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就目前而言,能夠確定的敵人只有一個,可是能夠確定的盟友至少也有兩個半——並不是別的什麼原因,我之所以有把握動手自然是因爲找到了有人願意支持我的,而你的話……嘖,真是奇怪,居然莫名其妙的也能夠獲得一個半的成道者的支持?”
依然是十方無量佛土之中,重重宇宙之中有着諸佛菩薩的身影坐鎮,清淨慈悲,莊嚴肅穆。
不管是勾陳還是裴辰都好,兩者的身形都已經幾近透明,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淡淡的影子殘留,隨時就會被從空間之中擦掉的樣子。不過即使如此,也還是能夠看見勾陳那和裴辰一模一樣的臉上,所出現的古怪的神色。
“不過這樣也好,雖然表面上的情況不能夠決定什麼,但是這樣子也不錯,至少就目前看起來我們的機會又大了不少。”
因爲是所有的時空、所有的宇宙、無限次元無限維度,無限個‘裴辰’的存在都是同時不分先後的在行動的,換句話來說也就是祂是多線程同步進行的,並不是單線程處理程序的。所以如果一定要以‘現在’的這個節點來說明的話,大概是這樣的——
在專屬世界之中,祂正和桔梗在刷羈絆值;在之前的那個世界裡,祂正在關注着奈亞子以及其他幾人的一舉一動;在其他的宇宙之中,祂正在漠然的觀察着世界運程與生靈命運的變化;在大千時空之中,祂正在支配各種視角,掌握宇宙的面貌,進而征服時間與變化……
就如同一個永恆存在所擁有的無窮無盡個面相中的一個,投影到了無數個維度之中成爲了多重的平行存在那樣。
因此,祂現在也同時的還處於這個未來因果勾勒演化出來的時空之中,與自己的反面體繼續在協商着各種事情。
“一個半?”裴辰微微皺眉,他現在雖然不知道其他的‘自己’正在幹什麼,但是可以預見的卻是,在勾陳提出瞭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之後,另外時空的自己肯定已經開始動手了。
只是,‘一個半’的成道者是什麼意思?
勾陳理所當然的攤攤手,說道:“半個很容易理解啊,你的存在之中潛藏着的魔神之首的魂魄就屬於半個,只要時機把握得好的話,我們就能夠借來祂的無窮偉力,至少可以擋下一位成道者。至於一個的話,估計就是你惹上的那個天主了吧——”
天主?
突然間有一絲靈光在裴辰的意識之中劃過,他看着對面的那個和自己簡直一模一樣的傢伙,好似是在照鏡子一般,試探着問道:“雅威?”
勾陳淡淡的說道,點了點頭:“應該就是祂了。”
“等等,我覺得祂不會對我有什麼好感的吧?”裴辰明顯是有點兒困惑,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卻發現這個化身的身上沒有妖紋的存在,“怎麼說呢,也許你不知道,我之前在擴展領域職能的時候,順便將古蛇撒旦的概念也囊括進去了,祂會對我這樣竊取祂的權柄的傢伙施以援手?”
“也許就是因爲這個原因,祂纔對你施以援手也說不定,否則的話你當初這麼主動的將自己的因果線送上門去,爲什麼對方反而一直都沒有真正地對你動手?元始天尊之所以一直找不到我們,那是因爲祂是象徵着‘從無到有’的至真妙道,只有天地初開之際纔會出來開劫度人,那是祂最爲強盛之時。”
勾陳眨了眨眼睛,突然不知道爲什麼笑了起來。
“但是相對而言,元始是最初的本源,稟自然之氣,存在於宇宙萬物之前,那麼一來每到劫數終盡的時候,祂就是相對而言最爲虛弱的時候。與象徵‘從有到無’的終結之理的靈寶天尊正好恰恰相反,後者是祖劫化生,隨劫運出法度人,越到末劫越是恐怖……”
裴辰:“……”
雖然明知道對方不是那種無的放矢的性格,莫名其妙的說起其他的話題,肯定是有着自己的道理的,可是裴辰還是有點兒不太明白對方想說些什麼。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掏了掏耳朵,然後靜靜的看着對方。
而在這期間,兩人的身形再次變淡了許多,幾乎就要看不出輪廓來了。
“我的意思是,九星級也並不是全知全能的,你也應該知道,對於超越了常人的理解與邏輯的我們而言,我們就已經可以說得上是全知全能了。但是這種所謂的全知全能不可能真正的存在,那隻不過是因爲凡人的思維極限甚至無法觸及我們的能力下限而已——”
勾陳灑脫地一笑。
“就算是成爲了九星級,也必然還會在某些方面受到桎梏,無法徹底的超脫出去這整個多元宇宙。就像是你舉手投足之間、甚至僅僅只是一個念頭一個想法,就能夠做到種種不可思議之事,但是那對於人之境界而言纔是不可思議,難道你會覺得你能夠做到的事情對於我來說也是不可思議的嗎?”
