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贏了一場，變化很明顯。
角鬥場廳內的中年人，換上了笑顏。
原本在廳內喝酒的客人，已經換了一批，其中不少是方纔剛剛退下來的觀衆。
不少人帶着敬畏的目光望來……尤其是他的衣衫上，還有着未曾乾涸的血跡。
剛剛殺戮後，尚未收斂的殺氣，逼退了所有企圖靠攏的人。
甚至，在他走近時，會下意識地壓低聲音。
在衆人帶着些許敬畏的視線裡，魏嘉坦然交還標識木片，並如數取走自己的報酬，以及賭金。
一共十金二十銀。
角鬥場這次還算大方，雖說是新人，但也給了不低。
一金約摺合四十銀幣，大概是因爲他的對手是個有名有姓的人物……一般普通新人，初次角鬥能夠三五金就算不錯。
這個報酬是看對手實力進行浮動調整的。
覈實了賞金後，沒有多話，魏嘉板着死人臉，走出了角鬥場。
冷風一吹，遍體生涼，讓他渾身一個發顫。
陰影中，影影綽綽的，似乎聽到哭泣聲與爭吵聲。
“薇薇安，你放開薇薇安！”
緊接着，巷子裡傳來凌亂的敲擊聲與悶哼聲。
聽起來，似乎是本地的幫派。
略微皺眉，魏嘉本不想管這種事情。
一個人口十萬的大城邦，又有長久歷史，自然會形成許許多多的地下幫派。
他們盤踞在陰影處，抱團行動，奴隸、平民，都是他們的目標。
如果是前身，對這種事情，或許是會衝上去救人的吧······
無奈，那傢伙雖然不擅長人際關係，但卻意外地在這種地方顯得過於天真。
“只幫這一次，就這一次。”
用着這樣的話，來說服自己。
魏嘉腳下步伐一變，就怪入了那個小巷。
魔法燈的光明，只照入巷子口。
背對着光，魏嘉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沒有莽撞地突入巷中，而是眯起了眼睛，緩了緩。
這能讓他的視野適應陰暗處。
幾秒後，他已經大致能看清發生了什麼。
一高一矮，兩名成年人，拉扯着一個半人高的瘦弱身影。
似乎是方纔聽到的薇薇安。
她哭泣着，不斷掙扎，卻沒有任何意義。
在他們身後，那個被擊倒在地的男孩，絲絲地抱住後面那個矮個子的雙腿。
他的面容削瘦，目光兇狠。
儘管背部受了傷，倒在地上，但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支撐着他。
幾個人都沒有注意到正在靠近的魏嘉。
緩緩抽出劍，蓄勢，身上的氣勢一點一點凝聚起來。
這是一種常見的用劍手段，可以將殺氣凝聚成勢，震懾對手。
“大，大人······”
正在行動的兩人，頓時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
胸口沉悶，彷彿壓上了大石，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魏嘉一步一步，踏着穩健的步伐，彷彿死神一樣，漫步而來。
面容隱藏在陰影處，身上的氣勢沉凝，有着強大的力量暗暗流動。
高個子的那人，緊張地吞了口水，在寂靜的巷中，異常清晰。
噠噠，噠噠，死亡的步伐，每一下，都正好踩在節點上。
砰砰直跳的心臟，似乎產生了共振一般，令他們感到胸中煩悶欲嘔。
此時魏嘉正在試驗着這種特殊技巧。
這不是什麼不傳之秘。
實際上但凡有一點神性的都該能夠運用類似手段。
在過去，神裔們自血脈之中繼承的神性力量還足夠濃郁時，無需刻意磨練，天然就能掌握這種威壓。
只是隨着神血不斷稀釋，十幾代後，實際上血脈之中流淌的力量已經稀釋到微不可查。
這才需要後天鍛鍊，藉助殺氣錘鍊後的精神，達到類似的效果。
其本質依舊是開發的神性血脈之中的能力。
對付同等層次的對手，效果不大，但對付這些底層幫派分子，效果還算不錯。
待得魏嘉走到兩人面前時，這兩人已經渾身癱軟，幾乎都站不住了。
“真是奇妙，這種精神力量外放的感覺·······”
不同於體力，這種純粹是氣勢凝聚，對精神的消耗很少。
估算了下，以他的精神狀態，一兩個小時都不會感到明顯吃力。
