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冰中的那個偉岸身影突然就睜開了雙眸，並且開口說話了，低沉的聲音卻震得這個秘境空間顫動不已，彷彿那是口含天憲言出法隨的魔咒一般，如果不是因爲那冰層、雷光、鐵索、神文……等等等等的多重封印鎮壓的話，其話語甚至能夠響徹天地。
奈亞子震驚的後退了小半步，伸手捂住嘴巴。
到了這個時候，裴辰反倒是出乎意料的鎮定了下來，而且平靜了許多。他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想要觸摸那厚厚的冰層，結果卻被其表面之上躍動的雷霆電芒猛地反彈開，手掌雖然沒有什麼大礙，但是卻不可避免的麻痹了一下。
這雷電的攻擊強度非常的可怕，初步估計達到了一千五百多點的攻擊強度以上，傳說級以下的任何生物估計都撐不了幾次接觸就會被電成焦炭，也就是裴辰這樣的怪物，憑着強悍如神的肉身防禦力和組織再生能力才能夠無視掉。
他輕輕的甩了甩手掌。
“……你是，神農？”
之前所想好的說辭突然就完全覺得不必要了，裴辰臉色古怪而又語氣淡淡的問道。
“是我。”那個‘人’的明亮眸子眨了眨，低沉的聲音當中似乎還帶上了一絲愉悅的笑意，似乎是看見裴辰來了因而輕鬆了下來。
“不過爲什麼這樣問？既是如期而來，那麼想來你也應該知道了前因後果了吧！”
“大抵上算是知道了……不過不大喜歡。說實話，這件事反而讓我很是厭惡。”
裴辰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回答道，然後再次伸手按了上去，冰層的表面躍動的閃耀雷光噼裡啪啦的作響，但是這一次卻被一股無形的斥力排斥開來，在有所防備的情況下，根本就無法輕易的擊打到裴辰的手掌上。
九尾之力降臨，粉碎萬物基礎的力量更類似於對某種可怕的規則的解析與應用，並非是某種真實存在的‘能量’，而更加像是一種被冠上了‘力’的後綴的概念性運用。
——咔嚓！
——咔嚓！
堅硬如神鐵，萬載不化並且附着天帝神力的冰層在裴辰的手掌按着的那裡，摧枯拉朽的凹陷下去一大塊，冷氣蒸騰而起，並且有大量的黑色微粒在那裡擴散，就如同納米機械一般快速的擴散、同化、侵蝕着冰層。
即使是天帝伏羲的強大神力也完全沒有辦法抵擋這樣的威能，就連純粹的雷霆都因爲太過凝練以至於擁有了一定的固態結構，從而不可避免的被九尾之力影響到了，純粹的能量態紛紛崩解。
“哦，這又是爲何？”
神農溫和的說道，被封印鎮壓數萬載的歲月，他卻沒有絲毫的或暴怒或仇恨或焦躁之類的情緒流露，哪怕現在依然還被鎮封住，他也完全沒有任何的急切，反而還心平氣和的和裴辰交談了起來。
“嘛，也沒有什麼太過特殊的原因啦，就只是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注視着，一言一行都是被人算計圖謀的結果……就總感覺心底裡不是太過自在的樣子。”裴辰直言不諱的說道，眯起了眼睛仔細打量着那個偉岸的身影。
這個秘境空間異常的巨大，已經不是幾十個足球場就能夠容納得下來的那種了，然而那厚實的冰層卻佔據了最爲龐大的體積，哪怕是晶瑩剔透透明度極高的玄冰，也因爲厚度實在太過分的原因不可避免的讓裴辰和奈亞子兩個非人的目力都受到了打擊——
恰好就只能夠看見神農的身影，基本上其他的細節就無能爲力了。
黑色的微粒在不斷地擴散，溶解着巨大的玄冰塊，但是那種速度真心的是非常的緩慢，那種可怕的寒氣也許只要一縷就能夠凍結一條奔騰的河流一段時間，現在卻大量沉積凝聚在這裡。