裴辰的表情不變,眼神卻微微閃爍了一下。
“沒錯了,看樣子你也明白了。所謂的全知全能只是相對而言,人能夠做到的事情,因爲螞蟻做不到,所以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同樣的等級,當全知碰上全知,全能碰上全能,那麼神也自然不再是神,也自然要從至高無上的那張‘座’上被拉下來,成爲人……”對面如此輕聲說道。
“你的意思是,雅威要借我之手來達成什麼目的?”
“就是這樣沒錯,我們距離那個境界層次只有一線之差,所以那種級別的存在對我們而言依然屬於更高層次的領域,可是真要說祂們無所不能那就搞笑了,越是接近就越是明白這個道理。”勾陳輕笑起來,“所以,我覺得那個天主應該是覺得你能夠成爲神之大敵,補完祂的境界致使其更進一步吧……”
“神之大敵?”重複了一下這個奇怪的詞,裴辰輕輕嘆了口氣,大概已經明白了過來。
“沒錯,你應該也知道,九星級並不是真正的極限,在這之上還有真正的超脫者,真正的生命彼岸。但是那是所有人都追求的真正全能,卻沒有任何人能夠達到——”說到這裡,對面明顯是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不,也許是有人達到了吧,但是什麼記錄也沒有留下這也是可能的,因爲我們都無法理解也無法描述那個層次,因爲如果能夠描述出來就相當於出現了破綻,也就自然不是那個境界了,這就是所謂的不可知不可論……”
裴辰微微點頭,神色有些動容:“言語道斷,一說就錯……悟道者,不涉文字語句。”
名必有所分,稱必有所由。有分則有不兼,有由則有不盡;不兼則大殊其真,不盡則不可以名,此可演而明也。
因此,就連所謂的‘道’也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爲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爲之名曰大……
所以,道不可言也,強爲之言而益晦。
勾陳所言的,應該就是那或許凌駕一切之上的非思量境界。因此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故名不可思議境。因爲非思量境界中無有文字,無文字故,無所辯說,無所辯說故,絕諸言論……一說就錯,一想也錯,叫不可思議,即不可思不可議。
用佛門的話語來解釋,那就是般若實相離言語離心行,無生無滅,故無法言語思議。不管你怎麼說都說不到它,不管你怎麼思議也與它不相干。
“正是如此。”勾陳輕聲贊同道,“除非你這樣無所謂的人,否則的話所有成道者都希望真正的超脫出去,而卻又被某種東西侷限住了——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自然越是分散與原來的‘道’的距離就越遠,這並不是只有其他的成道者在爭奪分割權柄,還有自身本身的起源對立的性質——”
“就如同三清道尊之間也在明爭暗鬥那樣,甚至於靈寶天尊與道德天尊現在都已經開戰了,正是因爲祂們如果想要超脫出去,那麼另外兩人就必須得打倒才行——又或者說我與你之間的關係,如果這次成功了的話,我們也會變成那樣,互爲正反面,只要一者不死那麼另一個就會繼續存活,而相對的來說只要一個沒有能夠超脫,另一人也得繼續被綁住……”
裴辰直接裝作沒聽見這段話,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
“雅威天主曾經一手安排過路西法墜入地獄,成爲反叛祂的墮落天使……可見祂給自己安排的神話就是有着一個完整的相對體系的基盤的,只不過是沒有成功的塑造出真正可以和自己對抗的強敵?”
“祂是要人爲的爲自己製造出對立的敵人,爲自己打開通往上境的道路?”
“的確如此。”勾陳頷首肯定的說道,“真正超脫只有兩種辦法,第一種目前已經不大可能,那就是鎮壓其他所有成道者,將過去現在未來整個無限世界的所有偉力盡歸於自己一身……第二種就是想辦法打倒自己的阻道之敵,補完自身。對於祂那種追求超脫的存在而言,有敵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根本就沒有路可以繼續前行。”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
“很簡單,接受就是了,就算是真的和雅威爲敵,也是你成爲了祂的敵人之後了。在這之前雙方追求的都是這樣的結果,你需要邁出那一步,祂需要你成爲祂的敵人被祂打倒,前提就是你的確是同樣的境界,所以——何樂而不爲呢?”
