了一句屈原《離騷》中的詩句,隨即一聲長嘆。
一旁的羅長風淡淡道:“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盡力就好。”
陳玉樓沉聲道:“我活了小半輩子,到三年前開始救濟百姓,纔算是找到了自己活着的意義,這件事不僅僅是要盡力去做,更要不惜一切代價的去做。”
羅長風瞥了他一眼,道:“你已經很幸運了,許多人,一直到死都沒弄明白,自己究竟爲什麼而活。”
陳玉樓扭頭看向羅長風,微笑道:“那你呢?你找到了嗎?”
羅長風默然片刻,這纔看着陳玉樓的眼睛,道:“以前沒有,現在找到了。”
笑容在陳玉樓臉上化開,他很開心,一生能擁有一個志同道合,懂自己的兄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