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瞑界入口處的紫霧已經淡薄到能看見外面的事物,一道七色光橋從入口處直連到捲雲臺上,橋下站着一個高大的貘妖,手中鋼槍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正是歸邪。不遠處,玄霄正自負手而立,與他遙遙相對,夙瑤和衆弟子站在他身後丈餘處,凝目注視着這場比拼。
歸邪牙關緊咬,全身功力已提至十成,盡皆集中在手上這杆鋼槍上,槍尖斜指着玄霄,雙目圓睜,仔細地尋找着對手身上的任何一處破綻。對面的玄霄卻是未用任何兵刃,雙手攏在大袖之中,巍然立在那裡,兩眼淡淡地看着歸邪指向自己的槍尖,又順着槍桿望向歸邪本人,神態頗爲悠閒,目光中卻是前所未有的銳利。
歸邪只覺對方目光中若有實質,敵手人站在對面一動未動,身上瀰漫的殺意卻從眼中傾瀉出來,如水銀瀉地一般,從頭到腳,無孔不入,這般奪人的氣勢,當真比任何武功術法還要厲害三分。
世上的武功仙術,無論何等巧妙狠辣,總須使將出來,方能令對手大敗虧輸。而玄霄今日與敵對陣,不需出手,僅憑這股懾敵之威,已幾乎讓歸邪精力動搖,心神交瘁。若非歸邪是幻瞑界一頂一的高手,身經百戰,修爲高深,心志亦復堅韌之極,只怕此時早已不由自主地棄槍投降,甚或精神崩潰,自盡身亡。
但見歸邪牙關緊咬。全身上下大汗淋漓。只覺身上氣力不斷消耗下去,對手的氣勢卻越來越凌厲。心知再這樣下去,不要說出手攻敵,只怕自己已要不戰而敗,正在這時,玄霄目光掃來,雙方四目一對,歸邪心中又是一沉,焦躁之下,猛地暴喝一聲。鋼槍如電閃般直刺向丈餘外的玄霄。他方纔蓄了半天氣力,此刻突然爆發出來,這一槍自是雷霆萬鈞之勢,旁觀的衆瓊華弟子一見之下。都不禁驚叫起來。
卻見玄霄仍是安然站立,一動不動,歸邪槍尖遞到距他身前三尺出,陡然停住。歸邪神色鉅變,自己全力刺出的一槍刺到一半,竟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所擋住,那層屏障柔韌之極,卻蘊含着極強的法力,將槍尖一層層裹住,任是歸邪拼盡了全身力氣。仍是無法再推進半寸。歸邪驚詫之餘,手上勁力略微鬆懈,突然,那層屏障上蘊含的力道竟順着鋼槍向歸邪襲來。歸邪只覺鋼槍觸手處滾燙,有如火炙,敵人修爲之強勁,可想而知,若是自己此時撤手,對方大力所至,槍桿反貫。立時就會反刺自己一個窟窿。歸邪又驚又恐,只得聚起全身真氣,全力與玄霄的法力相抗。
他二人已在此相拼了數盞茶時間,歸邪從幻瞑界一路殺出來,體力已然消耗不少。此刻與玄霄苦苦相拼許久,實已是強弩之末。身形微微晃動,已有些站立不穩。另一邊玄霄仍是袖手而立,恍如無事,只是冷冷地看着對手,目光中竟生出幾分無趣之意。眼看歸邪就要敗陣,就在此時,蕭雲飛四人奔了出來,夢璃見此情景,驚呼道:“歸邪將軍!”
歸邪正全神與對手相拼,柳夢璃的這一聲呼喊,全然沒有進入他的耳中。玄霄望了蕭雲飛一眼,“唔”了一聲,神色仍是平平淡淡。
霎那之間,一道極細極明亮的白線橫掃而至,隨即一閃而沒。衆人正驚疑時,只聽歸邪大吼一聲,吼聲中盡是痛意,與此同時,槍尖處火光一閃,整條鋼槍竟燃燒起來,火焰順着槍桿涌來,登時將歸邪包圍在一團烈火之中!
柳夢璃失聲痛呼:“歸邪將軍!”不顧一切要撲上去施救,被菱紗和紫英二人死死拉住,淚水涔涔而下。歸邪似是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身上騰起一股炙熱的烈陽之火,洶洶的燃燒着。
蕭雲飛口中一聲冷哼,一股無形無質的力道散開,頓時便將歸邪身上的火焰澆滅,但是,歸邪也是身受重傷,悽慘無比,見狀,蕭雲飛只得再一揮手,一道流光席捲而過,將歸邪直接送回了幻冥界。
柳夢璃眼見着歸邪的悽慘摸樣,只覺得心中悲痛無比,她剛回幻瞑界不久,與歸邪本也無多少交情,但見這位一向護佑族人的將軍傷成這幅摸樣,仍是止不住的悲痛憤怒,痛恨地望着捲雲臺上以玄霄爲首的瓊華派衆人。
玄霄微一皺眉,目光瞥向身後的夙瑤。夙瑤神色如常,手撫望舒劍,淡淡地道:“妖孽爲害人間,殘殺我瓊華弟子,對付它們,還用講什麼武林規矩麼?”回身轉向衆弟子,高聲道:“這妖邪便是十九年前殺害玄震師兄的兇手,老天有眼,讓他活到現在,我們一定要爲玄震師兄報仇!”
