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一禾遙遙看着東方, 沒過多久又將視線轉移到對面矮樓頂上趴着的半透明怪獸身上。這一隻有老虎的頭，蛇的尾巴。因爲身體輕、翅膀大才飛得最快，它的頭自然的下垂着, 嘴巴用力一吸, 樓中有人的房間裡便飄出一縷縷的淡紅色的輕煙, 叫它吞入腹中。
“芮老闆, 方不平又服毒了。”
單小野眼角餘光看到房間裡的方不平直挺挺倒在地上, 七孔流血。他這才驚覺過來，自己剛剛隨手放在書桌上的毒藥，被方不平偷偷摸摸的喝了。
中毒的滋味不好受。
方不平的身體不停地抽搐。
芮一禾：“再給他灌一瓶解毒劑。”
單小野連忙應下, 就着方不平吐出的血泡沫，把解毒灌進去, 想了想又灌下一瓶外傷魔藥。經過改良之後, 魔藥的效果更佳, 外傷內傷一起治療。
沒過多久，方不平由趴着改爲坐在地上, 大口喘氣。
才從死亡的邊緣被扯回來，整個人如同脫水的魚。
單小野：“你現在死不划算。不是失去工作三個月纔會被送進勸業所嗎？再等等，不要着急，沒準事情有轉機呢？”
方不平顫聲道：“我不會再尋死。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
芮一禾將外賣放在桌上，“那來吃點東西？”
方不平：“……”
“我吃不下……”
話音未落, 肚子咕嚕嚕一聲響, 比之前的聲音更響亮。方不平前半截話已經說出口, 只能猶豫着卡殼般繼續道：“……吧？”
單小野遞給他一盒飯菜。
“我剛剛給你喂下的藥水能治療毒藥下肚對身體的損傷, 過程中會消耗大量的體力。你本來就餓得肚子咕咕叫, 現在只怕是前胸貼着後背，餓得心發慌手腳無力了。趕緊吃吧。”
這一包便宜的外賣按盒售賣, 每一盒的菜色都是一模一樣的。
芮一禾見米飯上鋪着的巴掌大的一塊水煮五花肉，沒有調料，還能聞到淡淡的腥味，胃口立即喪失大半。
“嘭嘭——”
芮一禾擡起頭，第五朝朗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禮貌敲門——實則是爲引起幾人的注意，畢竟門開着。
“我來帶你去吃晚餐。”
第五朝朗走過來，將芮一禾手中的盒飯蓋好，放在桌上，拉着她從走廊一躍而下。
“他們……”
方不平半塊肉堵在嗓子眼，奔到走廊上往下看。好容易將食物吞下去，見兩人穩穩落地，忍不住伸手揉眼睛：“這是九樓啊……這麼高跳下去，居然沒事？”
單小野三人加鬼魂白茉莉穩坐屋中，一盒飯已吃下大半。
他們也餓了。
方不平不知道雄才榜第三名芮一禾和靈界引路使中的NO.1第五朝朗之間，有什麼具體糾葛，卻很好的按捺住好奇心。
兩個人肯定是情侶。
瞎子都能看出來，第五先生對芮小姐的態度很不一樣的好嘛！他對別的玩家不說是如冬天般寒冷，但對芮小姐一定是如春天般溫暖。
丁奇格很懂得什麼叫做相處的分寸。
作爲一個後加入團隊的人，單小野等人不提起，他自然不能問。
方不平回屋的時候，還有點恍惚。捧着一盒盒飯呆愣許多，忽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三人說：“我有什麼能爲你們做的嗎？”
單小野：“你或許可以細細的跟我們說一說勸業所的內部情況，你對裡面很熟悉吧？”
“當然、當然！”
方不平點頭，“我想想從哪說起。”
單小野：“不着急，先吃東西。”
方不平是真的餓了，狼吞虎嚥幹完一份飯，盯着芮一禾那一份沒人去動的盒飯問：“我還能吃一份嗎？”
單小野：“……當然。”
畢竟是用你的錢買的呀！兄弟。
……
另一邊，兩人手牽着手在街上走。
芮一禾一直擡着頭，兩人散步似的穿過好幾條街，她視線所及的每一棟房子的房頂上都趴着一隻半透明的獸，長得奇形怪狀，唯一的相同之處是背後都有翅膀。
有幾幢樓頂上的獸肚子已經微微鼓起，能看到其中紅光閃爍。
芮一禾：“諾恩斯說得沒錯，我不適合做這個副本的引路使，你比較合適，你長得好。”
“想要換張臉很容易，你不願意換而已。”
第五朝朗說完，覺得這話很容易引起誤會，連忙表忠心：“我很喜歡你現在的長相，不管好漂亮都市的評分標準是什麼，在我這裡你是200分，比最高分還多出100分。”
芮一禾看他一眼。
“署長先生，你的嘴跟抹蜜糖似的甜。”
第五朝朗：“……”
這還真不是什麼甜言蜜語，而是大實話。
他從靈界深處的淤泥裡爬出來，有人形、是一個孩童模樣，但並不表示他就具備和人類一樣的審美。成爲引路使之後，見過很多很多的人，可他偶爾覺得漂亮的從不是人類，而是某一朵花或某一隻副本怪物，甚至認爲靈界深處的許多生物也比人類好看。
他雖然不臉盲，但確實分不出人類容貌的美醜。
遇到七歲的芮一禾之後，他漸漸開始覺得人類的孩童很可愛。
久別重逢，他雖然沒有認出芮一禾，但卻覺得芮一禾有一雙特別明亮的眸子，整個人像會發光一樣吸引着他的視線，讓他移不開目光。