“大，大人······”
“求，求您······”
他們的眼神中充滿了祈求，一如曾經被他們坑害過的人們那樣。
魏嘉絲毫不爲所動，只是揮劍。
噗噗兩聲，刺入他們的心口。
都是乾淨利落，一擊致命。
撲通兩聲，地上多了兩具新鮮的屍體。
嫌惡地扯過他們的衣服，細心地擦拭了劍上的血絲。
這劍可是好劍，值得好好保養。
眼前白光散發，化作半透明虛擬光屏。
“暗日神性血脈，可汲取。”
果如魏嘉猜想，先前角鬥場上那人，並不是暗日神裔，很可能是別的神裔。
心中選擇了“是”。
“血脈得到微量改善。”
沒有感受到力量提升，也沒有什麼明顯變化。
魏嘉早有心理準備，這種不知道流傳了多少代的血脈，所能繼承的神性，微乎其微。
其實某種意義上說，這種稀薄的血脈，已經轉爲了類似於隱性基因的東西，根本沒有實際意義。
十萬分之一，萬分之一，甚至於千分之一的神性血脈，有多少區別呢？
除非是十分之一，四分之一，甚至於二分之一的血脈，纔可能繼承足夠的神性，算得上真正的神裔。
暗日城中歷代出名的英雄，無不是這類出身，沒有之一。
“這位大人，我叫索倫，這是我的妹妹薇薇安。”
“不知道，有什麼，是我能爲您效勞的嗎？”
男孩已經站了起來，但沒有靠近。
而是很懂事地，拉着女孩，退在了一邊。
既沒有試圖逃走，也沒有做出令人反感的舉動。
直到此時，等着魏嘉收拾了戰場，這才謹慎地發問。
他的聲音，帶着一點異邦的腔調，且說得很清楚，語速刻意放慢了。
並且說話時，他和她的雙手，都規矩地放在魏嘉的視野之中。
可以說，很謹慎小心。
索倫擔心，一些不必要的因素，觸怒這位強大的武士。
他自幼就有着靈敏的感知，因此能夠感覺到，眼前這貌似很年輕的武士，身體裡凝聚着非常強大的力量。
曾經，他在沒有背井離鄉之前，也曾感受過村子裡的祭司。
那是侍奉泉水之神的正式祭司，蒙受神恩，也有強大的力量，但遠遠不能跟眼前這人相提並論。
甚至於，當初攻破村子，摧毀神殿的那名英雄，也不及他十分之一。
這讓他幾乎以爲，是遇到了一位真正的神子，半神。
“可是，他身上的氣息卻有些不太一樣，分明有着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在索倫的感知中，其中一種，很是熟悉，就是城中金字塔之上晝夜籠罩的暗日神力。
細微之處微有差異，應當是血脈傳承的神性。
在方纔殺死了這二人之後，那二人血脈深處，各自有一點相似氣機消失，隨後匯入了眼前這人身上。
這點神性其實遠不算強大，如同風中殘燭一般孱弱。
另一種，似乎是靈魂的力量，帶着如同雨後清新的氣息。
溫暖，柔軟，強大，如同照在身上的月光一般，並不熾烈，卻很是純粹。
這是所有他曾見過的英雄，都不具備的強大靈魂。
其實這一點，纔是更讓他疑惑。
這本不應當是凡人所能有的。
‘按照族裡傳授的知識，靈魂也有高下，從低到高，依次爲黑鐵，青銅，白銀，黃金。’
‘凡物的靈魂，統統都是劣質的，如同黑鐵，是賤的，昏暗無光。’
‘青銅般的靈魂，通常只有英雄人物纔有，他們立下功績，被衆人傳唱，是人中的豪傑。’
“其中佼佼者，能帶上一絲白銀般的光芒，但那往往已經是名聲傳唱許久，在多個地區有着很大名聲的大英雄。”
“至於如同月亮一般，有着無暇的銀光，這種璀璨的靈魂，只存在於神話之中，獨屬於那些初代的神子，真正的半神英雄。”
“唯有那種披荊斬棘，創立城邦的初代神子，以此功績，死後纔能有着這樣璀璨的光明——這不僅僅是神性，也是不朽的功績，昇華而來！”
事實上，索倫所知，當初他們半精靈，也有屬於自己的半神英雄。
那是半精靈之神尚未隕落時，最後一位神子，在人間的壽命終結，靈魂在迴歸神國時，就是有着三分之一的亮銀色，三分之二的青銅色。
若論純粹，還不及眼前這人。
‘······如白銀般珍貴的聖魂，那僅次於神的靈魂，甚至我已經感覺到，它已經有着圓滿的韻味，距離蛻變已經很近了·······’
不朽的功績，被詩人記下，在城邦中傳唱，可以讓靈魂昇華。
聖魂如果再度昇華，會是什麼？
