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人在飯店裡點的餐足足有一大桌子, 第五朝朗卻說不貴，甚至是很便宜。
“因爲這些只是一般的食物，能填飽肚子, 滿足基本的生活需要而已, 所以不貴。真正貴的是能和美容養顏、滋陰補腎扯上關係的食物, 比如阿膠、燕窩、玫瑰花等等。近日有專家說葡萄是一種對抗衰老很有效果的水果, 建議市民們每天都吃一點。葡萄的價格就從之前的十塊左右, 漲至一百塊一斤。”
魏玉琴：“一百塊？金子做的嗎？”
“這還不算漲得多的。”
第五朝朗說：“正是因爲葡萄的產量很大，市場供應量足，才只漲十倍而已。之前有商家宣傳黑枸杞是萬能藥, 既能美容養顏、補血養神、潤肺止咳，還能抗衰老, 過分的是竟強調長期服用它能永葆青春。”
芮一禾吃下一筷子菜, “賣瘋了吧？”
第五朝朗點頭, “每公斤七千元，買的人依舊很多, 供不應求。”
單小野：“商家宣傳，人們就信？”
“這個城裡的容貌焦慮是每個人的常態，”第五朝朗意味深長地說：“當你耳邊只有一種聲音的時候，就算覺得有些不對勁也會漸漸的相信，特別是眼看着別人都在嘗試, 怎麼敢不試一試。”
單小野此時才徹底明白過來, 好有錢借貸公司的經理告訴一家三口的只是美好願景, 且是不可能實現的。什麼八年還貸、十八年還貸, 都是基於少女的整容手術能夠成功的前提。若是手術失敗, 三口之家立刻會被壓垮。即使成功，爲維持顏值要花的錢還多着呢！瞧瞧, 外面鋪天蓋地的廣告，哪一條不是在倡導爲容貌消費？
十萬塊真的夠用嗎？
單小野覺得少女一家嚐到借貸變美的甜頭，沒準會借得更多。
吃飽喝足，第五朝朗把幾人送回去，離開之前說：“好漂亮都市分成十三個區，你們可以去每個區的中央廣場看一看。”
引路使說出的關於副本的每一個信息都一定是有用的，幾人步行十幾分鍾，來到最近的十二區的中央廣場。一塊巨大的屏幕聳立在廣場的中央，能覆蓋整個廣場的鋼筋結構遮陽棚下，聚集着好幾百人。
支撐遮陽棚的立柱偶爾會噴/射出又細又密的水珠，因此廣場比外面要涼爽許多，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芮一禾分辨不出是什麼氣味，但察覺到它能影響人的情緒，讓人亢奮。
他們到的時間剛剛好，巨屏亮起來。
廣場上聚集的人聽到“滴滴答答”的音樂聲，動作整齊劃一的拿出手機。就連幾個和屏幕的距離最近，目測在此維持秩序的人也同樣拿出手機。
芮一禾點亮手機的時候，不免想起諾恩斯。
這一段時間一直有諾恩斯的陪伴，要進副本做玩家，不得不把它留在列車上，沒人嘰嘰喳喳的說話，時不時控制手機彈出簡訊，她還有些不習慣。
正想着，便見巨屏裡出現一男一女的身影，兩人打扮得十分靚麗，男的俊美、女的漂亮。
芮一禾聽身邊的人說：“快看！今天主持節目的是飛蕾大人。她可是出名的言語犀利，不止一次在節目裡把被突擊檢查的人說到崩潰哭泣。相比之下，男主持人——方澤大人就太柔和了。”
她已經知道，顏值超過九十分的纔會被稱爲大人。
手機屏幕也彈出一個頁面。
原來這個節目叫做“顏值搜查官”，觀看的人能通過手機發送彈幕及留言評論。根據現有的一些留言，能分析出節目的模式——主持節目的大人們會隨機選擇不同顏值的人，上門突擊檢查。只要是好漂亮都市的居民，都有義務給顏值搜查官們開門，不得拒絕，否則會被送進勸業所。
臨時居所沒有配備相應的電子設備，想看節目只能到各個區的中央廣場。
有工作的人則能通過家中、工作單位的設備收看節目。當然，也有人就愛到中央廣場湊熱鬧，覺得人多看節目更有意思。
執政官要求居民們每天必須花時間收看節目，看到他人身上的缺點，認識到自己的不足。顏值處於不同階段的人，強制收看節目的時長不一樣。
如芮一禾一般剛進好漂亮都市的，第一要務是找到工作，他們只有七天的時間。面對他們，倒也不必強制要求，但如都市裡未滿十六歲的孩子，每天就必須收看節目兩小時。
“噹噹噹，今天我們要採訪的是顏值83分的周莉莉。”
女主持人徑直走進房屋內。
這一家的房子很大，鏡頭懟到房屋的主人周莉莉臉上時，對方難看的臉色一下被觀衆們看光了。
男主持人：“快給觀衆們打一聲招呼。”
周莉莉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們好！”
人羣裡爆發出一聲喝倒彩的噓聲。
“這就是顏值83的人穿的衣服，也很普通嘛！”
