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六人一間的病房,而是間單人病房。而且由於牆壁、地板跟天花板都是白色的,在距離感上面給予了人誤差,因此會讓人感覺起來這房間似乎特別寬敞。
頭上包着繃帶,再也看不到那亂糟糟的沖天髮型的少年在純白的牀上,坐起上半身。眼神似乎沒有焦點一般,或者更加應該說是迷惘吧,呆愣愣的看着窗外。
牀邊的窗戶是開着的,純白的窗簾隨風搖擺,可以看見外面的星空和漆黑的夜幕。夜晚的黑色掩蓋住了一切的罪行,學園都市也顯得寂靜安寧起來,不再是那麼的沉重。
他還活着——單是這件事,就讓茵蒂克絲感動得眼淚快掉下來。儘管小修女自身壓根就沒有那段記憶,也毫無自覺,但是它的確是發生了,自己所放出的光線攻擊,深深傷害了少年的腦子。
之前那個醫生告訴自己上條可能會失憶的時候,明明是夏天,卻讓茵蒂克絲感到全身冰冷。
——他不是‘遺忘’了回憶,而是腦細胞整個遭到物理性的‘破壞’。那種情況,要重新回覆記憶應該是不可能了。你們是不是打開了他的頭蓋骨,把電擊棒插進去過?
當時的茵蒂克絲幾乎感覺世界都要崩塌了,即使已經拼命地強迫自己更堅強一些,在進入上條少年的病房之前,茵蒂克絲卻仍然緊張得渾身都顫抖了起來——不知道的人也許還會以爲她準備去表白了呢。
幸好,仁慈的神終究還是眷顧着她的,上條少年在和她開了個非常大的玩笑之後,茵蒂克絲驚喜的發現他竟然沒有事,雖然因此她撲上去咬了他的頭,但是內心深處卻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真的是太好了!比她自己可能從此不再需要被消除記憶的這個消息還要好!
然後……然後她就感覺到疲倦了。
雖然之前就已經睡過了,但也許是那場毫無自覺的戰鬥消耗的魔力和精力着是是太多了的緣故,這個小修女的體質根本就支撐不住。於是在和刺蝟頭少年說鬧了幾句之後,很快的她就沉沉睡去了。
而就在她剛剛進入夢鄉徹底睡去的那一瞬間,病房的門把手也出現了扭動的聲響,門被打開,兩個有着最萌身高差的男女走了進來。
被一赤紅一碧綠的兩雙風格截然不同的眸子同時鎖定,即使是正擺着憂鬱焦慮的姿態看着窗外的夜景的上條少年也忍不住從頭到腳打了個大大的冷顫,他強自擠出了笑容:“那個,你們是……咳咳,你們這麼晚了還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本來打算明天再來探望一下你的,只是青蛙……只是冥土追魂醫生告訴我說,上條你很有可能爲此失憶,所以我覺得有必要過來確認一下。”裴辰一本正經的說道,同時仔仔細細的打量着刺蝟頭少年的語言神態。
“啊哈哈哈,前輩你真是說笑了,我根本就沒有事,雖然頭比較疼就是了……”刺蝟頭少年摸着腦袋發出了‘哈哈哈哈哈’的爽朗笑聲,“現在你們可以確認了吧?”
“是啊,的確是可以確認了……”裴辰神色怪異的點點頭,這就是所謂的劇情修正能力嗎?還真是有夠微妙的啊,說到底直到現在裴辰都還搞不清楚上條的失憶到底有何意義。
“看來上條你真的還是失憶了啊……”
“沒錯沒錯,前輩你說的對啊,我怎麼可能……誒誒誒?爲什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啊?我根本就沒有失憶啊!”
裴辰不去管他,而是將目光轉向了熟睡中的茵蒂克絲,銀髮小修女實在是過於疲倦了的樣子,哪怕是兩人在爭執說話,她也沒有絲毫要醒過來的徵兆。似乎是要確認小修女的確是睡熟了之後,他才淡淡的收回目光。
“嘖,少來了上條,你以爲你的演技真的很過關了嗎?話說回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之前對我的稱呼是什麼?”
也許睏倦時會傳染的?看見茵蒂克絲這麼安詳的睡姿,裴辰說這話的時候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然後就連他身邊的奈亞子都被感染了,也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接着開始打哈欠。
“這、這個,我只是覺得對你要尊重一點而已,再說了,只是改了個稱呼啊,說明不了什麼吧?”頭上包着繃帶的少年一下子就眼神變得緊張了起來,支吾了幾聲然後迅速的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好理由,嘿嘿乾笑着試圖矇混過關。
“是嗎,那上條你說一下——關於我的眼睛,之前到底是左眼出了問題還是右眼出了問題?”裴辰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上條少年糾結的神色,想要看看他還能夠找出什麼藉口,繼續堅持這個謊言多久。
“呃,這個、這個……”當麻一下子就手足無措了,冷汗止不住的大顆大顆的從額頭上淌下來。
這個應該怎麼說?連人家本來的‘設定’都沒能夠記住,無論怎麼都說不過去的吧?而且聽上去似乎是一個單選題,二選一的機會有一半的正確率。但是他卻知道賬不是這麼算的,很可能對方兩隻眼睛都出了問題,也可能根本就兩隻眼睛都沒出問題……
而且,就算是再過了這一關又有什麼意義?!
