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池肉林’如今已關了門。
其實芮芯早就有這個想法，但直到現在才付諸而已，有時候，身不由己纔是人的常態，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是這樣。她如果不是小八股後人，就不會捲入到這麼多恩怨裡，但身爲普通人的生活，對她而言也着實無趣。
她對紙醉金迷的世界沒興趣，唯獨對風雲詭譎的權謀有心思，芮芯一直很喜歡一句話，與天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
羅家自羅老太爺一輩開始，便對所謂的‘天命’癡之若狂，但芮芯卻覺得那些玄之又玄的東西，實在沒什麼憑據，命不由天，這纔是人心之本，要她去信那些無憑無據的玄學命理，有些困難。
不過現在，芮芯有些信了。
初見楊小志時，他還只是一個被人追殺的小人物，即便是廢了許三，殺了蕭十一郎，最多也只能搏得一個‘有血性’的稱讚，說到底，沒人相信他有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能力，如今嘛，事實已經擺在眼前，小人得志也好，厚積薄發也罷，楊小志成了上海風頭無兩的大人物。
而在此之前，只有羅老太爺看出了此子的不凡。
芮芯也沒想到，那個看上去圓潤清秀的小胖子，只用了短短几個月的時間，就扶搖直上九萬里，像是彗星一般地崛起，連縱橫上海近五十年的許家，也被他彈指灰飛，徹底除了名。
沒了許家，小八股也就沒有再存在的必要了，芮芯甚至沒有感到絲毫大仇得報的快意，沉溺在和許家明爭暗鬥的回憶裡，芮芯竟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杜家和許家的恩怨，也終於落下帷幕，但可惜杜家和許家都已成了過眼煙雲，沒人再提及這兩個曾經獨霸上海的龐然大物，江山代有人才出，再輝煌，也終究是過去的事了。
她是個有權力慾的人，但也知道地下世界的女人生存不易，這個世界對女人本來就不公平，在掌控‘酒池肉林’的這麼些年，她已經看過了太多太多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生，可想象是美好的，大多數還是活在底層，靠着做皮肉生意來過活。
其實許家再怎麼隻手遮天，芮芯也從來沒有畏懼過，可現在，芮芯反倒開始怕了，怕的不是其他，只怕自己年華老去，也怕百年之後再無小八股。
和杜夢玲不同，杜夢玲好歹還能盼着小寧安，而芮芯也沒給老公生個一兒半女的，女人到她這個歲數了，終歸還是想要個安穩。
雖然她行事放浪，但卻絕對能稱得上潔身自好，即便是她掌控着一家最醃臢不堪的地下場所，可芮芯依舊打心底覺得，不能對不起自己的老公。比起杜夢玲，芮芯更在意自己未亡人的身份。
可以說是慶幸，也可以說是不幸，慶幸的是芮芯在地下世界闖蕩，居然還能不被其他男人染指，甚至還能照顧姚琴和顧小佳，讓她們也免受那些混蛋惡霸的欺負，對於女人來講，尤其是對地下世界的女人來講，這已經是件十分值得慶幸的事了。
不幸的是，身爲一個女人，卻連一個疼她愛她的人都沒有，自然是不幸的，但芮芯也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三十四，對芮芯而言，無疑是個敏感的數字，她久活於世，已經過了整整三十四個年頭，這是個很可怕的數字，四百多個月，一萬兩千多天，其中快樂的日子，竟屈指可數。可她就這麼過來了，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熬到了現在。
或許她早已經麻木了。
有時候，芮芯也會感慨，人真的是種很奇特的生物，在沒有真正去經歷過前，永遠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裡。直到楊小志出現，羅老太爺做出了那個荒唐的決定後，芮芯才恍然驚覺，她居然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女人。
南京路的羅家大院內，芮芯泡了一壺上好的春芽，初春時節，嫩茶新綠，最能養氣靜心，到了一定年紀，纔會發現，茶真是個好東西，比很多保健品都管用，不管是雲南產的普洱，還是江南蘇杭的龍井，都各有各的好處。
這種清茶，最是能養顏美容。
也不知道是不是通病，權力慾旺盛的女人，都比較喜歡喝茶，韓妙音如此，芮芯也一樣。當然，兩女的本意都是以駐顏爲要，倒不是附庸風雅，不過物盡其用而已。
