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段正淳對王語嫣道:“這位姑娘,不知爲何叫我爹爹?難道也是我遺留在外的骨肉?你以前未曾受我恩惠,如今卻來相救,我心中頗是感動。”
王語嫣道:“爹爹,我是語嫣啊,與我同來的是夫君慕容劍冰與妹子阿青。只因我們怕走露了風聲,引來後患,所以易了容,難怪爹爹不識得了。”
“你這人既不會打仗,武功也很糟糕,明知道打不過那禿驢,還要拼命激怒那韃子王爺,那不是大傻瓜麼?不過我剛纔看你說話的神色,還真是有些佩服呢。這可奇了。”阿青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是了,以前大哥哥寫的唱詞,曾唱道:
閻典史,據江陰.當場廖戰;八十日,城乃破,清兵半傷。
苟當日,千餘縣!皆打死仗;這滿洲,縱然狠,也不夠亡。
想來說的就是你這樣敢於抗戰到底的人吧?要是當初那二十萬軍隊有這份心,也不至於見了兩萬韃子軍隊就嚇得掉頭逃跑,讓人追殺至死了。”
古劍冰道:“段王爺,阿青素來天真爛漫,說話隨便,倒是沒有惡意,萬勿見怪。”
段正淳一回想,聲音果然對得上,納頭就拜:“正淳方寸已亂,現在心力交瘁,身心疲憊,逃也逃不得,打也打不過。大理國最後骨血都在正淳身上,責任實在重大。慕容恩公見微知着,識見都是極高明的。若有良策教與正淳,指點一條出路,以後大理和段家所剩的一切都任慕容恩公差遣。”
古劍冰:“那……不知段王爺今後行止如何?可願隨我去曼陀山莊歇養身心,再圖他事,有故人慾與君一會。”
段正淳說:“恩公保存段家一脈,我段正淳感激不盡,今後但聽恩公吩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古劍冰忽地說道:“有人來了,三人,其中有一個是絕頂高手。”段正淳愣了一下,凝神去聽,這才聽到腳步聲細碎,一少女叫道:“爹爹,我把一燈大師請來救你了!”古劍冰凝神看去,只見說話這少女身材纖細,臉上未脫童稚之態,正是鍾靈。與她同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乃是身材苗條、肌膚瑩白的女子,她臉上蒙了一張黑布面幕,只露出一雙美目,黑如點漆,朗似秋水,想來自然是木婉清了。還有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和尚,卻不知是誰。
段正淳嘆道:“一燈大師,我信上不是說得明白麼?我叫她們向你求援,實是要大師穩住她們,爲我段家保存一點血脈。我段正淳前世不修,做了這大理國皇帝,如今國難當頭,我便該死節。我一人死了也就罷了,大師怎地卻來冒險?”
那鬚眉皆白的老和尚開口道:“出家人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何況到了老衲這把年紀,早沒了幾年活頭。你這兩位女兒見我不肯前來,便要回大理與你同死,所謂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衲又怎能不來?”原來這老和尚正是一燈大師。
段正淳心中感動,與衆人作了介紹。
木婉清一聽曾看過自己真面目的慕容劍冰也在場,心中不悅,只是慕容劍冰救了她的父親,她卻不便在這時與慕容劍冰提“我不嫁你就要殺了你”的話題:“你們兩個,恩公長王爺短的,也不嫌煩。鍾靈,陪我去那邊走走。”
鍾靈:“木姊姊,我還好啦。”
木婉清臉上不悅:“我可不好,聽着悶也悶死了。有丈人和女婿這麼說話的麼?!”
段正淳咳了一聲說:“這個,呵呵,總算我這個大女兒還肯認我這個爹爹。慚愧啊,治家家破,治國國亡,無顏面對你們啊……”
鍾靈道:“姊姊認了你,那麼•••••••••嗯,以後我便叫你姊夫,好不好?”
古劍冰甚是喜歡這個精靈乖巧的小姨子,含笑道:“好,自然是好。”
木婉清只道那個“姊”字是針對自己說的,臉上浮上一層紅雲,斥道:“鍾靈!你再說一個字,我便射你的眼睛!
鍾靈知道自己這位姐姐只是嘴上兇狠,心裡自然是一點也不害怕,吐了吐舌頭:“姊夫,木姊姊惱了!”
古劍冰:“••••••••”心說,你這一叫姊夫,倒好像我已經娶了木婉清似的。
段正淳:“…………”
木婉清頓了頓足:“鍾靈,你再胡鬧,我便……”
鍾靈:“你便怎樣?”