裴辰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忖着什麼,到最後輕輕搖頭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想法。
他只是這麼問道:“那麼,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來無量佛土這裡幹什麼?!”
兩者的身形都已經徹底虛妄了,勾陳的與之相比還要凝實半分,祂們兩人本來就不可能在正常的情況下相見,現在這段不正常的時間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勾陳微微一愣,然後轉頭看向了那浩瀚橫跨億萬劫的清淨國土,遲疑了一下。
“我只是想要看看佛門是否一直會這麼安靜而已,雖然當初爲了不給天庭留下隱患,我在對紫薇祂們動手之前,首先掃蕩了一次佛門,可惜的是……終究沒有成功的將它徹底打入釋迦已滅、彌勒未生,青黃不接後繼無人的下場……”
……
……
“果然,無限空間貌似後面根本沒有什麼後臺……或者說並非是有什麼人格化的力量在作爲後臺而存在。”
依然還是那個處於工業時代末期最後一年的時間段的地球。
依然還是美國羅德島州的首府,普羅維登斯。
依然還是這座城市裡的某間旅館的某個房間。
依然還是那個穿着黑色的巫師袍的少年,坐在房間裡靠着某張桌子,他揉了揉眼睛,放下了手中的某些東西——如果他的手裡真的有東西的話。然而實際上就是他的手裡空空如也,除了空氣之外什麼都沒有,可是他卻做出了像是一些人看完了書本,小心翼翼的將書本放到一邊上的那種動作。
也許他的手上的確有着某種東西,但是卻完全看不見?
壁爐裡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甚至於已經燃燒了好多天了。可是沒有任何的燃料、木柴添加進去,那團火焰就是這麼一直維持着自己的狀態,不增不減的爲房間帶來了光亮與熱量。同樣的也沒有任何人會過來這個房間,彷彿已經完全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個隱藏在旅館之中的空間,或者說這個空間已經從世界上、從人們的常識之中消失了。
因此,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有點兒……比較有趣了。
少年擡起頭來看着房門的方向,輕聲說道:“請進。”
篤篤篤——
下一刻,房門外傳來了清脆的敲門聲,但是卻又戛然而止,留下了一片驟然的沉默,安靜的有點兒詭異。
大約又過了兩三秒鐘的樣子,門把手纔在外面輕輕擰動,門縫被推開,一個穿着法師袍的少女探頭進來,先是看了坐在房間正中央的少年一眼,然後才放下心來。她拍了拍胸口,小心翼翼的將門推開,向後招了招手然後纔有點兒畏畏縮縮的走進來。
在她身後跟着的是其他的幾人,不過奈亞子似乎沒有一起回來。
穿着黑色的巫師袍,彷彿就是神秘本身的少年單手托腮看着她們,眼神平靜的點了點頭:
“是的。”
語嫣環顧了一下四周,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於是乾脆強自笑着開腔,想要找個話題:“我們這一路上來爲了不驚動別人,都是開着結界的,爲什麼老師你還是會知道啊,難道說就算是化身,也有着預見未來的的本事嗎?”
然後,空氣突然安靜。
“……”
“……”
法師少女張了張嘴,眼神還有點兒小迷惘,貌似……對方在自己問問題之前,就已經給出了回答?
衆人頓時沉默着面面相覷,她們也是知道的眼前的這個少年是那個無可名狀之邪神的化身,因爲當初從混沌虛空之中離開的時候,她們親眼看見了那股無定形的知覺、意志以及毀滅力量,分化分身這樣的事情。
而且也因爲奈亞子的緣故,她也是直接套近乎叫對方老師的,而且對方也並沒有在意的樣子。
詭異的沉默持續了大約一分鐘的時間,少年的目光在衆人臉上一一看過,然後開口又說話了,語氣依然平淡到了沒有任何的起伏。
“可以是可以,但是奈亞子也就要回來了,我建議你們還是和她商討一下比較好。”
而也許是忍受不了這樣的沉默氛圍了,諫山黃泉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那個,我們現在回來了,你之前說過只要還能夠看見你,許願的機會就會一直有效,什麼願望、什麼奇蹟都可以達成——我想問一下,現在是不是可以……”
她的問題終究沒有問完,而是越說到後面聲音就越小了。
於是房間之中再次陷入了那種尷尬的沉默之中。
雖然對方非常容易說話,目光也是溫和平靜到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少年,可是她們卻都心有靈犀的產生了同樣的感覺:人類無法忍受與對方的交流,他根本就不能夠理解什麼纔是正常的、屬於人類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