芮一禾就是最美、最漂亮的人類了。
他是這麼認爲的。
芮一禾還是很高興的，誰不喜歡聽好話呢？而且說甜言蜜語的還是自己喜歡的人，動聽程度大大增加。
“我們吃什麼？”
“吃烤串，再走幾分鐘就到了。”
第五朝朗解釋：“這個副本有些特殊，我不方便下廚，但在開拓副本的時候，找到不少味道一絕的餐廳。家裡的菜再好吃，偶爾嚐嚐外面食物也很不錯。”
一頓飯吃得很舒心。
芮一禾沒懷疑過第五朝朗找的飯店會不合她的胃口，她相信第五朝朗比她自己更知曉她的口味。
沒有別的玩家在，第五朝朗大致把開拓副本過程說了。
“我的顏值剛好卡在90分，進副本的第一天就見到BOSS了。亨特雖然沒表現出來，但直覺告訴我，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已提高警惕。當時，可供選擇的工作裡沒有和勸業所相關的。我最終選擇在職業介紹署工作，方便在你們進副本之後，和你們接觸。接下來的時間，我一直處於亨特的監視中，到副本開拓完成爲止，都沒機會去勸業所看一看。”
芮一禾是做過引路使的，知道剛進副本就撞上BOSS不是運氣好，而是開局不利。這種情況下，他能清晰的給出副本線索，連副本BOSS的弱點也一併搞清楚，足以見本領高超。
不愧是引路使中的NO.1。
“你頻繁和我見面，沒事吧？”
“亨特近日對我的監視已放鬆很多，再說……”
第五朝朗：“他現在有大麻煩，分不出心神給我。”
芮一禾挑眉：“大麻煩指的是安妮嗎？”
第五朝朗點頭，“你果然發現了。”
芮一禾：“從前好漂亮都市只有一個滿分的亨特先生，現在卻多出一個安妮也是滿分，只看守城門的警衛的表現就知道，安妮的出現是一件多麼轟動的爆炸性新聞。可一整天過去，一點關於她的消息都沒有。”
安妮的出現，勢必挑戰亨特先生的權威。
他恐怕不會容許安妮繼續存在……不過，問題不大。安妮好歹是資深玩家，沒那麼容易被幹掉。
強龍不壓地頭蛇，吃點苦頭是肯定的。
“她還沒死吧？”
第五朝朗：“還活着。你打算將她塑造成新的顏值標準，來削弱亨特嗎？”
“我不太想這麼做，”芮一禾搖頭，“再看看吧。”
第五朝朗轉移話題：“知道屋頂上趴的東西是什麼嗎？”
“我對靈魂不太瞭解，魏嬸說是變異的魂魄。”
芮一禾擡頭看着他，等待答案。
第五朝朗點頭，“差不多吧！更具體的你得進勸業所看看，才能知曉。”
“好哦。”
芮一禾問：“它們吸進肚子裡的是什麼？”
第五朝朗：“大概是人們變美的執念。”
大概……也就是並非諾恩斯預測到的線索，但她相信第五朝朗的判斷不會錯。
“得回去了。”
好漂亮都市的白日溫度最高時，至少有四十二三度，夜裡倒是涼爽，若此時是在人間界或是靈界深處，芮一禾很願意和第五朝朗一起消食，可惜現在是在副本里，她一會還有事要做。
“我要夜探勸業所。”
第五朝朗替她擦掉嘴角的油漬：“去吧。小心一點。”
……
“我之前就在十三區的勸業所工作，”方不平送四人到樓下：“如果你們在勸業之池裡見到一個不哀叫不喊疼的女人，請將她救出來。拜託了。”
芮一禾：“她和你什麼關係？”
“她大概率不認識我，但她是我見過在勸業池裡堅持得最久的一個人。一個意志堅如磐石的人，她肯定沒被勸業池熬化。但我是六年前離開勸業所的，到現在爲止，她被關押的時間也有近十年了。
或許，她已經被轉移，也有可能被殺掉。我很佩服她，她叫蒲葦。”
方不平陷入回憶之中，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四個人已經消失在夜色之中。
……
“芮老闆，這隻獸吃得好飽，像懷胎五六個月的孕婦。”
路過十三區的中心地區，靠近中央廣場附近的房子時，幾人發現此處的獸吃得肚子高高隆起，裡面亮晶晶、紅彤彤，肚皮薄得像是隨時會被撐破一樣。
“前面還有一隻吃得更飽的。”
芮一禾指給他看。
快要到勸業所時，附近的路上已經見不到行人。
單小野揮揮魔杖，“統統隱身。”
旁人看不到他們，但他們互相能看得到對方。
單小野叮囑：“這個魔法能迷惑人的眼睛，但是迷惑不了高科技。若裡面有感應裝置的，還是會觸發警報。”
白茉莉拍着胸脯道：“高科技的玩意有我在不用怕，我們做厲鬼的，只要出現，什麼都不做都能引起電路故障。”
單小野：“……”
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嗎？
芮一禾：“噓，你們聽。”
魏玉琴側耳傾聽：“好像是慘叫聲。”
她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戴着面具，三個同伴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能感覺到，他們非常的痛苦。”
“他們的靈魂正在被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