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界, 直播現場。
【這一屆的新人不行啊！】
【嘖嘖嘖。】
包打聽看到滾動的彈幕，藏在貓咪面具下的臉龐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語氣不變的繼續：“地獄列車玩家單小野, 到目前爲止, 共通關過10個副本, 層次最高的一個副本爲B等級副本……”
【通關過B等級副本！】
【主播是不是嘴瓢說錯了？】
【這不科學, 通關過B等級副本才排名45，是這一屆的玩家太厲害，還是B等級副本的BOSS拿不動刀了？】
【擱往常, 短短半年時間能通關一次B等級副本，再怎麼也能排進前15。說這一屆不太行的啪啪打臉, 我看這一屆是英才輩出纔對。】
【怎麼沒人猜他抱的是哪條粗大腿……】
“本人認爲他缺乏高階玩家必須的特質, 故而在排名上給得較爲吝嗇。希望該玩家做出一些性格上的改變, 多多適應靈界嚴酷的環境。”
包打聽略帶得意的加上一句，點到爲止, 沒有多說。
……
D2348次地獄列車，4車廂內，芮一禾姿態堪稱完美的坐在沙發裡，心裡想着包打聽話裡的意思。其實，他說得也沒錯, 單小野的確缺乏高階玩家的特質——單指性格上。
高階玩家是狼, 單小野像綿羊。
有的人天生反骨, 性格鮮明, 以打破固有規則爲樂；有的人習慣聽從命令, 溫和有餘而銳氣不足，只能在條條框框裡施展拳腳。
服從性良好, 在包打聽處是扣分項。
芮一禾不認同，覺得包打聽對小同學的看法太過片面。
適應環境，也是一種厲害的能力，並不比天生反骨差什麼。她回顧和單小野相處的點點滴滴，發現兩個人從沒產生過矛盾，簡直是模範隊伍。反骨，她有，故而她並不是一個多會考慮隊友心情的人，兩人能相處得這麼好，只能說小同學費心處理着隊友關係——爲適應隊友而做出改變。
要知道，兩個人才認識的時候，單小野還是一個學霸男孩，身上貼的標籤是輕度社恐。
因爲芮一禾懶得和玩家打交道，所以他便學着和同副本的玩家溝通，打聽消息。
再細細一想，單小野小毛病很多，卻從沒在大事上掉過鏈子。
我不算強，但我絕不拖後腿。
到這份上還要什麼自行車，簡直是最佳好隊友有木有！
在靈界，沒人不需要隊友，單小野這樣的性格特點，再加上足夠善良，原則性強，絕對是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的最佳隊友，擱外面吆喝一聲，定遭瘋搶。
想拐小同學的也不是沒有，可見明珠蒙塵亦有光輝。
包打聽對小同學足夠了解，卻沒發現小同學真正的好處，恐怕很少下副本……《羣英匯》已經發布過很多期，包打聽的身份是玩家，按他在靈界待的時間，他通關過的副本應該也不少了，看問題卻還是很片面，缺乏一個資深玩家該有的敏銳眼光。
可能因爲主持《羣英匯》，在靈界的默許下，他並不需要像普通玩家一樣按時下副本。
他的工作內容，更多的或許是觀看玩家的通關實錄。
這就容易看到最出彩的人，而忽略同樣有着重要作用的配角。
自單小野開始，越來越多芮一禾認識的人、曾有過交集的人出現在榜上。比如擁有替身能力的羅家兄妹，再比如林振邦老人、李朗和了無音訊的魏玉琴……還能上榜，證明活着。
久別的人不用重逢，也不需問近況，知道雙方還活着，便值得開一瓶好酒，整一桌好菜慶祝。
芮一禾一掃萎靡，精神振奮。
正如第五朝朗所說，目前公佈的上榜玩家裡，沒有一個選擇隱藏信息的。畢竟包打聽每每只點到爲止，絕不把玩家真正重要的信息公之於衆，影響並不大。
新秀榜評選的是半年內進入靈界的玩家，超過半年則不計入內。
包打聽激昂頓挫的聲線在念到新秀榜第5名時，越顯高昂。
前20名的新秀，至少通關過一個B等級副本。
前5名的新秀，則至少通關過一個A等級副本。
新秀榜第5名、第4名、第3名，芮一禾統統不認識。她一共只通關過十個副本，數量太少，認識的玩家有限。
包打聽高聲道：“下面，我宣佈獲得新秀榜第2名的玩家爲靈界大明星——柏南鏡。”
