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刀,很特別。”羅長風看着李尋歡手中的小刀,忽然開口道。
李尋歡擡起頭看了看他,笑道:“事實上,並沒有什麼特別,這只是我請大冶鐵匠,花了三個時辰打造的。”
羅長風沒有接這話,而是撩開外衣的衣襬,露出腰上的刀囊,他探手從刀囊中拔出了一柄飛刀。
阿飛只是平靜的看着,李尋歡眼裡卻有了驚奇之色,這刀……
“我說的特別,不是指刀的材質,而是它的形狀,這樣的刀,又急又快,那不是一把刻刀,而是一把飛刀。”
阿飛來回看了看李尋歡與羅長風手中的小刀,他發現,這兩把刀的外形竟有九成相似,若不細看,甚至會認爲一模一樣。
李尋歡饒有興趣的看着羅長風,笑道:“原來小兄弟還是個飛刀高手。”
羅長風將飛刀放回了刀囊,李尋歡終於發現,羅長風與他不同,他只有一把飛刀,而羅長風,有很多把。
“我用飛刀打獵,是爲了生存,你用飛刀雕刻,是爲了什麼?”
李尋歡明亮的眼睛黯淡下來,他瞪着羅長風道:“我有沒有問過你不願回答的話?有沒有問過你父母是誰?武功是誰傳授的?從哪來?到哪去?”
“沒有。”
“那麼你爲什麼要問我呢?”
羅長風靜靜的凝注他半晌,忽而展顏一笑,道:“好,我不問你,我姓羅,名長風,他叫阿飛。”
李尋歡也笑了,他放下雕像,重新提起酒瓶,對羅長風與阿飛示意。
羅長風與阿飛伸出酒瓶,與他碰了碰,隨即各自仰頭喝酒。
李尋歡喝下一口酒,又開始彎腰咳嗽,喘勻一口氣後,他對羅長風問道:“通常別人看到我咳嗽,總是會勸我戒酒,爲什麼你不勸?”
羅長風道:“因爲你是李尋歡。”
李尋歡此人給人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從他出場開始,人們就在擔心他的身體,怕他什麼時候一口氣上不來,就此掛掉。
但是直到多年後,他的敵人都死了個精光,他卻活得好好的,依舊一副咳得像是要斷氣的模樣。
羅長風這句話,就是基於這個原因說出來的,可到了李尋歡耳中,意味卻全然不同。
“你認得我?”
“我認得你的刀,除了小李飛刀,我想不到還有誰能想到,將飛刀打造成這般模樣。”
李尋歡的笑意大了幾分,“你自己不也想到了嗎?”
羅長風凝視着李尋歡,道:“我想的是,李尋歡是怎麼想的,所以我的飛刀就成了這般模樣。”
羅長風說的是實情,所以他的眼神顯得特別真誠,他當初就是琢磨着小李飛刀的款式,才最終將飛刀打造成了這樣。
沒想到打造出來後,會與正版小李飛刀相似度如此高,這表示他是對的。
但這話聽在李尋歡耳中,卻完全是另一個意思,連趕車的虯髯大漢臉上,都露出了一抹會心的微笑,原來這是個仰慕少爺多時的少年。
李尋歡心裡有了一種遇到知己的感受,他心情十分愉悅。
原本阿飛只是靜靜聽着兩人的對話,此時忽然看着羅長風開口問道:“他是不是個很有名的人?”
羅長風緩緩點頭,道:“很有名,百曉生品評天下兵器,作兵器譜,小李飛刀排行第三。”
“但在我看來,排行第二的龍鳳雙環,排行第一的如意棒,或許比小李飛刀強,但是使用它們的人,卻未必能躲過小李飛刀的出手一刀。”
虯髯大漢臉上的笑容大了幾分,其中還夾雜着幾許驕傲之色。
李尋歡自己卻嘆道:“有名並不是件好事。”
阿飛扭回頭,看向李尋歡,正色道:“但我卻希望變得很有名,我希望能成爲天下最有名的人。”
李尋歡笑道:“每個人都希望成名,你至少比別人都誠實得多。”
阿飛搖了搖頭,道:“我和別人不同,我非成名不可,不成名我只有死。”
李尋歡吃了一驚,忍不住問道:“爲什麼?”
阿飛沒有回答他這句話,目中卻流露出一種悲傷憤怒之色,似有火焰燃燒起來,李尋歡感覺,這種火焰或許連眼淚都無法熄滅。
李尋歡這才發覺,阿飛雖天真坦白得像個孩子,但他心裡藏着許多秘密,他的身世如謎,又顯然充滿了悲痛與不幸。
李尋歡看向羅長風,卻見羅長風也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心下不由更加驚詫。
連他的同伴都不知道,那一定是他心中最深的痛,李尋歡實在不忍再問下去。
事實上,羅長風並非不知道,他只是不能說。
阿飛姓沈,他叫沈飛,取他父親的姓與他母親的名組成,而他的父母……沈浪,白飛飛。
二十年前,沈浪拋下白飛飛,跟朱七七、熊貓兒、王憐花遠避海外,遁世隱居。
白飛飛獨自遠引草原,生下阿飛,艱難撫養,卻最終在阿飛七歲那年鬱鬱而終。
之後阿飛一個孤兒,在草原上掙扎求存,自是艱難無比,受盡苦難。
草原之中有什麼?野狼與虎豹,他與狼共舞,與虎豹爭食,倔強又頑強的活了下來。
所以阿飛從小就在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他要回到中原,他要成名,他要讓自己的成就,超過他的父親。
如此,他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父親面前,質問他當年爲何要拋下他們孤兒寡母,這是他活着的意義。
羅長風拍拍阿飛的肩膀,堅定的道:“你一定會成名的,總有一天,‘飛劍客’之名,會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相信。”
阿飛看向羅長風,雙目在不住閃爍,他重重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只是重新舉起了酒瓶。
車廂內安靜下來,三人各自喝着酒,誰都沒再說話,只聽得車行轔轔,偶爾響起幾聲咳嗽聲。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到得一處小鎮,停在一間客棧之外。
小鎮上的客棧本就不大,這時住滿了被風雪所阻的旅客,就顯得分外擁擠,格外熱鬧。
客棧院子裡堆着十幾輛用草蓆蓋着的空鏢車,草蓆上也積滿了雪。
東面的屋檐下,斜插着一面醬色鑲金邊的鏢旗,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使人幾乎分辨不出,用金線繡在上面的是老虎,還是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