九尾之力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一旦沾染上了一點，那麼除了同樣掌握着這樣力量的存在，纔可能擁有極高的抗性甚至是豁免能力，否則的話就只能夠壯士斷腕了。因爲那種崩解一切的力量會不斷地順着物理聯繫蔓延，直到覆蓋波及整個整體，將整個整體都拖到毀滅的道路上向着終焉的盡頭狂奔而去。
當然了，如果你本身的靈性特別龐大，特別純粹的話，也能夠做到無視這樣的攻擊。就好譬如如果不是地球本身的地脈——也就是行星內部流轉的力量全部荒蕪掉的話，裴辰是不可能通過物質分解連鎖崩壞的力量，逐漸的毀掉地球的。
不是做不到，也不是完全沒可能，而是不可能一擊之下就得手。
現在的玄冰塊就是這樣，似乎本身擁有了靈性一般，竭盡全力的對抗着九尾之力的分解效果，同時散發出來的極寒之氣還在不斷的重新凍結冰層，就像是在修復彌補那樣。
這讓黑色微粒的擴散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呵，雖然這樣的確是很冒犯，但是至少你並沒有因此受到傷害不是嗎？”神農語氣溫和的說道，在甦醒過來之後祂就開始有意識的收斂着那強大而可怕的氣機，使得三人體內的能量運轉不再晦澀，也不再連呼吸都感覺到壓抑。
“而且我確信我們給出了足夠的回報，這對於你們這樣的域外之人來說……”
“這個怎麼能夠等同，性質完全不一樣好嗎？說是回報，但不過是在確定下來事情之後纔給予的補償罷了……我根本就從頭到尾都沒有過選擇的餘地。”搖了搖頭，裴辰說道，“不過話說回來，你到底是不是依靠預見未來，然後纔對我進行算計的？”
裴辰對於這個問題最是關心。
現在已經掌握了時空力量的他，才深切的感受到了來自世界的惡意——時間和空間是可以無限分割的，但是時間和空間又是完全不連續的。一個量子的變化都有可能導致未來發生細微的改變，從而通過連鎖反應徹底改變遙遠未來的世界線。
裴辰總是時不時的嘗試的觀測一下未來，但是所獲得的大都是不連續的光影圖像，殘缺而混雜着大量雜音的不明信息，怎麼也理不順其中的因果關係和前後邏輯。甚至於他根本就不能夠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通過時間的流動看見了一角未來，因爲很有可能未來在他看見的那一瞬間就發生了變化。
正因爲知道這件事的困難，裴辰才感覺到不可思議：“是藉助霧魂泉還是無垢泉的力量？話說你當初推演了多長的時間才做到這樣的程度？”
按照常理來說，沒有任何人或者說任何存在，能夠計算所有的參數，推演無窮的變量，強如真正的魔神，最多也就是做到完全掌控當前時間對應下的宇宙次元，並且稍稍延伸拓張一下在時空方面的領域而已。
所以說，就算是有時間之力的霧魂和可預見未來的無垢，裴辰依然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尊祖神雖然氣機強盛，被封印數萬載也不是自己可以對抗的存在——在脫困之後，人家一個手指頭也許就能夠摁死自己。
但也應該沒有強橫到魔神少女歐提努斯的那種級別，畢竟眼前的神農只是仙劍世界的神農，大抵上最多隻能夠算是一個平行世界的神魔投影化身這樣的性質概念，而且還是世界序列不那麼靠前的。
這也還能夠有疑似七星級的評價，也算是極爲了得了。
“哈，你這個問題可就問住我了，我不知道……”神農笑着大聲回答道，震得洞壁上的冰棱紛紛掉落，在裴辰的身邊摔得粉碎，釋放出寒冷的氣息。
