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揚目視這夏雲墨,讚歎道:“老夫這些年久居深山,卻也聽聞閣下名號,江湖中竟出了一尊了不起的青年高手,真是了不起,了不起。”
眼前這少年,武功可謂是高深莫測。自忖就算是自己親自出手,也未必是這年輕人的對手。
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啊。
老了,真是老了。
“風前輩過獎了。”
夏雲墨抱了抱拳,謙虛道:“在下今日前來,其中最大的一個緣由,便是想要領教傳聞中的獨孤九劍,風前輩素來雅達大方,必不至於令在下徒勞往返。”
風清揚搖了搖頭,道:“老夫封劍數十年,已不願再出手。”
夏雲墨淡淡笑道:“風前輩可要仔細考慮了,華山派因爲你的一個想法,可能就要從此江湖除名,再無華山這一門派。”
談話間,夏雲墨運轉《天魔迷夢大·法》,魔念似潮水般涌動。
霎時間,夏雲墨已然化作蓋世魔頭,雙眸血紅,渾身黑氣環繞,魔氣凜然,天下因他一念而慟哭。
令狐沖只是望一眼,便覺心神不由爲之所懾,生出刻骨銘心的驚懼之意,竟久久回不過神來。
風清揚眉頭一皺,道:“老夫聽聞閣下是天潢貴胄,怎修如此魔道法門?自甘墮落。”
“魔道又如何?人道又如何?天道又如何,諸般法門,由吾駕馭,盡是吾道。”
說着這話時,夏雲墨忽的氣質一變,化作一個凡夫俗子,沒有半點出奇之處,與光同塵,扔在人海中就找不出來了。
緊接着又變得高高在上,縹緲虛無,,雙眸無悲無喜,如在雲間俯瞰衆生天人神明。
“借他道,成我道。只要有強大的心性,便能駕馭世間萬般功法。風前輩,用佛家的話說,你着相了。”
隨着夏雲墨的氣質變化,風清揚捋了捋鬍鬚,眼中驚歎不已:“竟完全掌握了魔性,倒是老夫眼拙了。”
夏雲墨微笑道:“既然如此,那風前輩答應與在下過過招,讓在下見識見識獨孤九劍了?”
風清揚搖頭苦笑道:“我能不答應嗎?”
眼前這人,簡直是魔中之魔,卻又超脫出了魔的概念。
像這樣的人,世俗間的善惡觀念已很難再加之於身,其所行之事,一切由心。
他若是願意,便叫天下慟哭,伏屍百萬。當然,也能在可能一念之間,萬家生佛。
“既然閣下執意如此,那且恕老夫無禮了。”
風清揚言語之間,那一股風輕雲淡的平和之意忽的一變,自有一股傲氣勃發,直衝天際,斜飛雙眉昂揚如神劍,鋒芒畢露,銳氣似劍。
鋒銳的劍意,竟讓一旁的令狐沖從魔念中醒轉過來,雙眸卻是一陣刺疼,如視神劍。
風清揚年少時,就是聞名天下的劍客,比起如今的西門吹雪、葉孤城也差不了多少,天下罕有敵手。
在華山派劍氣之爭時,氣宗都要設法將其騙走,不敢直面其鋒芒。
自封劍歸隱之後,神劍藏匣,意氣不再。
今時今日,神劍再次出鞘,劍氣掃蕩寰宇,鋒芒之銳利令人心驚。
只見風清揚足尖輕點,身影宛如鬼魅,一掠七八丈距離,倏然出現在夏雲墨三丈之上的高空。
他雙指一併,當空一劃,在尖銳鋒利的破空聲中,猶如一般神劍凌空劈下。
風清揚數十年的精修,不但劍法造詣更甚一籌,就連內力也已醇厚無比,這一指劈下,削金斷玉只尋常。
“這似乎是華山劍法的影子,可又自成一格……”
令狐沖呆呆的望着這一幕,如癡如醉。
風清揚這一劍高妙至極,令狐沖所能領悟的風采不過十之一二,只覺其玄妙莫名,驚豔至不可方物。
而直面這一劍的夏雲墨,“劍”還未及身,便覺一股鋒銳的勁氣鋪面襲來,激的他一頭黑髮瀑布般揮灑。
“我也有一記指法,請風前輩品鑑。”
夏雲墨哈哈一笑,袍袖如清風流雲般的一卷,雙指一併,散發出淡淡的金光,“緩緩的”向風清揚的劍指點了過去。
這看似緩慢,卻迅如疾風,並且指勁雄渾激盪,力發千鈞,隱隱有鬱郁風雷之音在指尖徘徊糾纏。
但這指法堂皇大勢,光明正偉,有金剛伏魔之相,正是大力金剛指!!