芮芯閒暇時，其實也沒什麼事可以幹，她這年紀的女人，又不是什麼追劇的女生，待在家裡，也沒有搗鼓手機電腦的念頭，她倒是會聊微信，但又沒有什麼聊天的對象，要好的幾個平常也沒什麼要談的。她最多也就點開手機，看看微信朋友圈，點個贊什麼的。
其實芮芯和普通女人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因爲多年在地下世界浸淫，看見的都是最骯髒的那面，那些男人上牀前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但到‘酒池肉林’來找樂子的男人，又有誰是好人，包了夜以後，回來的姑娘哪個不是愁眉苦臉，甚至很多時候都鼻青臉腫的，看了都讓人心疼。
芮芯早就見慣了這些事，她雖然心疼，但該做的還是要做，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又不是慈善家，哪來那麼多的好人？她是管妓-女的老鴇，就要做老鴇的事。
但現在，一切都到頭了，‘酒池肉林’關了門，那些姑娘們也都分到了遣散費，羅家最後的一個產業便就此劃上了句號。
如今芮芯最常做的，也不過是撐着下巴出出神，無聊的時候，就找兩本書來看看，看的大多是些人物傳記，很多都是黑道上的人物，像是《王亞樵》、《杜月笙》以及《黃金榮》這些老上海的大人物們。
品茗看書，這便是芮芯的喜好。
楊小志來到羅家大院時，芮芯正臥坐在書桌邊上，看着一本《蔡鍔傳》，並沒有搭理楊小志的意思，不過芮芯像是早就知道楊小志會來，只是把手邊的一杯茶推到了楊小志面前。
瞄了一眼芮芯手裡的書，看清書名後，楊小志呵呵笑道：“蔡鍔將軍，他的傳記我也看過，不過我比較喜歡他和小鳳仙之間的故事……”
初春時候，家裡也不再那麼嚴寒，芮芯穿得比較隨意，上面是一件白色針織衫，下面像是隻穿了一條打底短褲，蜷縮在書桌旁，這女人，別的不談，身材那是好得沒話說，便是飽覽過無數風光的楊小志，也看得一陣口乾舌燥。
芮芯放下了手裡的書，回頭看了一眼楊小志，嫵媚地一笑：“小鳳仙是名妓，我又不是……”
楊小志撓了撓頭，端起茶喝了一口，只是癡癡地道：“但我敢說，小鳳仙沒你漂亮，網上有照片，我看過，你比她漂亮多了。”
芮芯咯咯直笑，白了他一眼：“你個油嘴滑舌的小壞蛋。”
楊小志義正嚴詞地道：“我說的是實話。”
芮芯沒有繼續討論這個問題，嘴角一翹，緩緩道：“身上都是夢玲妹妹的香味，佔到了不少便宜吧……怎麼樣，嚐到滋味了嗎？”女人的鼻子有時候比狗還靈，這句話絕對不是貶義，而是對其他女人的香味，有一種天生的敏感，所以，男人出軌被抓的機率，要遠遠大過女人。
楊小志搖了搖頭：“沒有，夢玲說今天危險期，不讓我上牀。”
男人和女人說話直白是件好事，大概便說明了兩人沒什麼必要藏着掖着，到了這個地步，到最後發生什麼都可以說是順理成章。芮芯卻撅着嘴，有些不滿地道：“夢玲妹妹不讓你上牀，你就來找我？我也是危險期呢！”
楊小志嘿嘿一笑，開口說道：“本來想先過來看看你的，但很久沒見小寧安了，就先去看了看小傢伙。”
藉口什麼的，有就行，至於藉口是不是合情合理都不重要，楊小志既然已經搬出了小寧安，芮芯當然也不好跟一個小傢伙爭，但楊小志畢竟還是先去了杜夢玲那裡，所以芮芯當然知道，自己在楊小志心裡是比不過杜夢玲的。而且芮芯也知道，像楊小志這種黑道巨擘的身邊，女人肯定不在少數，說不定連杜夢玲都排不上名次，更別提自己了。
芮芯訕訕地道：“算了，我也沒打算跟夢玲妹妹爭個高下，但你倒好，小八股全是女人，你打算全都收到你身邊？”
楊小志嬉笑道：“其他人我還沒怎麼上心，但你們羅家的三個寡婦，羅老太爺發了話，我不敢不從啊，對了，小佳妹妹和姚琴姐姐呢？”
“她們去做Spa了……”芮芯話一出口，頓覺不妙。果然，楊小志那混蛋一聽沒人，就湊坐了上來，挨着芮芯，有些癡癡地看着她短褲下的修長玉腿，芮芯心裡一緊，臉上一副戒備的神色：“你要幹什麼？”
芮芯這句話無疑是多此一問，孤男寡女呆在一起，還能幹什麼呢？
楊小志訥訥地道：“我在北京見過羅老太爺了，他讓我趕緊的，說你再晚一些懷上會傷身，對孩子也不好……你今天不也是危險期嗎？”
芮芯聽到這句話，差點沒打翻茶杯，踹了一腳越靠越近的楊小志：“死樣，我……”卻是沒了下文，因爲她的腳被楊小志捉住了，她也沒穿鞋，白淨的玉足，被楊小志把玩在手，頓時讓芮芯呼吸一滯，身子癱軟不已。
楊小志和芮芯都不是那種避諱藏掖的人，對男女之事，向來都是坦誠直白，芮芯弓着腳背，形成了一個誘人的弧度，卻一下子搭在了楊小志肩上，背靠着牆壁，臉上染了一層紅霞：“你輕點，我……很久沒做過這事了。”
“好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