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前自稱叫做杜英豪的人笑了笑,沒有理會客客氣氣的焦雄,而是回頭對一個乾瘦、皮膚黝黑的女子說道:“海古拉那,接下來還是你動手罷。”
海古拉那?
焦雄頓時心中一顫,感覺禍事臨門——他結交的綠林好漢自然都是漢人中的好漢,結交的官員也多是漢人,這叫做海古拉那的黑瘦女子聽上去竟是滿人麼?
滿漢一家那都是笑話,若真是一個滿人被漢人殺了,那是要出大亂子的!奴才怎麼能殺主子?反之,若是漢人被滿人殺了,頂多是個不愛惜奴隸,沒什麼大不了的。
焦雄連忙將態度又恭敬了一些,周圍的江湖豪客也都不由自主地彎下腰,努力做出笑臉來。
“在下焦家莊莊主焦雄,敢問這位姑娘,可是在旗的貴人嗎?”
海古拉那莫名其妙地擡頭看向楚軒:“神使大人,‘在旗’是什麼意思?”
楚軒淡淡說道:“不必管這些,動手就是了。”
海古拉那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舉起手來擺了個要打人的模樣:“那我要動手了?”
原來不是滿人!
焦雄虛驚一場,臉色輕鬆了一些。不過隨即又陰了下去:“閣下這是要故意戲耍焦某人不成?這個姑娘下盤不穩,上肢無力,手無寸鐵,如何和我動手?”
海古拉那也有點猶猶豫豫,她一開始就是練得忍耐的功夫,現在讓她主動出手打敗敵人,實在不同尋常。
回頭看了一眼自己心目中的神使大人楚軒,楚軒盯着她,目光一瞬不瞬。
海古拉那就算是腦子有點轉不過彎來這會兒也明白了,自己要是不出手,神使大人怕是不會太高興。
舉起來拳頭,朝着焦雄打了過去:“我要打你了……那個,小心……”
焦雄頓時大樂,心道:這等新手,怕是連打架都不會,更不必說什麼架勢了。不如給他們一個面子,隨手接下就是了。
不過轉念一想,又感覺不對——自己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霸王莊莊主!剛纔被人堵着門叫罵“納命來”,若是手段不狠辣一點,豈不是叫人以爲我焦某人是吃素長大的?
心中下了狠心,焦雄再不遲疑,也不抽出背後的金絲大環刀,只是將手高高擡起,猛然對着那個叫做海古拉那的新手叼了過去!
這一手,在蛇拳中叫“咬”,在鶴拳中叫“啄”,江湖上許多套路都是你傳我我傳你,傳來傳去便變了模樣,動作卻又有若干相似,這就叫“萬變不離其宗”。
焦雄這一下,力道十足。衆莊客看得清楚明白,俱都喝了一聲彩,莊主分明是要叼住那女子的手,然後卸了她的手臂,以焦雄那般不饒人的性子,或許接下來還要有重手,讓那女子吃不了兜着走。
“啊!”
海古拉那尖叫一聲,似乎被人打了一樣——她要是真的被人打了,她倒是能夠忍得住不出聲,對她來說,出手打人才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因此不由地按捺不住,驚叫起來。
焦雄見此,更加歡喜:這等不懂事的雛鳥實在是最好的靶子。若不是這女子又黑又瘦、十分醜陋,倒是可以抓回去當個姨太太……
這個念頭還沒有落下,焦雄忽然感覺到了一點不對。
我的手呢?
緊接着,他的這點煩惱也沒有了,因爲他已經徹底失去了思考的器官。
就在衆莊客駭然的目光中,霸王莊莊主焦雄的手掌接觸到了那個又黑又瘦的女子的手掌,然後……超乎他們理解和想象的,就此消失不見了。
就像是被一團火燃燒了一樣,焦雄身體的其他部分也迅速消失在衆人眼前,最後只剩下那個黑瘦女子慌慌張張探出來的手掌。
發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妖法?
海古拉那做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對着楚軒小心翼翼地問道:“神使大人,我沒有做錯什麼吧?”