“哦，是這樣啊……慢着？！你剛剛說什麼？你不知道？”裴辰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然後馬上就察覺到了好像哪裡有問題，頓時瞪大了眼睛。
“是啊，我不知道……”神農爽朗的輕聲笑道，目光奇異的盯着裴辰。從一開始祂的注意力就一直在妖怪的身上，巫女和邪神少女都被祂直接無視掉了。“你要知道我可從來都沒有說過，是我在算計你啊！”
“……什麼？！”裴辰有些不淡定了。
“你等皆爲域外之人，行蹤飄忽過往成謎，既沒有過去也不存在於未來，我怎麼可能會在數萬年前就知道你等的存在並且因此而設局？”神農淡淡的說道，“事實上，真正佈局引你們來此的……是祂！”
這個時候，裴辰才發現在神農的身邊竟然還有着另外一道淡淡的人影，只是相比起神農那巍峨偉岸的身影，那道人影更顯瘦削像是普通人的身形，而且還被刺目的雷芒遮掩住了大半邊身形，導致他一時間沒能夠立刻發現罷了。
事實上，就算是經過神農的提醒，裴辰也是很勉強的纔看出他身旁還被封禁着一個‘人’，至於奈亞子更是眯起眼睛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淚花都擠出來了也沒能夠從那刺目的雷光之中看出什麼來。
“這是……”裴辰的目光當中帶着深深的驚訝，他居然此前一直沒有察覺到冰中鎮封的其實不止神農一個，但是在祂身邊的那道身影卻是絲毫氣息也無。冰冷死寂，簡直像是和這萬年不化的寒冰同化了一般，冰寒刺骨。
但是在發現了之後在這一片死寂之中，卻讓人有了一種無聲的震撼。
裴辰半晌纔回過神來，不敢相信的極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冰中的那個‘人’，雖然那個‘人’的生命氣息全無，但是血脈的悸動，妖力的互相吸引，源自最深處的妖性的異常脈動都讓他心中隱隱的有了預感。
可是他的目力卻已經是極限了，壓根就無法透過耀眼的光芒和厚實的冰層。
“祂……到底是誰？！”妖怪冷冷的喝問道。
“祂……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祂是你的過去，你是祂的現在……或許，祂還是你的未來。祂是……妖王蚩尤。而你，也將是妖王。”祖神不慌不忙的回答道，似乎是對裴辰的反應早有預料。
“……”
“記得我留給你的那壺折磨了火魔獸好長時間的蚩尤血嗎？那壺妖血中蘊含着的本源妖力和妖性並不是完全沒有意義的。”神農的目光突然變得無比的悠長深遠，似乎透過了裴辰看到了另外的一個人，“現在的你卻並沒有能夠激發出那種妖王之力，也沒有統御羣妖制衡天命的能力……”
“激發了又會怎麼樣？”裴辰冷聲笑道，不知道爲何他的心情突然變得出奇的激動，語氣也惡劣了起來。“我對這個世界的妖王的頭銜並沒有多少興趣，也不打算繼承祂的位置。”
“……”神農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後低沉着聲音說道：“雖然說一切都看你自身的意願，但是在接受了妖王之力之後，那就可由不得你了。不管怎麼樣，只要你還想繼續強大，那麼那種力量遲早都會被喚醒過來……除非你能夠從自身的血脈之中剝離出來那股妖性與妖力。”
“……”
冰層在黑色微粒的擴散侵蝕下不斷溶解，而且這個速度還在不斷的加快，但是就在這麼兩分鐘的時間之中，至少溶解了上百立方的玄冰，卻完全沒能夠在地上留下哪怕是一滴明顯的水跡。