當!!
一道顫鳴聲響起,不像是雙指交擊,亦不像是兵器對拼,反而像是一道嘹亮的音符奏響天際。
狂暴的氣流如颱風般呼嘯而起,整個思過崖掀起了一陣陣狂飆颶風,塵土飛揚,遮蔽了令狐沖的視覺。
他運氣雙眸,凝眼望去,但見兩道身影騰挪旋轉,不斷交手,發出一記記清越的天音妙符。
風清揚“指劍”所用的招式,無不是華山劍法。
白雲出岫、有鳳來儀、白虹貫日、無邊落木……
可他的華山劍法,與令狐沖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奇拔俊秀、高遠絕倫,招招處處透露着以奇致勝、險中求勝的意境。
夏雲墨則是用的“大力金剛指”和“金剛彈指功”兩種絕學,不停的轉化,無論風清揚用出華山劍法的那一招,那一式,都被他這兩記指法化解。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也罷,閣下就請瞧瞧這獨孤九劍吧。”
兩人再次交手,在剎那間的凝滯後,兩人閃電般的分離。
風清揚心下讚歎着,袍袖一捲,原本插着石壁上的斷劍已被他吸入掌中。
令狐沖認出,這正是自己先前的那把佩劍。
“風前輩請出手,讓在下見識見識這號稱破盡天下武功的絕世劍法。”
夏雲墨沒有絲毫懼意,反而哈哈一笑,眼中燃燒着洶洶戰意,生出無限期待。
“果然是柄好劍。”
風清揚嘆了一聲,語氣中似有懷念之情。
他屈指輕彈劍身,掌中長劍立時一震顫鳴。
“看劍!!”
風清揚手中長劍一轉,只聽得一道長吟,似龍吟,似虎嘯。
一道長虹般的劍光突襲而至,視空間、視時間如若無物,簡直快的不可思議。
劍還未至,洶涌激盪的劍氣就已鋪天蓋地的向夏雲墨襲來,山崖石壁之上立時被切出無數道深深的劍痕。
獨孤九劍講究的是“料敵先機,後發制人”,一般情況下不會率先出手。
可於風清揚而言,這一門劍法已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神靈魂之中,他幾乎將這門劍法練出“神”來,臻至真正的無招勝有招。
不管是後發或者先發,與他而言,已沒有多大的分別。
隨着風清揚一劍刺出,劍氣狂涌。似乎無論夏雲墨使出怎樣的招式,怎樣的武功,都會被這一劍針對剋制。
“來得好。”
夏雲墨五指收緊捏拳,以下擊上,一拳揚天砸出。
這一拳有着難以想象的威力和速度,直將空氣撕的作響,恍若一顆從天外落下的流星,在那一瞬間的速度和力量,有着難以匹敵的威勢。
這一正是化劍爲拳的“天外流星”!
獨孤九劍剋制天下一切武功,天外流星恰好也是破除一切武功的招式。
獨孤九劍多是憑藉的巧力的運用,原路線中,令狐沖憑藉此劍法,在沒有內力的加持的情況下,就敗了諸般高手。
而天外流星卻恰好是憑藉速度和力量,看準破綻,在一瞬間擊潰敵手。
當!
拳劍交擊,霎時間便掀起一股颶風狂飆,以兩人爲中心,方圓三丈內的岩石龜裂開來,又“嗖嗖嗖”的向四面八方攢射而去。
“好剛猛、好迅疾的拳法,放眼整個江湖,能比得上這一拳的,只怕也是屈指可數。”風清揚心下驚駭,他借力倒飛而起,隨後一劍如飛,好似蛟龍入海般,在轟轟錚鳴聲直刺夏雲墨。
夏雲墨絲毫不懼,雙腿陡然爆發出強大勁力,身形凌空,一拳轟擊而上。
戰端再起,一旁觀戰的令狐沖已是目眩神迷,驚心動魄。
這兩人的武功於他而言,已臻至一種難以想象的奇妙境界。
若是自己置身於其中,只怕就是戰鬥中掀起的可怕罡風,就足以將自己撕得粉碎。
戰場中,夏雲墨拳頭大開大合,橫衝直撞,每一擊都攜裹着難以想象的巨力,開山裂石不在話下。
風清揚卻是千變萬化,一柄長劍疏忽來去,一劍擊出,生出千百種變化,每一種變化,都是一種剋制之道。
站鬥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風清揚便皺了皺眉頭。
他與夏雲墨之前所有的對手一樣,已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對手強大的體魄,源源不斷的真氣,還有那可怕的借力打力之法。
若不快速解決戰鬥,遲早要被活活耗死!