楚軒平靜的回答道:“沒有,繼續行動。”
“繼續?”海古拉那不自然地回答了一聲,無奈地繃緊了嘴脣。
“好吧,我聽從您的命令,神使大人。”
莊客之中有人驚呼起來:“妖婆子!你用了什麼妖法!”
海古拉那雖然聽不懂漢語,但是神國空間一貫讓人能夠在不同語種之間相互交流,因此很清晰地明白了對方話中的侮辱意味。
這下海古拉那也不再猶豫了,直接把目標對準了那個人——反正都是要殺,不如殺一個最討厭的。
那莊客頓時大吃一驚,不過他倒是也不傻,隨即就反應過來,對衆人喝道:“這妖婆子十分厲害,大家夥兒併肩子上啊!”
衆莊客聞言,也都不講什麼江湖規矩,一起拿了刀叉劍戟朝着海古拉那身上招呼過去,嘴裡罵罵咧咧地不停。
“臭妖婆子!”
“砍死這賤人!”
海古拉那就是再好的脾氣,也不由聽的心頭火起,對着眼前的人伸手抓了過去——她身體周圍有神性之石防禦着,手上戴着神性之石的力量,當然是百試百靈。
只見她也沒有什麼招式,只是隨手抓過去,那些人的刀劍都化作虛無。
衆莊客嚇了一跳,紛紛後退,退得慢了被她碰到,也是全都化成虛無。
這些人多是奔着焦雄的錢財而來,如今焦雄死了,他們如果能幫焦雄報仇,那是義氣。可惜的是,奔着錢財來的實在難有義氣之輩,眼看這個妖婆子厲害詭異,刀槍不入不說,伸手過來,沾着就是一個死,這些人那還有心思繼續留在這裡?
連喊叫也不喊一聲,都化作鳥獸散了。
海古拉那的臉上倒是多了一點從未有過的神采,上前追上兩個人毫不猶豫地殺了,回過頭來看着楚軒:“神使大人,這莊子裡面的人還要殺嗎?”
楚軒道:“不必了,你的任務應該已經完成了纔對。”
海古拉那怔了一下,點了點頭:“是的,我現在已經得到了任務完成的獎勵點。”
“但是,你還想要殺人?你很享受那種快樂?”楚軒輕聲問道。
海古拉那少有地思考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和忍耐的感覺不同,殺人讓我感覺到一種全新的體驗。神使大人,這就是你想要我明白的事情嗎?”
“不,我想要給你的是反抗的勇氣,而非是殺戮的快樂。忍耐和殺戮,那個更加讓你快樂?”楚軒對她問道。
海古拉那遲疑了起來:“我有些不明白……從我出生開始,所有人都告訴我,忍耐是一種美德,我要以忍耐爲樂趣。我一直以來也是這樣做的,期待着神靈給予我拯救。”
“現在,爲什麼神使大人希望我去反抗、去殺戮?爲什麼我能夠從這裡面感覺到一種異常的快樂?這難道也是神靈的旨意嗎?”
楚軒平靜的說道:“並非是這樣。你的心靈從一開始就是壓抑的、扭曲的……極端的忍辱負重,總會換來極端的爆發,你有着精神信仰,將你的這種精神痛苦硬生生的轉化。但是,沒有一個物種不是渴望着獲得更多的資源,獲得更高的地位,這是人類和所有動物的天性。”
“以過分苛求的忍耐壓抑天性,一直處於最弱者的地位。你的本能卻在呼喚着你,讓你成爲強者。所以,你能夠享受忍耐,也能夠享受殺戮。每殺死一個人,你的本能都會給你快感,告訴你,殺死了同類就證明了自己強大,獲得更多你之前不曾擁有的。”
海古拉那跪伏在楚軒面前,淚流滿面:“神使大人……我原來是這樣的醜陋嗎?”
“不是醜陋,你也無需悲傷。”楚軒說道,“如果作爲一個人你感覺到規則太多了,那就作爲一個動物來看吧。就算是動物的本能,也不會殺死屬於自己的族羣,而我們對於你的要求,也僅僅是這樣。”
“像動物一樣,和族羣在一起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