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月今日穿一襲粉色底妝花紗蟒裙。兩臂圍了鵝黃、杏黃、橙黃三色織錦流蘇。花紗蟒裙下襬是由五幅裙幅拼接而成。每幅有四組褶。每組又有五個間褶。拼接處鑲了暗紅色暗紗花緣。配着那隨風流動的流蘇。配上她本有的傾國美貌。行走之間就如同那仙子下凡。繞是重樓這等淡定的人在心裡也是感嘆了一番。
只是這等絕色。眉間卻是化不開的煩愁。走了近。還可清楚瞧見眼角未拭淨的淚水。
重樓轉了眼。淡淡笑。仿若未知。
“嫂子。”他甩甩袖。起身相迎。“多日未見。身子可好。也怪我這身子。近日來一直不舒坦。阿雪那還沒去瞧上一眼。過兩日好了些。定要去看看。上次去燕洲的時候。還特地選了些童玩。只是路途上出了些事。一直沒交給嫂子。”
他說上一句。罷月臉色更是難看了幾分。待他說完。兩眼已經溼潤。
重樓訝意。抽了帕子遞去。“嫂子是怎麼了。什麼事如此難過。可是二哥欺負你了。”
罷月搖了搖頭。蔥根一樣的指揪緊了他遞來的帕子。卻不曾拭淚。任那豆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砸在青色地面上。
“重樓。我對不起阿月。我對不起你。”她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哭地幾乎喘不過氣。“可是。我真的沒辦法了。一點沒辦法都沒有了。除了對不起你們。我想不到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救他。他是我的寶貝、我的命根啊。”
“嫂子。你好好說……”重樓欲起身安慰。罷月卻已抽出袖中匕首抵上他的脖頸。
“重樓。抱歉。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從來沒想過。”罷月依舊哭着。握着匕首的手不住顫抖。
重樓功夫底子遠非一般武夫能極。耳力自是勝過常人無數。不遠處的騷動自然是聽的一清二楚。
他搖了搖頭。不嘆不怒。面色依舊平和。“嫂子。就按你的意思去做吧。也只有如此。纔不會後悔。”
罷月抹去淚水。道:“重樓。你放心。我與辰定會承擔這份罪責的。”
“嫂子。”重樓笑着看向那朵在雪梅中搖曳的薔薇。“我與月兒欠你們太多。就當我是還債吧。”
這輩子。該還得都還得徹徹底底。下輩子幹乾淨淨地出生。再不會受苦。
夜幕森森。就連星子也無法竄出濃雲。只有西方那輪月。苦苦留在天際。一會兒破雲而出。一會兒又遭重雲卷滅。
深更夜闌的皇城。萬物都像是已睡在夢裡深處了。卻有一道黑影翻過翠微宮的宮牆。無聲落在院中。他在院中站裡許久。望向睡房方向的雙眼中眸色複雜難懂。
冷的夜。冷的風。刮在他的面上。刀刺一樣的痛。
他握緊了雙拳。熬過心頭一陣一陣的痛。足尖點地躍去。直往書房方向掠去。
站在房門口。他告訴自己。不可以後悔。深吸了口氣。然後猛地拉開了房門。走到桌案前。拿起白日裡瞧見的那個木盒。
“你還是來了。”
清涼的聲音。是心頭落下的重重嘆息。在這樣的夜裡。就像一種無法挽留的遺憾。
他轉了頭。瞧見了那個女子。一身月牙色的衣裳。站在那終於掙脫了濃雲束縛的陰月之下。就像那月的化身。神聖不可侵犯。
而他。卻是侵犯了她的領地。
對不起已不夠陳述他的愧疚。抵償他犯下的罪孽。
他無心與她交戰。只求能夠速速離去。儘快解決這件事。回頭。定向她負荊請罪。
風一樣。他掠過她的身畔。驚起她臂彎流紗。
懸月沉痛地闔上眼。翻掌手腕。玉笛晃過。銀劍頓現。流星一般劃開這個夜。纏上那人纖細的腰。
他暗驚。瞬時後翻。落地之餘。吹響口哨。
軟劍再逼上他額面之時。另一道黑影自門口飛入。手中大刀毫不留情地砍下。
懸月眸色頓落。動作不停。只是側過手。以左手玉笛相擋。
“喀”的一聲。頓成僵局。
懸月擡了眼。金色的眸在銀色的月華下也成了冰涼的顏色。
“事關重樓的安危。我斷不可能把遺昭交給你。”
“我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就此一次。事後由你處置。”他咬牙狠道。擡起一腳。踹向她的腹部。
懸月吃痛。卻不相讓。兩臂運上氣勁。彈開那大刀的同時。也扯他同往院中。
尉辰險險站定。卻依舊掙不開腰間軟劍。只能與她近身相搏。
懸月雖是單掌相迎。掌法卻是靈動如花。尉辰應接不暇。滿頭大汗。玉蕭欲出手相助。卻是苦於兩人太過相近。不從下手。倉皇間。懸月已是又一掌。五指成爪。直取尉辰胸口。
大局即定。又有人朗聲喝道:“住手。”
懸月手腕一翻。五指直住尉辰頸項。再看那出聲方向。是罷月。亦是挾持着重樓走來。那亮皇皇的刀子。緊抵着重樓的脖子。看得懸月危險地眯起了雙眼。
“姐姐。連你也要與我爲敵麼。”
“如果可以選擇。我從不願與你爲敵。只是我身不由己……姐姐求你了。把遺昭交給我們吧。”罷月苦苦哀求着。月光映亮了她眼底的淚花。看得懸月心頭也是一痛。
如果有選擇的話。她又何曾願意走到今日的局面。
懸月長嘆有口氣。道:“罷月姐姐。我不可能將遺昭交給你們。父皇是將天朝的未來交到我的手裡。我不在乎。但是上頭也繫了一個人的生命。那條命對我來說比這個天下更重要。”說罷。深深看了重樓一眼。那人負手而立。生命掌握在他人手裡。卻依舊淡定。他脣畔笑容暖如春風。是給了她。
“如果你不將遺昭交出來。四弟一樣得死。”罷月狠心威脅到。手上使了勁。在重樓如玉的脖頸上壓下一道血痕。
“那麼。我也不會手下留情。”懸月眯細了眼。利爪掐緊了尉辰的脖子。
局面一時僵持。兩方都不願放手。
卻有一道破空之聲急速逼近。刺痛着懸月的耳膜。她遁聲望去。竟是一支利箭。向重樓的胸口急射而去。
“不。”懸月立刻放開尉辰。毫不猶豫飛身擋在了重樓身前。硬生生挨下那一箭。那勁道震動了她全身的經脈。她不由昂頭。口吐鮮紅。映紅了重樓一雙錯愕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