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 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沒有？”
芮一禾轉過頭，睜着一雙大眼睛看着魅魔。
大約是她的迴應取悅了身材豐滿、容貌妖冶的惡魔，使得惡魔的憤怒減少幾分, 神神秘秘的說：“污穢之泉, 不祥之地, 是神魔的埋骨地, 裡面沉澱着最純粹的惡念。第三紀以來, 裡面爬出過好幾團爛泥一樣的玩意。一羣怪物，該死的髒東西。其中一個，憑一己之力毀掉半個靈界。哎, 我跟你說這個，你也聽不懂。總之, 他們殺人不眨眼的, 是大大的壞蛋。甭看你哥哥現在挺正常的, 發起狂來一張嘴就能把你整個吞掉。”
“乖，到姐姐這裡來。”
芮一禾臉蛋有點遠, 她一直以來吃穿不愁，雖不胖，但臉上有肉。這種長相，做兇臉看起來總是不夠可怕。她自己也知道長一張可愛臉蛋的劣勢，只能很正經很認真的看着魅魔, 儘量吐字清楚的說：“我長了眼睛會看, 有耳朵會聽。那個神靈要我留下, 是對我有惡意, 哥哥保護了我。阿姨, 也許你說的都是真的，哥哥是從什麼污穢之泉裡爬出來的, 還是個大壞蛋。那我寧願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和他一樣壞，而不會遇到一個像阿姨一樣的好人。因爲，只有哥哥把我看作和他一樣的人。你也好、天空之神也好、天空之神身邊的姐姐也好，都只把我當做一隻螞蟻、一隻老鼠，或者是一隻煩人的蚊子。”
“你們的眼神，讓我很害怕。”
小孩子真的什麼都懂。
不僅是來到天堂之後遇到的人，來天堂之前，在大房子裡遇到的疑似小哥哥爸爸和媽媽的叔叔阿姨，也站得很高很高，看着很矮很矮的她。只是不想魅魔阿姨一樣露骨，更爲內斂。
這比媽媽爸爸因爲她是個小孩，而不尊重她，糊弄她時的感覺更不好。
“我不知道哥哥是不是好人，但阿姨肯定是壞人。你媽媽沒有教過你，背後說人壞話是不道德的嗎？”
“區區人類……”
魅魔氣得淡棕色的眉毛豎起，五官有輕微的扭曲和變形，伸手撈人。
“竟剛冒犯本領主。”
阿姨生氣的樣子有點恐怖啊！
“你要幹什麼？”
芮一禾聽到哥哥的聲音，忙往他身後一縮。沒看見哥哥是怎麼動手的，魅魔已發出痛苦的嚎叫聲。躺在白玉鋪成的地板上，不住的打滾。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第五先生，請你饒過吧。請您了。”
“呵，”第五朝朗輕哼一聲，“二階地獄領主的尊嚴，真是比紙還薄，請求一個你看不起的人饒命，讓天堂的神靈知曉，會被嘲笑整整一萬年的。”
“那也要能再活一萬年……”
魅魔苦苦哀求，裸/露在外的皮膚出現深深的裂口，黑色的血液滴在白玉磚上，形容可怖。
“別看了。”
芮一禾的腦袋被強行扭轉到另一邊。
“我再睡一會。”
第五朝朗睏倦的打了個哈欠，重新躺回地上。
芮一禾悄悄的把頭扭回來，和趴在地上的魅魔四目相對。
“怪物……黃泥怪物，我好歹也是堂堂二階奴役者，竟毫無還手之力……怪不得敢在天堂和神君動手，怪不得吾主讓我遇到他，不要顯露絲毫厭惡，維持表面上的客氣……原來如此，不愧是不祥之地爬出來的……”
“喂，你很吵哎。”
“區區人類……”
芮一禾眉頭一皺，輕聲說：“我覺得哥哥還沒睡着。”
人類崽子真是討厭。
魅魔咬牙切齒，“別以爲你有第五先生護着就能肆意的挑釁惡魔。我不與你計較，只是因爲你命不久矣。你不會以爲，以人類肉軀，真能承受神君的一滴血吧？即使有第五先生替你承受疼痛，你也會逐漸崩潰，變成一灘肉泥……嗷……疼啊！”
得嘞！他是真沒睡着。
魅魔最後疼暈了。
芮一禾一點都不同情她，阿姨的話太多了。明明是個大人，還不如小朋友會審時度勢，腦子似乎總不太夠用的亞子。
“哥哥。”
“嗯。”
“你睡着了嗎？”
“沒有。”
“我真的會死嗎？”
正因爲阿姨是笨蛋，說的話是真是假才很容易分辨。
“不會的。雖然我沒辦法帶你逃走，但會有人來救我們。”
“發現你沒回家，叔叔阿姨回來找你嗎？”
“……差不多吧。”
“我眼睛裡的血是不是會讓我生病？”
“嗯，但挺過去就好了。”
第五朝朗沉默了一瞬，又說：“很抱歉，你本來不會遇到這些的，是我連累你了。”
他被掌握空間之力的A等級副本怪物襲擊，掉入人間界。好心的小朋友只是想要幫助他，卻落到如此地步……他是個災星。
“哥哥，這不是你的錯，”芮一禾拉着哥哥的手，一字一頓的說：“我沒有做錯事卻被關起來，是關我的人錯了。”
