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弟子去去就來。”
留下一句話後,蒼雷劍一閃,破空而出,白凡立身其上,全然不顧自己舊傷未愈,剛剛又添新傷,橫渡虛空,徑直朝着那道綠影追了上去。
“老七……”
田不易一怔,隨即呼叫,卻見他早已飛遠,剛要御劍追上去時,一道藍色劍光倏然閃過,先他一步追了上去。
“琪兒!”
這次,輪到水月大師驚呼了,她與蘇茹對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中的莫名之意,最後,蘇茹神情變得古怪起來,還眨眼朝她笑了笑。
“你……”水月大師這時莫名其妙地瞪了田不易一眼,似乎泄怒一般,倒也沒有再說什麼了。
“各位師弟師妹,魔門此番膽敢蠱惑我青雲門人,攻上我青雲山來,可謂囂狂之極,不可就這樣輕易放他們離開,你們帶着門下弟子,隨我一同追上去斬妖除魔,給他們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道玄真人聲似寒冰,仿若發自幽冥地獄,甚至透露出絲絲的嗜血之意。
衆人心中一凜,皆知道玄動了真怒,其實不光是他,蒼松道人之事已讓整個青雲門都仿如坐在火山口上,隨時都會爆發,當下齊聲應諾,一時間祭器各色劍光,如一片彩雲向着天際衝殺過去。
蒼雷劍光如電而射,長空急斬,白凡目光凜然,身邊的一切魔門之人都不加理會,視線中只有那名綠衣窈窕,如蓮花一般的少女。
刷~~~~~~~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跨越了幾座山頭,一聲輕響之後,劍光一閃,白凡倏然擋在了少女前方,高空疾風迎面,吹動了他的髮梢,長衫飄然,那份飄逸從容,從未曾改變過,只是此刻多了些滄桑難測。
“喂,你擋着我做什麼?”少女身後還跟着那名黑紗蒙面的女子,面對着白凡怡然不懼,嬉笑着嗔道。
白凡負手而立,淡淡道:“碧瑤小姐,在下有一事相求,停下來談談吧。”
少女笑吟吟道:“什麼事,你趕緊說吧,我怕你的同門追上來,我們就走不了啦。”
白凡肅容道:“把我師弟還回來,一切條件,你可但說無妨。”
碧瑤眸子微微眯起,收起笑容說:“條件只有一個,你轉投我鬼王宗就行了,別說你師弟,其他任何條件就像你說的,但說無妨。”
白凡漠然道:“你知道這不可能的。”
這時,碧瑤沒有在說什麼了,遠方又響起了簌簌地破空聲,三人同時擺頭看去,只見兩名黑衣男子,一名白衣女子,隔着數十丈的距離,並行而來。卻是鬼王、青龍和陸雪琪。
“師妹”白凡神情凝重,朝陸雪琪點了點頭,沒有多說,陸雪琪亦是不復多言,持劍寒霜,靜靜地飄立其身後。
“白公子,你最好好好考慮一下碧瑤的意見,否則……”開口的是一直幽冷,很少說話的幽姬。
白凡聞言,面無表情地問道:“否則如何?”
幽姬朝鬼王和青龍點頭示意後,平靜道:“否則你就不但心你師弟的性命麼?”
錚!
劍鳴如九天飄落的雪花,清冷瑰麗,陸雪琪臻首娥眉,皆是霜華,上前站在白凡身旁,冷視着對面諸人。
白凡卻心中一沉,面對着鬼王宗的三大高手,毫無勝算,知道多說無益,當即嘆了口氣,冷笑道:“那你就殺了他吧,我白凡窮盡此時,必將你鬼王宗挫骨揚灰。”
“陸師妹,咱們走吧。”
說完不再管他們,與陸雪琪一齊化作蒼茫之間的一抹長虹,飛走。
鬼王瞧着他遠去,倒也沒有出手阻攔,此地處於青雲山腹地,一旦糾纏起來,若不能在短時間內降服二人,待青雲門人趕過來,反而對他們不利。
回到通天峰,那座恢宏壯闊的廣場上,雲霧依舊飄渺,卻顯得空空蕩蕩,少了幾分仙意,多了幾分寂寥。
青雲門人大多都已隨着道玄真人去追殺魔門之人了,白凡心事重重,所以並無這樣的雅興,靜立在潔白如玉的石板上,環顧四周,回首過往,此處卻是他在青雲揚名的所在,也是他……第一次見到眼前女子的地方。
將近一個月不見,陸雪琪顯得清瘦了些,不知道是緣何如此的。
但不管怎麼看,白凡仍有驚豔感覺,只覺得這女子竟是天生的豔麗,絕世的容顏,即便是她清瘦了,也彷彿是在盛開的百合間,輕輕顯露的那一滴清冷露珠,悽清而帶着些孤傲,更添清麗。
只是,這種清豔,白凡從始至終都無意留戀,他從未想過自己和這女子會發生什麼。
他微微含笑,朝陸雪琪道:“陸師妹,方纔多謝你了。”
陸雪琪淡然回道:“不用了,師兄有傷在身,好好休養吧,我先去找師父了,告辭。”說完駕起劍光,便倏然飛走。
白凡苦笑,實在摸不透這女子的心思,當然,任何女子的心思他都難以猜透,平常面對任何事時,他都能洞若觀火,一旦到了這種時候,他便像失明瞭一般,實在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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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月明,不知多少天過去。
一間普通的石室中,裝飾簡單而樸素,一個人醒了,從其稍顯稚嫩的面容來看,還是個少年。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帶着一絲顫抖,似乎期待見到什麼,又害怕着見到什麼。
但他終究是要睜開的,鼓起了全部勇氣睜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名少女。
他眼中閃過失望,又有着些許慶幸,發出沙啞乾裂的聲音道:“我這是在哪裡?”