而是盡皆化作了極寒之氣騰空，如果不是被驅散或者被望舒劍吸收的話，那麼又會在某種力量的牽引下回到冰層的主體上凝結聚攏起來。
倒是九尾之力具象化的黑色微粒顯得稍稍黯淡了一些，因爲太過分散了的緣故，而且並沒有能夠很好的掠奪極寒之氣轉化爲自身持續吞噬崩解物質的動力。
一切變化皆需要能量，這是放之宇宙皆準的規則與道理。
心煩意亂的裴辰低着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但是卻也明白什麼事情應該擺在首位。他對於接任蚩尤的位置真的是毫無興趣，也不打算因此而改變自己的進化路線——陰差陽錯的成就了妖仙，就已經和天妖大聖這樣的道路有些偏頗了。
這個仙劍世界的世界觀連五行都不是正統，誰知道妖王蚩尤所走出來的道路又是怎麼樣的？！裴辰不否認對方肯定是七星級的禁忌人物，但是這個世界的仙道都這麼坑爹，裴辰完全有理由懷疑蚩尤的妖王模板是不是和他血脈傳承之中的遠古妖王模板對得上號？
這麼想着，他有些煩躁的又給冰層施加了一掌，再度打出一道九尾之力。然後冰層之中向着四周密密麻麻延伸出去的鐵索之中，有幾條終於是被侵蝕分解了，當場斷裂掉並且有大量的黑色微粒順着兩端吞噬溶解過去。
四周的空間微不可察的顫抖震動了一下，彷彿被動搖了的樣子，雖然幅度輕微。
然後裴辰就接到了無限空間的任務提示——預計在兩個小時四十四分鐘之後，冰層和其中的鐵索、神文都會被徹底的分解掉，那個時候他的任務就會宣告完成可以迴歸無限空間……如果繼續施加壓力的話，這個過程還能夠進一步縮短。
事實上，早在進入這地方之後他的探索度就達到要求了，但是因爲之前的肉身成仙提前晉升五星級的原因，他的主線任務再次發生了變更：最後一個階段就是解開封神陵最深處的奧秘，並且釋放出三皇之一的神農。
“那個……祂是真的死了嗎？爲什麼會被和你一同封印在這裡？！”
深深地呼吸一口氣，收斂心情的裴辰變得平靜，開始試着運轉來自九尾的力量，他小心地控制着那種力量達到自身可以承受的極限而又不過載，同時這麼看似有意無意的問了一句。
神農卻是良久沒有出聲，最後才喟然長嘆一聲，眸光也是有些黯然：
“……我不知道，當初的局勢太過混亂了，神人獸三族開戰，新生的妖族崛起，大地上滿是烽火狼煙，蒼穹之上有神屍墜落……我按照祂的要求佈置好後手之後，結果卻被女媧拖住了腳步，最後在最終一戰的時候來遲了……”
“……怎麼說？”發現時間和空間的力量都無法輕易地擊潰封印的神文力量，最好的辦法還是九尾之力這樣直接崩壞萬物基礎，摧毀力量憑依的辦法最好，裴辰也只能夠用這樣簡單粗暴的辦法了。
“如你所想，我沒能夠及時趕到，所以獸族被擊潰，妖族也被神人兩族伏擊，損傷慘重……當我趕到逐鹿那裡的時候，卻正好看見三族死傷慘重，神將軒轅氏隕落的那一幕……”
“那祂呢？！”裴辰蹙眉問道。
祖神閉上了眼睛：“……祂……我趕到的時候，當時祂正好從王座上的高臺跌落，那一道血痕觸目驚心……你簡直無法想象那個場景，整個妖族當時都瘋了，咒天罵地撕心裂肺的哭號，其聲直貫九天之上，遍地都是哀嚎與慟哭，它們慟哭自己的王者，詛咒天地間所有的生靈……”
“我之前才與女媧戰過一場，到了那裡之後又中了伏羲的計，只能夠勉強做到將祂的軀體搶下來不被外人奪走，結果就被一道封印鎮壓起來了，直到而今……祂的氣息一直都沒有什麼起伏，數萬年來一直如此寂滅，大抵是……死了吧。”
“……”裴辰默然。
“警戒！有人來了！”桔梗空靈的聲音突然打斷了神農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