第五朝朗：“……嗯。”
他嘴角微勾，被小朋友逗笑了。
……
坐牢的日子是很無聊的，比無聊更慘的時時刻刻忍受飢餓，比飢餓更慘的是不定時出現的疼痛。有一次，芮一禾沒有暈過去，看到小哥哥轉移疼痛，替她承受痛苦。那副樣子非常狼狽，慘白的臉，背脊彎起來，像是一隻逐漸被燙熟的大蝦。
芮一禾嚇慘了。
“哥哥，你下次不要這麼做了。”
“你會受不了的。”
“沒關係，讓我死掉好了。死掉就不會疼了。”
“……”
“我沒做過壞事，死後會上天堂的。我不就在天堂裡嗎？所以沒關係的。”
“噗嗤，”魅魔捶地：“你想得倒挺美。人類死掉之後，不會上天堂也不會下地獄。你死在天堂，連成爲列車乘客的機會都沒有，只會徹徹底底的消失。”
芮一禾：○o○
然後魅魔又疼暈了。
醒來之後，對第五朝朗說：“你可以教她掌握天空之力。若不把體內多餘的力量宣泄出去，用不了多久她就會被亂躥的神力撐爆。到那時候，天空之神就能成功回收重新凝聚的神血了。別看着我，我這不是和你們處出了什麼情誼，也不是呆久了覺得小孩順眼。純粹是想給天空之神找點麻煩而已，畢竟我一使者被無故關起來，也挺憋屈的。”
芮一禾就真的開始學習如何掌控體內的力量了。
她最先學會的是變出潔白的翅膀，飛得太高，差一點被守在外面的巡邏隊發現。慌慌張張栽倒，下面兩位趕緊接住她，好懸沒掉進黑洞裡。
又學會聖光護盾，有一次疼痛發作的時候，她用護盾把小哥哥擋住，全程一個人扛下來。後來被罵了，她還挺得意。
第三個本領是魅魔教的，叫做聖光淨化，是非常非常厲害的攻擊技能。
芮一禾能偶爾的溜出去，偶爾的帶回一點食物。
天堂的神靈竟然是要吃東西的！
“這很奇怪嗎？”
魅魔挑眉，“永恆的生命沒有吃喝玩樂調劑，豈不是很無聊。話說，妹妹你過來跟姐姐睡，臭男人硬邦邦的膈着你的。”
她說完，自己又笑了。
芮一禾不明白她在笑什麼，窩在小哥哥懷裡，閉上眼睛。一開始用小哥哥的手臂當枕頭，是因爲她沒枕頭睡不着、一個人睡想媽媽、害怕怪阿姨魅魔對她下手等等，後來就習慣了。
小哥哥……小哥哥從來都沒有抗議過。
內心對小朋友充滿愧疚的引路使，幾乎是有求必應。
“哥哥，我爲什麼沒長大。”
三年過去，她沒有長高哪怕一釐米。是因爲不吃飯的緣故嗎？
“離開人間界，人類的時間會凝滯的。”
“哥哥也是因爲這樣，一百多歲還沒長大。”
“……我不是，我只是懶得長大。”
天堂裡也有晝夜交替，太陽升起來的時候，芮一禾就會請小哥哥在柱子上刻意一道劃痕。後來她力氣變大，就會自己刻。
當她刻下第1175道劃痕的時候，小哥哥和魅魔阿姨腳上的鎖鏈忽的消失不見。宮殿的牆體朝外倒塌，遠處走過來兩個人。一個是天空之神，另一個是小哥哥的爸爸。
依舊穿着破T恤、沙灘褲和人字拖的叔叔和天堂格格不入，下巴一揚。
“第五，走了。”
打了個哈欠，轉身往外走。
第五朝朗牽起芮一禾的手，快步跟上。
“這隻人類得留下。”
天空之神慈和一笑，眸光裡閃過不易察覺的厭惡。
第五朝朗一言不發的抽出隨身空間裡的刀。
小哥哥的“爸爸”冷眼旁觀。
芮一禾已經能看清神靈和小哥哥戰鬥中各自的動作，見小哥哥倒地不起。天空之神丟出一道聖光淨化，深知技能厲害的芮一禾，毫不猶豫的展開翅膀，換出聖光護盾，擋在小哥哥前面。
過分強大的聖光割裂她的皮膚，鮮血噴灑。
但這疼痛比起神血的灼痛，可就太弱了。
芮一禾目光明亮，無所畏懼的直視天空之神。
“咔嚓——”
護盾碎了。
芮一禾回過頭，明亮的眼睛裡有淚光閃爍。
“哥哥，你怕不怕？”
第五朝朗笑了。
如冰雪消融，暖意洋洋。
“我不怕。”
芮一禾嘴巴一癟。“嗚嗚嗚，我好怕。”
第五朝朗：“……”
“啊呀呀！真麻煩。”
小哥哥的“爸爸”忽然走到戰鬥的雙方中間，面朝天空之神道：“執掌天空權柄的神君大人，能借一步說話嗎？”
天空之神答應了。
他們離得很遠，芮一禾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偶爾能感覺到一道令人不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那目光的主人是天空之神。
最後看了芮一禾一眼，天空之神轉身離開。
小哥哥的“爸爸”走過來，“可以走了。”
芮一禾鬆了一口氣，就聽他又說：“第五，需要給你一點時間，跟小朋友道個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