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一禾撕開一袋麪包, 一口咬掉半個,嚥下去之後才說:“那就怪不得了。我之前還覺得奇怪,您老知道得太多了……”
比如女鬼把屍體藏到另一個空間, 只有黃昏時分纔會出現。
比如把化妝鏡放到屍骨心口處, 女鬼就能重新被封印。
這些是一個普通的老人該知道的事情嗎?他在三十多年前的故事裡, 扮演的是女主角的知心愛人, 又不是路遇惡鬼殺人, 決定封印女鬼的道士。
張根苗嘆一口氣,悵然若失的道:“也就是在貝貝的事情上,我還能賣弄一點微薄的本領。我拜過很多個師父, 也願意下苦功。可沒有天分的人,怎麼也當不成真正的陰陽先生。”
“您當初爲什麼不一把火把餘錦貝的屍骨燒掉呢?”
芮一禾吞下剩的半個麪包, “留下隱患, 現在又出事。”
“我捨不得, ”張根苗尷尬的看了她一眼,“所以你們現在被貝貝纏上, 我也有責任……”
保鏢把車開得飛快,神神鬼鬼的可太讓人害怕了。他其實已經有點後悔被重金打動,留下來保護白少。在爲後面的人打開車門之後,他表示想抽一根菸,就不跟他們一起上去。
張根苗老人也說不上去了, “天生不是享福的命, 坐豪車反而暈車了。”
老大留下陪着老人。
他也不想上樓, 浴缸裡有老三的屍體。看不到也就罷了, 一看見心裡就難受。
芮一禾沒說什麼, 只是叮囑老大小心一點。
“對了,”張根苗老人忽然開口叫住她:“別直接用手去碰化妝鏡。畢竟和貝貝一起埋在土裡三十幾年, 我懷疑上面沾染了陰氣。”
“好的。”
芮一禾本來也沒打算徒手拿,倒不是因爲陰氣。一來,因爲化妝鏡挺髒的;二來,不拿在手裡揣在包裡,也許就沒那麼容易被女鬼鎖定。
兩個人上樓之後,直奔浴室。
化妝鏡還在浴缸裡,大概是裡面還坐着一個死人的緣故,單小野總覺得淋浴間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臭味。他準備拿化妝盒,然後寸步不離的跟着芮老闆保平安。
芮一禾:“你上廁所的時候怎麼辦?”
“就最多尷尬一點點,”單小野乾笑:“……我拿最多我死,你拿出問題的話,咱倆一起死。”
怎麼算都是死一個划得來。
單小野可沒有一個人能通關副本的自信,他對自己腿部掛件的定位一向清晰,即使已經是超人,也不改初衷。
芮一禾睇他,“行了,我拿更合適。”
既然芮老闆這麼說,那肯定有必須如此的理由。單小野一向奉行的準則爲:芮老闆的決定都是正確的,芮老闆說的話都要乖乖聽。他深覺自己腦子不夠靈活,沒有急智。便不指望能幫多大的忙,對自己的要求就是不添亂。遂點頭,“清楚明白,我找個袋子把它裝起來。”
兩個人坐電梯下樓,遠遠看到張根苗老人和保鏢在車旁吞雲吐霧,一人手裡一根菸。保鏢手裡那根還剩個菸屁股,老人手裡的只燒完半截。車門關着,一直寬大的手掌無力的從車窗內側垂下。
“不好,出事了,”芮一禾過去,拉開車門。
老大本是靠着車門的,車門一打開,他的身體便從裡面滑出來。還好芮一禾早有準備,動作輕柔的把他重新放回座位上。過程中,便感覺到像小山一樣健壯的男人,渾身柔軟的如同沒有骨頭。
芮一禾一連使用八次白巫術,老大眼皮微微顫動幾下,卻還是腦袋一歪,沒氣了。
……
目送單小野和芮一禾離去,張根苗老人下車呼吸新鮮空氣。
老大本來也要下車的,聽外面的老人說:“上樓的女娃娃,是你們之中最厲害的吧?”