瞬間，柏南鏡三個字刷屏了。
自該玩家的照片出現，彈幕密密麻麻如泉涌，若非彈幕和影像分離，包打聽肯定已經被淹沒了。
【阿鏡美貌靈界第一。愛你！愛你！】
【阿鏡勇敢飛，鏡子永相隨。】
【溫柔善良就是你，漫天星光不如你，老公老公我愛你。】
【你們這羣傻/逼，聽清楚剛宣佈的是第二名！阿鏡，第二名！】
【第二名也很好。】
【第二配不上阿鏡的努力。】
【我不相信有哪個新秀比阿鏡更強。】
芮一禾一瞬間以爲自己走錯片場，畫風大變是怎麼回事？
第2名的照片出現在包打聽3D影像的旁邊，比普通人的帥氣要高几個臺階，皮相優秀，嘴角噙着一抹溫柔的笑，好像由內到外都在發光一般，十分迷人。
“這個人有點奇怪，”芮一禾眼睛漲漲的疼，掩着嘴打哈欠。
大明星什麼的，不覺得放在靈界惡劣的生存環境下，十分違和嗎？
“我對新秀榜前十的玩家有一些瞭解。柏南鏡，曾經通關過我管理的副本，”第五朝朗說：“他是五個多月前來到靈界的，做派特別，很快成爲靈界唯一的明星。據說，他死之前的人生規劃便是在人間界做明星，只是還沒來得及出道，人就死了。”
“靈界沒有成爲大明星的環境吧？”
越是朝不保夕的世界，人們越有強烈的尋求精神支柱的需求，追星也算是一種慰藉。
可在解鎖第八節車廂之前，玩家只能在副本里和別的玩家產生交流，哪怕進過的副本，人人都崇拜他。半年能進幾個副本，有幾百上千個粉絲，也不算是大明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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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沒有，可他在解鎖4車廂獲得副本選擇權後，頻繁進入D等級副本，幾乎達到不眠不休的地步。爲的不是變強，也不是想賺更多的積分回家，只是想讓更多人聽到他的歌聲，讓更多人迷戀他。對了，他兌換的塞壬血脈。”
塞壬，傳說中有着天籟般歌喉的海妖。
【不是阿鏡，誰配第一？】
【還有誰？】
在一條條滿含怨氣的質問中，包打聽沒受絲毫影響的唸完柏南鏡的介紹詞，“天堂列車玩家柏南鏡，到目前爲止，共通關過33個副本，層次最高的一個副本爲A等級副本……柏南鏡的確是新秀裡，通關副本最多的玩家。本人認爲，不顧身體的疲憊，頻繁的進副本，並不是一種有理智的表現。有明星夢沒錯，看不清靈界沒有適宜展示的舞臺，大錯特錯。一個有天賦的玩家，把收集旁人的崇拜放在第一位，通關副本活命放在第二位，活得多少有點病態。我不希望看到一個有天賦的玩家，因走極端而隕落，第二名是對你的勸解。”
包打聽意味深長地說：“用血脈能力換來的愛，不是真正的崇拜，而是一種另類的精神控制。”
【草泥馬！】
【你纔不理智，你MD失智。】
【哥哥這麼努力，你憑什麼污衊哥哥。】
【我有沒有被精神控制我不知道嗎？他是黑暗的靈界裡，一束照耀我人生前路的光。】
好好的一個人，見一面就爲另一個陌生人癡狂，甚至忘記最重要的是攢夠積分復活回家，這不是暈頭是什麼？
【你對阿鏡的看法太主觀，不夠公正，我有理由懷疑你覺得哥哥的影響力比你大，心生嫉妒。】
包打聽：“……”
他臉色一變，心說一羣新人的搖旗吶喊，有什麼好嫉妒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深吸一口氣，接着宣佈：“下面是新秀榜第一名！也許你沒見過她，也許你連她的名字也沒有聽過。但我認爲，只要是看過她的通關實錄的人，絕不會對她獲得新秀榜第一，有任何質疑。新秀榜第一名！芮一禾。”
包打聽的身旁浮現出一張紅髮少女的照片，那是科技魔方副本里的拉塞爾。身材纖細的少女站在空蕩蕩的大樓中，擡頭看向空中懸掛的科技魔方。眼神冷淡，近乎薄涼。
地上，躺着一名渾身已然變形男人。
僅僅是一張照片而已，並非直面他。每個人卻都能從男人模糊的五官裡，感受到令人戰慄的恐懼感。