“笑起來不夠漂亮。”
“眼皮有點腫，像我早晨起牀都會用儀器敷一敷，她應該跟我學。”
人羣裡的討論聲還算是正常的，彈幕已經開始刷【大家來找茬，讓我康康她有什麼缺點】。
芮一禾認爲，周莉莉已經非常漂亮了。她覺得最漂亮的人間界大明星也就同周莉莉的顏值差不多，非要雞蛋裡挑骨頭沒必要。
女主持人：“你有一張很漂亮的臉蛋。”
周莉莉的表情放鬆少許：“謝謝！”
男主持人拿出一條皮尺：“現在是完美身材環節！請你先轉一圈，在觀衆面前展示你的身材。”
周莉莉原地轉圈，她應該是學過舞蹈，儀態很漂亮。
男主持人一邊測量周莉莉的肩寬、腰圍、臀圍、腿圍，一邊公佈數字。
有人嘀咕道：“胸真大！”
又有人說：“腰也好細。”
男主持人：“周莉莉小姐是標準的魔鬼身材，不愧是顏值83分的大美女。”
周莉莉的臉上出現真心實意的笑容，鬆口氣般放鬆下來。
就在這時，女主持人開口道：“不過她身上穿的衣服可真難看。即使是睡衣，也要稍微有點品味。美女要時時刻刻都美麗才行！我覺得她衣品不太行，你們覺得呢？”
彈幕大肆肯定女主持人的判斷。
“而且你都不做頭髮的嗎？”
女主持人揪住周莉莉的一撮頭髮，不滿地說。
“最近預約做頭髮的人太多，各大理髮店都約滿了。我實在是預約不到……”
“別解釋，”女主持人冷笑：“世界上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你沒有第一時間跟上時尚的潮流，是因爲自身的懈怠，找理由就太遜了。”
彈幕紛紛應和。
【別把自己說得這麼不容易，好像誰容易似的。你好歹有83分的顏值，高薪、工作時間又短，不像我們這些低顏值的人。去理髮店不僅要抽時間，而且花費的錢也是辛苦才存下來的，然而也在第一時間去理髮店更換亨特先生同款髮色，還忍痛做造型了。】
【唉！像她這種不時刻注意提升自我的女人，很快顏值就會下降的。】
男主持人打圓場：“好啦！請伸出手讓我們看看。”
周莉莉遲疑了。
女主持人像是聞到骨頭香味的狗一樣，呵斥她趕緊照做。
周莉莉沒辦法，只能顫抖的伸出雙手。
女主持人當即發出一聲嗤笑：“天啊！你的手怎麼這麼醜？我猜世界上沒人的手比你更短更肥，關節粗大，指甲扁平。你看看，手背上還全是皺紋。你有沒有聽過，手是女人的第二張臉？醜八怪。”
周莉莉忍不住辯駁：“我的手從生下來開始就長這樣……”
女主持人提高聲音：“有人生下來醜，有人生下來美。但生下來醜的人只要努力也能變美，你不要再找藉口了。你自己瞧，觀衆是怎麼說的。”
女主持人把手機懟到周莉莉面前。
芮一禾眉頭微皺。
此時的彈幕實在是惡毒得令人心驚。
【豬蹄都比這雙手好看。】
【牛蹄纔對，豬蹄好歹是白色的，她也不白。】
【這種爪子還配83分，小賤人測顏值的時候把爪子藏起來了吧。】
【她手上還長黑毛，好惡心。】
【我要吐了。】
【搜查不合格，削她顏值。】
男主持人無奈的拿出兩張不合格的標籤，貼在周莉莉的手背上。
“因爲你沒通過顏值搜查官的檢查，我宣佈你顏值下降20分——當然，如果你的手符合美的標準了，扣除的分數我會給你加回去。”
現場觀衆們爆發一聲歡呼，噼裡啪啦的發送彈幕，也抒發着情感。
他們高聲談論，大聲咒罵，惡意的評價周莉莉的雙手，通過貶低別人，來獲得快樂。
彷彿一場狂歡。
周莉莉的哀求聲被淹沒，誰會管她在說什麼呢？什麼顏值下降後，必須換工作，維持不了現在的容貌，借款也還不了。這些關觀衆什麼事？她現在越悽慘，越絕望，看客們就越高興。
你顏值83分，比我們都強，還不是一朝跌落。
太精彩了！
太解氣了！
女主持人：“什麼是完美的顏值？不光要看臉，還要看身材，胸是不是夠大，腰是不是夠細，還要看衣品和髮型，連手是否細白綿軟，腳指甲美不美都很重要。希望各位引以爲戒，不要懈怠，我們下一個上門搜查的很可能是你哦~”
話音未落，廣場又安靜下來。
下一個被搜查的人是顏值只有45分的中年男性，漸凸的發頂、有發福徵兆的小肚腩都被女主持人拿出來惡意的調笑，還特別給男人眼角分泌的眼屎多個鏡頭。
如果上一位周莉莉還停留在言語侮辱的階段，面對中年男性時，女主持人又惡劣許多，還故意拿出一些小遊戲讓男人玩，一邊玩一邊人身攻擊。
兩個主持人離開的時候，男人臉上絕望的表情讓人心驚。
單小野沉默許久才說：“他可能不想活了。”
芮一禾：“……走吧。先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