臺上有幾名弟子暗暗搖了搖頭,大多數人則大聲歡呼,他們入派較晚,沒幾個認得玄震本人,也談不上什麼報仇的喜悅,只是爲打傷一個大敵而興奮,或是見師叔和掌門出手建功,起意討好。
蕭雲飛靜靜的看着不遠處的玄霄,見他意態瀟然,神俊如故,心底卻是涌起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衆人誰都沒有留意到,菱紗的臉色,竟突然間又一次變得慘白起來,身體似乎被一種無名的力量所控制,原本已不充足的體力被一點一滴地抽走了,她緊緊地咬着嘴脣,努力強撐着,不讓天河他們發現自己的異樣。
夙瑤仍在洋洋自得,輕蔑道:“哼,這妖孽當真愚蠢之極,就憑他孤身一個,便想殺死我與玄霄,阻我瓊華派大計麼?難道他還以爲瓊華派仍會如十九年前一般,因爲掌門死了而門派大亂,任這些妖孽橫行肆虐嗎?!……”
她執掌門派十九年,夙興夜寐,費盡心機,便是爲了今日與妖界的一決高下。如今已知妖界之主重傷,妖界剩餘的高手也紛紛殞命或是重傷,眼看人妖之戰,瓊華派已然勝券在握,自己也終成了率領本派一雪前恥的功臣,心中志得意滿之情,實難言喻。忽然,耳邊傳來玄霄冷冷的聲音:“哼,看上去,夙瑤伱似乎很得意?”
聞言,夙瑤不由得爲之一愣,轉眼向玄霄看去,嬌眉一蹙,口中不悅道:“伱……”玄霄冷笑一聲,輕輕踏上一步,將夙瑤的目光甩在身後,面對着蕭雲飛,微笑道:“雲飛,有一陣子不見了,大哥很是掛念伱。”
“是嗎?”聞言,蕭雲飛一臉漠然的搖了搖頭,口中一聲嘆息,許久,方纔忽然開口出聲問道:“這些天來的一切……都是伱騙我嗎?是伱和掌門一起在騙我?!其實……伱的心裡只想取回望舒劍,只想着昇仙,只想強奪幻瞑界的靈力?!”
玄霄臉色淡漠,淡淡道:“雲飛……有些事,我確實沒有對伱說真話,但也未必說了假話,事到如今,真真假假又有什麼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微笑着看着蕭雲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還是把伱當兄弟,絕無害伱之心。”
蕭雲飛皺眉道:“伱以爲我還會相信伱嗎,不過,伱也無須自責,因爲,有些事情,我也騙了伱——”忽然間,旁邊的韓菱紗“啊”了一聲,眼前天旋地轉,終於再也支持不住,咚的一聲,暈倒在地!
“菱紗!”
紫英、蕭雲飛、夢璃三人大驚失色,急忙回過身來,只見菱紗倒在地上,夢璃驚恐道:“菱紗!伱的病、伱的病——”菱紗卻已不省人事,紫英急道:“雲飛,快!快給菱紗驅寒!”焦急之色溢於言表,剛纔倒地的這一下,她有沒有受傷?心中千百遍的自責不已,明知道菱紗的體弱之症越來越重,怎麼還是不多加留心?要是剛纔分出些心思留意她的情況,以自己的身手,怎麼會讓她摔到?!
蕭雲飛正想抽取羲和劍的烈陽之力爲菱紗平衡陰陽,卻不想,這一抽取,頓時大驚失色,因爲,他察覺到,羲和劍的烈陽之力正在大量的消耗,根本剩不下多少供他抽取。蕭雲飛身子一顫,心下不由的一陣惶急,然而心情越是焦急,內息就越是混亂,直急得滿頭大汗。身後玄霄微微搖頭,嘆道:“雲飛,伱這麼做沒用的。眼下伱運功只能救她一時,卻不能救她一世,宿體已成,伱徒然浪費真力,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告訴我,怎麼樣纔可以解決這件事情。”蕭雲飛生冷的出聲問道,一股無形無質的殺氣頓時瀰漫開來。
玄霄望着他,淡然道:“雲飛,伱可知道,望舒劍以至陰女體爲宿體,方可激發靈力。它的前主人夙玉死後,望舒劍力量頓失,從此陷入長眠……直到有個女子,亦是陰時陰刻出生,命中帶水,命相乃是罕見的天水違行,纔可令望舒劍復甦。而越是使用此劍,新的宿體越會體虛畏寒,如不懂得修行之法,情形更是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