木婉清:“我……”
段正淳道:“婉清,城破之時,蒙古韃子縱軍行慣例七日,你和靈兒的母親,眼見強敵難拒,不欲受辱,已然死節。你們都沒了孃親,以後正當互相扶持,怎可在人前如此不睦?”
“咳,婉清妹子••••••••”王語嫣想說“令妹那句姊夫,想來是從我這裡叫起的,你可莫誤會”,轉念又一想,若木婉清有嫁給夫君的意思,我這一句豈不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了?遂轉而說道,“爹爹,你還記得曼陀山莊的李青蘿麼?她一直在等你呢,你隨我們一起去吧。到了那裡,咱們便安全了。”
段正淳頗是感動:“青蘿,她•••••••她還想着我?也好,我向來對她不住,這時也該償還那段情債了。”
木婉清見自己這位風流父親,聽到當年相好的信息,渾然將自己母親忘到一邊,心中不滿,哼了一聲:“鍾靈,我們走吧!這個父親,我本來就是看在孃的面子上才認的。如今••••••••他要投奔舊日相好,我可不願寄人籬下,受人白眼••••••”
鍾靈懇求道:“木姊姊,別這樣嘛,我不惹你生氣了還不行麼?”
“要去,你自己去。”木嫁清甩袖要走,卻被鍾靈拉住。
段正淳面上尷尬:“咳咳,這個……恩公,段某教女無方……”
古劍冰笑道:“哈哈,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不知也就罷了,難道段王爺也不知麼?一家團聚是大喜事,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自家人好生說些貼己話,阿青,陪我上那邊走走,順便看看有沒有敵人的蹤跡。”
說罷,對王語嫣使個眼色,意思是交給你勸解了。邁步離開,長吟道:“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爲鬼雄••••••••••”
古劍冰走遠站定,懷上一暖,阿青已將嬌軀擠了懷裡。古劍冰伸手擁處,低頭看她,只見她燦若晨星的眸子裡面滿滿的都是關切。阿青問道:“大哥哥,你在擔心些什麼呀?很不開心的樣子?”
古劍冰嘆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些什麼。我本來胸無大志,也不當自己是什麼豪門貴胄的子弟。雖然和身邊的人面子上敷衍得過去,其實也是一肚皮的不和時宜,不大在乎別人怎麼想,也不大在乎自己將來會怎麼樣。
命運捉弄,碰到了你們這些女孩子,我總想着該好好的待你們,不虛言,不巧飾,好好的認真對待每一件事情,象個真正的男子漢那樣,不逃避,不欺騙自己。但是不知怎麼的,發現大家都很苦,一是世上的離亂苦,二就是自己心裡苦……”
阿青問道:“那個段正淳說,城破之時,縱軍行慣例七日,那個慣例是什麼意思?”
古劍冰嘆道:“蒙古韃子軍隊的慣例,就是城破之後,只留下女人、工匠,和身高不超過車輪的男童不殺,充作奴隸,其它的盡皆斬了。所有財物,儘可搶掠,只要到時向上級交納一半。
蒙古韃子就是這樣,把手下軍隊養成了燒殺淫掠,皆不禁忌,任意妄爲,兇虐成性的狼性軍隊,如此一來,其戰鬥慾望與戰鬥力,自然要比南宋、大理等國的綿羊軍隊強上很多。羊見了狼,數目雖多,又哪有不跑的道理?”
阿青道:“原來是這樣,他們這麼壞,那麼,大理城的老百姓,就很慘了吧?”
古劍冰:“誰說不是。”
阿青心想,剛纔那三個人就是蒙古人,果然比平常遇到的人厲害很多,若是二萬蒙古兵都像這樣,難怪大哥哥如此犯愁,遂道:“大哥哥你這麼犯愁,想來這幫人很難對付,要不,我們就什麼都不管,就這麼逃了吧,大家互相扶持着,趕緊的回江南,回姑蘇,再也不出燕子塢了好不好?”
古劍冰沉默,片刻後方說:“我有時何嘗不是那麼想,可是,若這支軍隊,有一天打到了江南,打到了姑蘇,打到了燕子塢,我們怎麼辦?那時他們將整個天下都佔了,我們又往何處逃?逃到哪裡,才能倖免?現在不奮起抗爭,將來真到了那一天,我們還有翻身的餘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