這證明男人很強，至少是B等級副本的BOSS。
他卻擡起頭，以一種仰望的姿勢看着少女，似乎正卑微的請求着什麼。
此情此景，看到照片的人只會冒出一個直觀的念頭：BOSS在向紅髮少女求饒！
因爲太震驚，彈幕一時稀稀拉拉，適應科技魔方帶來的威懾後，才又重新變多。
【知道照片不可能作假的我，以爲自己在做夢。】
包打聽還在介紹芮一禾……“一共通關過九個副本，通關副本最高等級爲A等級。”
【才九個副本！！】
【和BOSS同框很了不起哦。】
【這張照片是特地選的高光時刻吧！我阿鏡的照片就平平無奇，我懷疑包打聽針對哥哥。】
【我們阿鏡，短短不到六個月的時間通關過二十四個D等級副本，七個C等級副本，一個B等級副本，一個A等級副本。他那麼努力，憑什麼屈居第二？我質疑新秀榜的公平性。】
【我質疑。】
【我也質疑。】
【這人誰啊？我聽都沒聽過。】
【總共參與過九個副本，認識的人不超過百來號，寂寂無名之輩而已。】
【不知道是哪來的野雞，還妄想和鳳凰爭高低。】
偶有爲芮一禾說話的，在衆多刷屏的彈幕中也顯現不出來。
第五朝朗蹙眉不語。忽的，他表情出現變化，轉頭對芮一禾說：“包打聽讓我問你，有沒有意向公佈更多信息，讓他們知道勤奮在天賦面前不值一提。”
芮一禾搖頭，“不了。”
她犯不着爲彈幕的唾罵，就隨隨便便的把底牌公之於衆。誰知道窺屏的有哪些人，萬一遇到被針對怎麼辦？再說，玩家看到的是拉塞爾，和我芮一禾有什麼關係。
她端起杯子喝茶，心情平靜。倒茶的是第五朝朗，靈界引路使第一人，在廣大玩家心目中，冷漠如萬年冰山，強大到近乎無敵的存在。
他完全尊重芮一禾的意願不說，還拋下工作心甘情願的陪在一旁。
若廣大玩家有幸看到這一幕，想必沒誰會再說新秀榜第一名不副實。
高嶺之花都被摘下，帶來的震撼足以消弭被塞壬歌聲迷得發昏的腦袋，叫他們清醒一點。
……
靈界之中，身處直播現場的包打聽臉色發青。《羣英匯》幾乎是他一手創辦，每一屆都是由他主持。排名不說百分之百公允，多少有些個人喜好在裡頭，卻可以說是絕無私心。多年以來，他便是權威，從沒有出現過被如此多的人一齊質疑公正性的情況，火冒三丈不足以形容他的氣憤。
若非有貓咪面具擋着，他藏不住的臉色便要引起熱議了。
可惜，榜首不願意公佈更多的信息，不然光是高到可怕的主線劇情、支線劇情參與度就夠叫人驚得眼珠脫落……對想要早些復活的玩家來說，《羣英匯》上榜只是個添頭，沒什麼比活着離開更重要……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希望即將揭曉的雄才榜上，兩個人的名次差距能大一點。
包打聽有信心，芮一禾肯定排在柏南鏡前面，可雄才榜的評判標準是很複雜，若兩人只相差個一兩名，貼在他身上“不公平”的標籤，怕是永遠撕不掉了。
往後每一屆《羣英匯》，都要被拿出來說一說。
往常置身於事外的包打聽，第一次懷着忐忑的心情，揭開雄才榜。和頗具娛樂性的新秀榜揭曉不同，雄才榜的揭曉簡單粗暴。
一共兩幅卷軸，各錄50名。
偉大的靈界之主就是如此樸實無華。
包打聽打開淡黃色卷軸，一目十行地掃過上面的名字。
柏南鏡六十九名！
芮一禾……芮一禾的名字沒在上面。
完了！
歷屆新秀榜榜首從沒擠入過雄才榜前五十。哪怕天賦超絕，也得敗在時間面前。
【呵呵呵……新秀榜榜首連雄才榜都未能登上。還說不是暗箱操作，誰信啊？】
【阿鏡最棒，阿鏡第一。】
【我懷疑新秀榜的公正性，希望包打聽能把第一還給該得到這份榮譽的人。】
【在偉大的靈界之主面前，所有黑幕都是紙老虎。】
【包打聽不如改名叫亂打聽。】
【信譽跳水咯。】
【少說點風涼話，萬一人家進雄才榜前五十了呢。最終答案不還沒揭曉嗎？】
【我看你是在做夢！】
包打聽雙眼圓瞪，快把卷軸上的一個個名字盯穿，可還是沒能找到“芮一禾”三個字。
還有一種可能，芮一禾突圍進入雄才榜前五十了。