最厲害應該是羅思怡。
雖然她們兩個都已經攢到兌換血脈的積分,但是從目前各自使用的血脈能力看,羅思怡更強。但他不否認芮一禾的膽子更大,且身上有一種極特殊的沉穩氣質,彷彿通關副本只是件遊刃有餘的小事。
作爲第一次進C等級副本的人,他在前面四個副本積攢的積分,還不夠兌換血脈能力,只能先兌換一件保命的神奇物品。
和使用過血脈能力的兩人比起來,他就像是不起眼的炮灰……
這些自己知道就行,老大不欲對NPC多說,敷衍的點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隨手關上車門,嘀咕道:“拿化妝鏡的事情交給她辦,我就放心了。”
封閉的空間讓人覺得不舒服,老大正要打開車門,肩膀被人從後面輕輕的拍了一下。一股冰冷的涼風從他耳邊刮過,帶着一點腥臭味。
車上只有他……
“叮叮鐺、叮叮鐺……”
老大不敢往後面看,下意識選擇逃跑,但並沒有鎖的車門卻無法拉開,且車門的觸感冰涼滑膩,像他曾經碰觸過一次的,屬於女鬼的皮膚。那種徹骨的涼意,皮膚底下有細小疙瘩在蠕動的觸感,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老大從包裡摸出神奇物品,猛地轉身。坐在後面一排的,正準備撲向他的卻並不是女鬼,而是他在上個副本里面遇到的一個怪物。沒有去思考上個副本的怪物,怎麼會出現在新副本里,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消滅它。
他毫不猶豫的將神奇物品丟到怪物身上。
這件神奇物品能在有實體的怪物體內製造多次傷害,人類的軀體大概會骨頭盡碎,變成一灘爛泥。對上沒有實體的怪物,就只能起一點震懾作用。
隨之而來的確是讓人能瞬間瘋狂的疼痛……
爲什麼……是我對自己使用了神奇物品?
好痛,但我不想死啊……
在還有意識的最後一刻,強烈的求生欲讓他伸手去拍打車門。
……
張根苗老人因爲老大的死,感到非常自責。
保鏢則頭也不回,直接跑路。
車上有導航,還有單小野這一位人形導航。芮一禾也沒攔着不讓人離開,打開小冰箱,吃掉裡面備着的食物、水果。打從今天早上開始,到現在爲止,她就只吃了兩個乾巴巴的小麪包。
魔化狀態對體力的消耗很大,餓得是前胸貼後背。
“張爺爺,你也吃一點?”
張根苗老人搖頭,“我吃不下……咱們快走吧!萬一路上耽擱一會,沒在黃昏前趕到,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芮一禾從善如流的把人形導航提溜到副駕駛,啓動車子。
化妝鏡、老大的屍體和張根苗老人都在後面一排坐着,芮一禾偶爾從後視鏡看一看後面的人,只見老人滿臉凝重,憂慮中帶着一點淡淡的恐懼。除非這是個影帝,否則如此真實的情緒,絕沒可能是假裝的。
小車剛開到獅子山山腳,保鏢留在車上的電話響了。
芮一禾隨手接聽,裡面傳來羅思源的聲音。
“喂……”
“怎麼了?”
芮一禾通過彎道,按喇叭示警。
羅思源:“剛剛小跟班遇襲,我們沒能救下來他……小跟班死了。”
“我知道了,”芮一禾眼角餘光掃過後視鏡,發現後面並排坐着三個人。定睛一看,老大、張根苗和垂着頭的……藍衣女鬼,就坐在老人的旁邊,陰惻惻的看着她。
這一段道路彎彎曲曲,她要是真的被嚇到,一腳油門就能帶着一車人墜崖。
姐妹,你這是要把初戀情人一起弄死啊!
芮一禾還沒收回視線,便覺腳踝被一雙冰涼的手抓住。垂頭一看,座椅底下伸出一個血肉模糊的腦袋,頭髮垂在地上,陰森森的青色面龐正對着她,一雙沒有眼仁的眼睛裡流出血淚。
“姐妹,嚇人可以,奇怪的PLAY不必。你搞性/騷/擾就過分了。”
女鬼:“……”
芮一禾靠邊停車,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會轉發視頻殺人,肯定能聽懂。冷着臉,雙腿分開就是一爪子。摸小腿不算,還從人家雙腿之間鑽出來。幸好她穿的是褲子,要是裙子的話多尷尬。
單小野什麼都看不到,但從芮老闆的動作能猜到一些。
“怎麼了?”
他和電話那頭的羅思源同時發問。
“遇到一點的事,”芮一禾沒等羅思源多問,就掛了電話。至於單小野,她樂於分享女鬼的操作,幫助對方練膽子。
“即使是做鬼的,也要與時俱進。藍衣長髮的陰森女鬼很恐怖對吧?你再想象一下,平時不出來殺人的時候,她就蹲在某個陰暗的角落裡上網衝浪。是不是感覺沒那麼害怕了?”
單小野:“……”
還是很害怕。
倒不是因爲芮老闆講的笑話不解壓,而是他忽然出現奇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車上只有三個活人,他卻覺得靠椅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着自己,注視着芮老闆。
張根苗老人:“怎麼不繼續往前開?”
芮一禾:“等一等,我怕自己等會帶你們一起死。”她其實有點想下車,到外面站一會,吹吹風冷靜一下。雖然對自己的意志力有信心,但她也不敢保證一邊開着車還能對抗自殺的欲/望。
張根苗:“你膽子很大,沒那麼容易中招。”
芮一禾發現此時的老人略顯冷酷,不過這冷酷只是一閃而逝。她點點頭表示坐車的都不怕,開車的更不必擔心。
很快,三人到達長滿野草的荒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