“哪裡?”碧瑤見他醒來,臉上本來洋溢着笑容,隨即就收斂起來,冷哼道:“當然是在我鬼王宗了。”
張小凡忍者渾身劇痛,坐了起來,擠出一絲笑意道:“是你救了我麼,謝謝。”
“別動!你重傷未愈,至少還要在牀上躺一個月呢”,碧瑤嘴上絮叨着,卻還是伸手將他扶了起來,讓他靠在牀頭,哼道:“算你還有良心,知道感恩。”
張小凡默然,過了片刻,低聲道:“我想回青雲門,你放我走吧。”
碧瑤手上的動作一頓,而後滿面寒霜地朝他看去,冷笑道:“我費了老大勁救你,你就是這樣感謝的,拍拍屁股就準備走?”
張小凡不敢與她對視,低下頭,說:“欠你的,我以後會還,但我想回青雲門,回大竹峰……”
“想不到你對青雲門倒是真的情深義重,只可惜,你還不知道……道玄已經將你逐出青雲門了吧?”碧瑤雙手背在身後,圍在他的牀邊,冷傲地晃悠半圈,哂笑道:“你還回得去麼?”
“不會的,你騙我……”
“我用得着騙你麼,等你傷好了,自己出去問問就知道了,對於一個偷學天音寺大梵般若,又以魔門噬血珠做法寶的弟子,青雲門爲了整個宗門的聲譽,無論如何都是容不下你的。”
話音落下,再無聲息,張小凡怔怔默然,無聲地流下淚來,有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卻只是未到傷心處。
青雲山。
大竹峰。
夜已深。
白凡默默站在山峰上,向著遠方眺望,但見夜色冰涼,滿天星光閃耀,彷彿譏笑世間俗人掙扎於紅塵之中,凡塵俗世是爲紅塵,但修真者在蒼天大道眼中,又何嘗不是紅塵掙扎的螻蟻。
腳步聲響起,一個冷厲而沙啞的聲音,在他背後響了起來,“老七,你傷好了麼?”
白凡轉過身來,朝田不易拱手施禮後,淡然回到:“沉傷成痾,怕是還要數年之功,方能痊癒。”
田不易望着他,忽然嘆了口氣,道:“小凡的事,師父和掌門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就如當年的萬劍一……”
他說着驚覺,神情一變,話音戛然而止。
白凡驀然笑了笑,接上話頭,道:“如萬師伯,當年爲了青雲門而被犧牲嗎?”
田不易問道:“你知道了?”
白凡呼了口氣,說:“知道一點。”
田不易這時忽地眼神一冷,道:“知道了,你就更應該清楚這件事已成定局,沒有轉圜的可能,你若真關心他,傷好之後,就想辦法把他從魔門帶出來,免得他真的走上歪路。”
他說完一甩手,就轉身離開,雙手緊握,幾乎露出慘白的骨頭,顯然他的內心並不平靜,甚或有驚濤駭浪,只是無從訴說。
白凡望着他顯得無奈的背影,說道:“弟子明白,師父。”
山風吹來,夜涼如水,照着一個個孤單的影子,一陣冰涼,不知是身,還是心。
白凡望着遠方,思緒逐漸飄遠,不知何時,他已不再糾結張小凡的事了,人生不可能圓滿,註定有許多遺憾,走到今日,他能對自己說問心無愧。
如此,便也足夠了。
他沒有忘記自己來自何處,此界給他的感觸,比之前任何一個世界都要多,但歸根結底,他依然不屬於這裡,只是個過客,他還有着自己遙遠的使命,必須去完成。
還有仙道的彼岸,哪裡是宇宙的盡頭麼?他執着地想到達那裡。
因此,他一直向前,不可能爲任何人停下腳步。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輕吟出聲,一句古言,隨風飄遠,堅定了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