這種可能，連包打聽自己都不信。難道我馬失前蹄了嗎？本來很有信心的他，信心已然崩塌。他說不出粉飾太平的話，深吸一口氣，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打開明黃色的卷軸。
第五十名、第四十九名……第四十名……沒有，沒有，都沒有。
包打聽已經徹底絕望，茫然擡起頭，卻見屏幕上飛快閃過一條彈幕。
【你們看……雄才榜第三……我是不是在做夢？這什麼過山車劇情？新秀榜榜首，雄才榜第三！！】
第三？
不可能的。
雄才榜前五長期被幾位大佬霸佔着，從《羣英匯》第一期到現在，內部的排名有過變化，但總是那幾個人，一直牢牢佔據着前五的位置。
一個進靈界不到半年的人，能把靈界扛把子擠下去？不可能的。
包打聽愣住，下意識的從榜首往後看，輕易就看到排在第三的名字——芮一禾。他確定不是重名！這是什麼，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歲數大了，遭不住起起落落。
好意外！
隨即，包打聽挺起胸膛。
靈界之主在上，我看這次誰還敢質疑新秀榜的公平性！
【雄才榜抽了吧？？？】
【不不信！】
【前面的，偉大的靈界之主正在天上看着你們。】
【誰是鳳凰，誰是野雞，一目瞭然。】
【我TM笑死了。剛剛就覺得你們阿鏡也就一般般，半年通關過三十三個副本了不起哦，還不是隻在雄才榜排六十九，人家只通關過十個副本，人家第三！可見通關副本的個數是貴精不貴多的。】
【本年度最大反轉。】
【手上的瓜掉了。】
……
一輛行駛在黑夜中的列車上，剛獲得新秀榜第2名的靈界大明星柏南鏡木愣愣地坐着，雙眼無神。
他的周圍坐着的都是死忠粉，亦是同車隊友。一個個臉色難看至極，不敢置信、驚訝、疑惑、認命等情緒，瀰漫在衆人之中。是個死忠粉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勸道：“哥哥，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們不用跟她比，拿金牌固然很好，銀牌也很不錯。”
“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哥哥很厲害了。”
即使是最迷戀柏南鏡的粉絲，也不能違心說哥哥比雄才榜第三更強。
差距不大，還可以拉踩攀比。
差距大到這種地步，只有仰望的份了。
不是一個等級的存在，甚至沒必要放到一起比較。
好半晌，柏南鏡收斂起難看的表情，微笑着說，“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一會。”
幾個專爲《羣英匯》聚集在此，想要分享哥哥喜悅的粉絲意志闌珊的離去。
等人全部離開，柏南鏡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雙手劇烈的顫抖，手機掉在地上，發出幽幽藍光的界面上，顯示主人總共發過兩條彈幕。第一條彈幕是【我質疑新秀榜的公平性】，第二條【我懷疑新秀榜的公正性，希望包打聽能把第一還給該得到這份榮譽的人】。
幾分鐘後，柏南鏡不甘地撿起手機，顫抖着打出一行字——【我質疑雄才榜的公平性。】
他不敢將其發出，不敢挑戰靈界之主的權威……
他回憶起爲C位出道所做的籌備，不由深恨！
我要成爲大明星，不能讓一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傢伙壓在我頭上……我要讓我的遊戲實錄出現在最高位，讓每個人都能看到我。對，我的夢想不能付之東流。如果靈界之主要懲罰我的不敬，那就來罷！能被靈界之主懲罰，也是獨一份了。就算……就算我發彈幕的事被公之於衆，也是勇敢抗爭的表現……而且，那豈不是能受萬衆矚目。
到那時候，每個人都看着他，都能聽到他的歌聲。
他渾身戰慄起來，興奮的點擊確認。
終於，彈幕出現在直播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