念及此處,風清揚忽的宛如白雲般飄起,朝着夏雲墨直掠而來。
唰!!
半空中劍光一閃,風清揚已刺出一劍。
這一劍如閃電,如行雲、如飛鴻、又如流水,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叫人歎爲觀止。眨眼之間,這一劍就已籠罩夏雲墨的全身上下。
夏雲墨頓時感覺背脊發涼,一股鋒銳的氣息直面襲來,氣息之森寒,劍光之鋒銳,來勢之迅疾,招式之完美,竟是比“天外飛仙”也不遜半分。
“天外飛仙”來去縹緲,不像是存在於這個人世間的招式變化。
出劍之時,更是毫無變化,毫無後招,全身功力都溶於劍中,沒有變化恰好是最好的變化。
而風清揚的這一劍,不但是獨孤九劍,更包含了風清揚的一身所學。
與天外飛仙恰恰相反,可謂極盡變化,環環相扣,一劍擊出,已是生出千百種變化,這千百種變化又綿延生出數十、上百種後續變化。
天外飛仙和風清揚這一劍,都是不破之招,能破的只有人。
“如此繁複變化的招式,恰好我也會一點。”
夏雲墨心念一動,向前踏出一步,他手中的魔刀“小樓一夜聽春雨”自動出鞘,陡然飛入他的掌心。
唰!
一刀斬出!
無匹的刀勢自魔刀中發出,整個思過崖都似掀起了一股驚濤駭浪,天與地翻覆顛倒,光暗失去了顏色。
一切都似不復存在,天上只剩下了一輪明月,地上只有一把刀。
明月所照,刀光所覆。
無盡的變化都在明月中,無盡的變化都在刀光中。
霎時間,明月已融入刀光中,變化也融入刀光中。
所有的變化,都已匯聚在這一刀之中。
這一刀,有着無盡的變化。
這一刀,收攝了所有變化。
當!當!當!!
在一剎那間,刀劍便進行了成百上千次交鋒,無數的火花在一瞬間綻放出來,耀的整個思過崖生出片燦爛的光輝,好似兩條閃電狂舞,互相交擊。
令狐沖瞧着這驚人的一幕,已是駭然失色,他何曾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一幕。
此刻,這兩人在他的眼中,已成了刀中之神,劍中之神。
思過崖上,兩條身影變化莫測,手中刀劍光花綻放,映襯的他們幾乎謫仙降世,進行一場前所未有的交鋒。
當!
又是一次猛烈的交擊,一股股勁氣排空而出,一顆碎石好似暴雨一般向四面八方打去。
令狐沖慌忙躲閃,一個不小心摔倒在地,腦袋嗑在石頭上,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令狐沖才醒轉過來,支撐起身子,摸了摸頭上鼓起來的一個大包,叫疼不已。
“對了,那兩人的決鬥……”
他慌忙的站起身子,擡眼四下張望,眼前戰鬥早已結束,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思過崖。
“那是,風前輩。”
令狐聰隱隱約約瞧見遠處有條身影,連忙趕了過去,只見風清揚長劍低垂,立身與一片懸崖峭壁之上,峭壁處是道道刀劍痕跡,深達數寸。
夏雲墨卻已不見了蹤影。
風清揚拿起手中的長劍,輕輕一彈指,那長劍立時崩碎開來,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劍柄。
“敗了,敗了……”
風清揚喃喃道:“敗的也不冤,兵器比不過人,刀法比不過人,內功也比不過人,不冤,不冤……”
說道此處,他身形一個踉蹌,竟吐出一口鮮血來。
“前輩,前輩,你沒事吧……”
令狐沖忙的衝了過去,攙扶起風清揚。
……
另一邊,夏雲墨已下了華山,一邊走,一邊思忖着獨孤九劍的變化招式。
與風清揚戰鬥時,他便展開了“玄光盡照”,清晰的將風清揚一舉一動複製在腦海之中,這一戰交手下來,雖未完全學會這門破盡天下一切武功的獨孤九劍,卻也揣摩出了幾分真意。
就在此時,夏雲墨忽然看見了一個人。
“喂,夏雲墨,要喝酒嗎?”她穿着件雪白的衣裳,又輕又軟,俏生生的站在山坡上,像是雖是都要被吹走一樣。
夏雲墨擡頭笑道:“薛姑娘這樣的美人請我喝酒,我要是不喝,只怕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