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被圈養的現實
“這裡就是人類最後的生存之地了嗎,果然不出我所料。”
面對異常失態的萊納,楚軒卻只是輕描淡寫地點了點頭,說出了一句好像完全驢脣不對馬嘴的話。
不過萊納卻聽懂了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他驚訝地看着楚軒那張平靜得彷彿面具一般的撲克臉,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難道說,一直生活在‘牆壁’之中的你,竟然已經猜透了‘外面’的真相嗎?”
“這並不算多困難吧,如果對於人類的現狀完全沒有疑問反倒更加奇怪。”
楚軒面無表情地推了下反光的眼鏡,語氣淡然地回答道。
“憑藉着人類現在的生產力,想要修築起一道如此雄偉的城牆所需要的人力、物力和工時都不可計數,何況這樣的‘牆壁’還有三道。
如果人類真的有那麼多閒人、閒物和閒工夫的話,將這些生產力和生產資料投入到武器裝備的生產製作上,就算無法徹底消滅巨人,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般困守孤城的境地。
那麼答案自然就只有一個——這三道‘牆壁’其實並非依靠人類自己的力量修築的,而是由其它有能力修築起如此雄偉的城牆的‘人’……或者巨人所修築的。
但那些在‘牆壁’外面遊蕩的巨人們,明顯不具備修築出這種等級的城牆的智慧,所以在‘牆壁’內的人類所不知道的地方,必定還存在着一個擁有足夠智慧的巨人種族,只有它們纔有足夠的能力和智慧爲人類修築起這三道無比堅固的巨牆。
可是有智慧的巨人又爲什麼要給人類修築起阻擋無腦巨人的城牆,而不是替人類消滅那些無腦巨人呢?如果這兩種巨人不是敵對的,而是一夥的,那有智慧的巨人就更沒有必要爲它們共同的敵人做這種善事了吧?
這樣一考慮,自然就很容易得出一些結果——有智慧的巨人不希望人類太多了,但它又還有需要人類的地方,所以它同樣不能夠完全消滅人類。
那麼有智慧的巨人替人類修築城牆的舉動就可以解釋了,正如人類替被馴化了的野豬修建豬圈一樣。有智慧的巨人也替人類修建了一個巨大的豬圈,讓人類能夠在其中安全地繁衍生息。
只不過與人類圈養家畜一樣,巨人們圈養人類也不是爲了大發善心,而是爲了在需要的時候把‘養肥了’的人類拉出一部分來殺肉吃——最好的結果也只不過是挑出一部分來當作稀罕的觀賞物或玩物。又或者是從事某種特定工作的勞動力。
也就是說,‘和平地’居住在‘牆壁’中的人類,生來就是家畜、寵物或奴隸的地位,這‘牆壁’並不是在守護着他們,而是在圈禁着他們。
至於爲何‘牆壁’上還留着四道門。讓人類還能夠‘自由’地接觸‘外面的世界’,我認爲這正是有智慧的巨人做得最聰明的一點。
它的這一做法,讓牆內的人類由單純地‘圈養’變成了‘圈養’和‘散養’相結合的方式——就像人類飼養雞鴨或放牧牛羊那樣。
讓家畜和家禽保持一定的運動量和良好的心情,會增加其產奶、產蛋量,增重速度也會更快,肉質也更加鮮美,雖然我不清楚有智慧的巨人圈養人類到底有什麼用,但它的所作所爲也必定是圍繞着如何‘養好人類’這一點進行的。
留着幾道門,讓人類始終能夠看到反攻的希望,讓人類始終擁有活力。不至於因爲長時間的圈養而變得死氣沉沉,甚至自我毀滅。
並且在種族繁衍到一定程度之後,人類就會自動將‘多餘’的那部分送到外面,‘交付’給無腦巨人或有智慧的巨人‘使用’,避免人類因爲有智慧的巨人定期前來‘收割’而造成集體的恐慌,甚至因爲這種不可避免的‘客觀規律’而完全喪失活力並開始自我毀滅。
我這些關於‘牆壁’和‘外面’的猜測,不知道是否完全符合事實?”
楚軒用一如既往平穩而無抑揚,讓人聽過三秒就會的乏味聲音一口氣說了好幾分鐘,如果是平時,萊納和貝特霍爾德早就昏昏欲睡了。但他們現在卻將眼睛睜得溜圓,再次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瞪着他。
真是讓人懷念的感覺啊……在初次見面的時候,他們也曾經用這種眼神、這種心態看着“一騎當千”的楚軒。
原本他們以爲做到那種程度就已經是身爲一個人類的極限了,可是他們卻沒想到。楚軒現在竟然又一次徹底顛覆了他們的認識,讓他們真正見識到了人類“智”的極限,讓他們知道了,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力量叫“楚軒”,還有一種智慧也叫“楚軒”!
——而且。這真的就是“楚軒”這個獨立物種的極限嗎?
“不……你的猜測,有一部分我們也不清楚究竟是對是錯,但是與我們所知道的‘歷史’有關的那部分簡直是分毫不差!”
震驚的萊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楚軒那張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的撲克臉,好像夢囈似的喃喃自語起來。
他現在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其實自己並沒有真的前去試探楚軒,而是因爲太過疲憊而睡着了,現在的他其實是在夢裡,楚軒所說的那些話也只不過是自己基於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實進行一定程度的再加工,並且以楚軒的面孔和語氣說出來了而已。
“如果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的話……就互相狠狠地掐對方的臉一下如何?”
看到萊納和貝特霍爾德的目光已經開始渙散了,楚軒面無表情地推了下反光的眼鏡,提出了一個十分不厚道的建議。
“呃……”
“噝……”
下意識地採納了似乎全知全能的楚軒的建議之後,萊納和貝特霍爾德的眼神果然恢復了清明,但副作用是各自的右臉都腫了一塊。
這大概也算是楚軒給予他們倆的小小懲罰吧,和因爲他們而流離失所甚至失去生命的無辜人類所感受到的痛苦比起來,他們臉上的這點疼痛才只不過是九牛一毛。
不過……如果楚軒真的這麼想的話,他大概也不會計劃着消滅人類了。
“楚軒,你明明已經推測出了真相,但爲什麼卻要消滅人類呢?我們做不到的事情,不對於你也做不到啊!
不……如果是你的話,我覺得你一定有辦法做到的!”
頭腦恢復了清明之後,很少發表個人觀點的貝特霍爾德突然也一反常態,大聲地質問起了楚軒,甚至忘記了隱去“消滅人類”這個敏感的詞語。
看來這個人也並不是全無干勁的,他之所以既沒有什麼個人意願也沒有什麼積極性,實在是因爲對自己、對人類的未來已經徹底絕望了。
和意志力堅定無比,打算認真地完成“給予所有人類有尊嚴的死亡”這一終極任務的萊納不同,貝特霍爾德一直都無精打采地敷衍着這個任務,打算什麼時候混到任務結束,盡了自己最後的義務之後,再草草地刨個坑把自己也給埋了。
但也許正是因爲如此,貝特霍爾德的心理壓力纔沒有將一切責任和罪孽都揹負在自己肩上的萊納那麼大,也沒有出現心理分裂的徵兆,只不過是對什麼都提不起勁罷了。
而和拼命逃避現實,甚至不願意和兩個“同鄉”多做接觸的阿尼比起來,貝特霍爾德又更多了一份責任感,讓他在迷茫之中也仍然能夠勉強完成自己的“神聖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