踏入神的領域，一位新神嗎？
索倫心中有着困惑，但也有着激動。
他擁有着祭司的天賦，但一直以來都不願意顯露。
因爲摧毀家鄉的，就是暗日城。
如果可以，他更願意跟隨眼前這人。
待魏嘉看過來時，他微微低頭，以示謙卑。
“不錯，很懂事，看得出來，是個心裡拎得起的。”
魏嘉心裡稍稍有些滿意。
如果先前他有不軌舉動，此刻這巷子裡，就要多出兩具屍體。
或許在陽光下生活了幾十年的魏嘉不懂，但是自幼就生活在這個世界平民區的亞沙，很瞭解陰影處，底層人羣的生存狀態。
恩將仇報，這是基礎操作；背叛，根本不存在道義譴責。
哪怕上一刻尚是救命的恩人，下一刻背刺時一樣毫無心理壓力，起因很可能就是因爲看上了魏嘉腰間鼓鼓的錢袋。
在這種地方，要活下來，就必須拋棄不必要的天真。
善良不等於怯懦，更非軟弱。
魏嘉救人之前，並未考慮特別長遠，僅僅是因爲想做而已。
然而，此時此刻，卻生出了不必要的憐憫。
他沉吟了一陣，隨後在這對兄妹期盼的眼神中，說着：
“我這裡，需要兩個替我處理瑣事的人，包吃住，每月休假，每個月給十個銅幣。”
索倫幾乎是立即同意了，拉着妹妹半跪下來，效忠行禮。
“我們願意，閣下！”
魏嘉露出滿意的笑容。
就在此時，兩點白線，自這二人頭頂出現，貫穿了他。
這線一閃而過，幾乎讓他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
隨即，絲絲玄妙涌上心頭。
一點微不可查的力量，順着那無形之線，匯入自靈魂之中。
“這個是·····香火？”
一點白光炸開，光屏再次顯露。
“獲得信徒，汲取兩點香火，開啓新屬性【野神】。”
在面板上，【野神】二字赫然出現在了個人屬性欄之中。
將意念投注在【野神】二字之上，許多信息很快涌出。
“原來如此，我如今的靈魂，勉強已經算的上是神靈了。”
雖然是最低級的鬼神一級。
這系統面板之中，似乎蘊含着許多信息，有着一種深沉的道韻，在其中流轉。
面板傳輸信息後，頓了片刻，又在面前震動了下，散化爲霧氣，隨即在面前凝聚爲一方石印。
整體灰白色，古樸厚重，四四方方，上下各一尺半。
令人皺眉的是，其上有着多處皸裂，還有一道幾乎從中腰斬的裂痕。
絲絲白氣盤桓在周圍，很是稀薄。
有光明匯聚在裂紋處，不時就有一二絲白氣滲入，彌補那光，以微不可查的速度不斷修復着。
石印之上，依舊有着深沉的道韻氣息，流轉不休，只是時而會斷續不定，有着波動起伏。
濃白色的靈光，在魂體上波動了下。
這是他首次看到這金手指的真實面目。
從石印中傳來信息，不多，但卻讓他一時無言。
“無冊封者，自行修持上來，哪是那些冊封的可比？”
魏嘉從不知道，原來神靈的世界是那麼真實與殘酷。
三陽聚頂，大丹成就，修到血化爲酥，修到“透體金光骨節香”·····所得成就，尚不及一紙冊封。
“就連我前後兩世，十八個馬甲，合計一百五十本小說，所得人氣，摺合靈力，石印按比例反哺於我，竟成令我就琉璃靈身，有一尺純白靈光。”
仙貴神卑，或許有些世界存在。
然則，在這方石印曾出身世界，毫無疑問，神貴仙卑。
“富二代創業，用的所謂零花錢，就有幾個億，而普通人打拼一輩子，都未必及得上零頭。”
所以，有些公子，就曾在公開場合，嘲笑那些白手起家，打拼到百萬、千萬身家的企業家。
因爲終其一生，連他的零花錢都沒掙到。
這與石印中描繪的神靈世界何其相似？
六歲立志，辛苦修持，勤勤懇懇數十載，未曾半日懈怠。
終於超脫凡類，修成道果，卻不及一紙冊封。
不公平？或許吧。
但誰說神靈世界，就會有公平呢？
魏嘉心中不無感慨，也很是同情那不知名世界的修士。
如果說，在沒有碰到石印之前，他也曾對修真煉道心嚮往之，但現在，得知真相，卻有些畏而卻步了。
“幸好，我還有石印這個金手指。”
只是，石印自有靈性，也不是全無所求。
他既承其惠，自也要承其責。
成就大洞真君，修復石印，這是石印對他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