“好吧……”眼神重新變得空洞茫然了起來,再也不掩飾這件事情的上條少年苦笑着,“抱歉啊,我的確是什麼都不記得了,甚至不知道我們原來是不是認識的……雖然已經拜託了那個好像很好心的醫生幫忙了,但是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麼快……”
而且都沒有了那種記憶,就算是拜託別人幫忙找到了以前留下的文字和圖像,也完全沒有意義。就好像閱讀別人的日記一樣,一點意義都沒有,因爲失去的記憶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所以,除非是有着足夠的時間讓他適應‘新的身份’,否則的話估計也就只有茵蒂克絲這麼大大咧咧的傢伙纔會毫無察覺的了。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裴辰蹙眉問道。
“可是……這樣是最好的結局了。”表情空洞的少年這麼說着。神所創造出來的現實,是多麼地殘酷——失去的記憶明明不會再回來,但是他卻有種感覺,似乎那是件非常令人悲傷的事。
“不知道爲什麼,我不想看到這個女孩哭泣。就是有這種感覺。我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感情,或許我再也想不起來了吧。但是,我就是有這種感覺。”表情空洞的少年,看了看在牀邊趴着睡熟了的少女,刻意的壓低了聲音,並且露出完全不帶色彩的笑容。
“是嗎?……那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來吧?”裴辰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了意義不明的詭異笑容,然後向着上條少年伸出了讚賞的大拇指,“就這樣吧,我們明天再過來看你……哦,對了,重新認識一下,在下名字叫做剎那,是你的前輩兼學長,如果你覺得是朋友了的話應該也可以,畢竟失憶了的你纔是掌握着判斷權的傢伙……”
在上條少年驚訝茫然哭笑不得的視線之中,裴辰和奈亞子轉身離開。
在走之前,奈亞子不知道爲什麼,頭頂上的呆毛一蹦一蹦的顯得很是活躍,而且在關門的時候意味深長的注視了病房裡面的兩人一眼,才輕輕的闔上了房門。
“吶吶,剎那君……”關上門之後,奈亞子顯得特別乖巧的拉了拉裴辰的袖子,“你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呢?”
“……只是覺得那傢伙的失憶毫無意義而已,而且拼上了這麼大的力氣,結果還不能夠被人理解……嘖嘖,你就當我是多管閒事好了。”裴辰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嘿嘿的笑了起來。
……
……
上條當麻重新躺回牀上,滿臉的都是那種搞不清楚狀況的迷糊表情,他看了一眼趴在牀邊的茵蒂克絲,突然想起了忘記擺脫對方將小修女帶出去找個地方休息了。
而他沒注意到的是看似熟睡中的銀髮修女放在身前枕着腦袋的雙手忍不住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據上條之前跟她的解釋,那兩個前些天一直追殺她的‘邪惡魔法師’,那兩個人其實原本也是她的同伴,只不過她每年都必須清空記憶才能夠活下去,所以才完全不記得他們,甚至把他們誤會成了敵人。
茵蒂克絲對此一直都是半信半疑的,因爲她已經沒有了比一年以前這個時間更加久遠的記憶了,雖然不認爲上條當麻會欺騙自己,但是那些言辭也很可能是那些‘邪惡魔法師’僞造出來想要欺騙自己兩人的嘛……
但是現在想來,如果這種說法是真的話……那兩個人在被她用完全陌生的目光注視着的時候,想必心裡也是和自己這樣,同樣的如此酸楚、如此悲傷的吧!那樣的場面,對於原本據說是自己最重要的朋友的兩名魔法師而言,將是多大的傷害……
那種在短短一瞬間、真的非常短的一瞬間,那兩個人露出的如同看破了一切,非常傷心的笑容……茵蒂克絲覺得自己現在能夠讀懂了。
原來被朋友遺忘竟然是一件如此令人難過的事情,簡直難過得就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似的!
……
……
就在上條少年附近的病房裡。
“醫生,這個……是怎麼回事?那個女孩……到底怎麼樣了?”裴辰一下接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額頭,看着病牀上的佐天淚子——本來他已經是打算和奈亞子離開醫院了的,結果卻剛好感應到這麼一個熟悉的氣息。
“沒有什麼問題,身體各項指標一切正常,但就是無緣無故的陷入了深度昏迷……”青蛙臉醫生瞥了裴辰一眼,慢條斯理的說道,“暫時我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而且這並不是單一的案例,據說從昨天開始就已經有大批的學生突然出現這樣的問題了,就好像是瘟疫爆發一樣……”
說着,他翻閱了一下手裡的不知道是記載着什麼的文件,然後神色肅穆的補充說道:“到目前爲止,受害者已經激增到接近七千人了,預計明天中午的時候可能就會破萬……”
“……”裴辰。
“……”奈亞子。
居然忘記了這樣的一件事……果然是因爲劇情時間都已經被打亂,一點兒也對不上的緣故了嗎?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同時嘆了口氣。
……
……
(掛了一科,需要補考……怎麼說呢,突然間覺得心情好微妙的說,既有那種‘居然真的掛了’的驚愕,也有‘居然只掛了一科’的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