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連的播報聲中,一部分玩家陸續化作光束進入高塔,餘下的玩家則回到各自的房間中取出面具戴上。
念茯是個例外。
由於齊斯之前順手將面具帶出來了,她直接在黑色立方體中打理妥當,以動物的形態出現在玩家們面前。
玩家們只見一隻巨大的老虎出現在念茯本來該在的位置,慢條斯理地走向棋盤,在某一格站定。
老虎看上去很老了,皮毛多處破損。但從周身繚繞的白霧和青綠色的虎眼中,依舊可以窺見其昔日的強大。
很快,剩餘玩家也盡數戴上面具,在光標的指引下站到棋盤上。
緊接着他們就發現了,棋子的種類分配似乎有些奇怪。
——竟然有兩隻老虎,而沒有一隻狐狸。
……
高塔第九層。
齊斯在消耗一枚遊戲幣後,便感覺視野剎那間暗了下來,等再恢復視物時,人便已經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了。
他坐在河水邊,身下圓潤光滑的鵝卵石鋪滿河灘,身前的水流清徹澄淨,像鏡子一樣映出他的影子。
齊斯舉目四望,綿延不絕的森林向四周延展,在外界看來空間有限的塔內竟然無邊無際,找不到那面透明的牆,自然也無從看到牆外的情形。
視線左上角出現了一個時長八小時的倒計時,是今天的鬥獸遊戲持續的時間。
視線右下角卻出現了另一個不停變動的時間:
【00:59:59】
時長爲一個小時的倒計時。
齊斯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溼漉漉的好像剛從水中撈出來。
他低下頭,看到一隻發白發皺的手臂從水下伸出,正掛在他的手腕上。
那隻手臂沒有使出太大的力氣,主動觸碰他似乎也只是爲了引起他的注意。
齊斯順着手臂看去,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打招呼似的點了點頭,又將手緩緩收回水中。
“你好,另一個我。”倒影聲音清冽,和他如出一轍,“我在水裡泡久了,不太舒服,你有興趣和我換換嗎?”
齊斯問:“如果我說沒興趣,你會放棄嗎?”
“不會。”倒影笑容真摯,“我們玩個遊戲吧,只玩三局算淨勝,如果你贏了我,我就放你離開。
“如果你輸了或者平了,我就會取代你上岸,而你將代替我,永遠躺在這冰冷的河水裡。
“反正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通過競爭留下更優秀的那一個,很划算的買賣,不是麼?”
………………(以下爲新書被斃掉的開頭和新版的簡介,湊個數)………………
【簡介】2034年1月1日,我搬家到了東京。
從此,東京被評爲全球犯罪率最高的城市。
……
以上只是一款叫做《東京謀殺遊戲》的手遊的文案,作爲遊戲文案策劃的我其實是個熱愛和平的良民。
哦,現在我穿越進了這個遊戲裡,成爲了即將策劃上千起謀殺案、建立犯罪帝國的反派大BOSS白棋。
——————
2034年2月3日,東京,足立區,東綾瀨中學。
閃爍着警示燈的警車停在校門外,間斷性發出令人不安的警報聲。
來往的路人在警戒線外停下,拿出手機對着案發現場猛拍,由於角度問題,大多隻能拍到茂密灌木的遮蔽下猩紅的血泊。
學生們則在保安和老師的疏散下,貼着警戒線旁留出的小道走出校門。他們即將迎來週末,並不急着回家寫作業,反而對於在外頭閒逛有超乎尋常的熱情。
除了有家長來接的一些學生被心不甘情不願地領了回去,大多都在校外的空地上聚集。
膽大的擠進人羣衝警戒線內的屍體探頭探腦,膽小的則站在人羣外圍和同學或者路人竊竊私語。
“死的是柳原慎二,也是十三班的呢。”
“果然啊,生前行爲最惡劣的就是他,渡邊的鬼魂怎麼可能放過他呢?”
“也是可憐,如果他早知道會死,肯定不會那樣乾的啊。”
死者身高目測一米八五,中等體型,此刻仰躺在校門旁的花壇中,後腦勺朝下,一根鐵釘從他的腦幹刺入,貫穿脖頸,在突起的喉結上冒出一個尖頭。
血液從破口中流出,順着略微傾斜的地面向低處流淌,染紅了校服的領口,像是菜市場地面上的西瓜汁液。
渡鴉警官叼着香菸,蹲在屍體旁邊,伸出手指一寸寸摩挲過花壇中的土壤,在屍體的腳後跟處停留。
那片的土壤明顯比其他地方的泥土更加溼軟,像是被塗滿了濃痰或者鼻涕,粘稠而滑膩。
死者應該是在放學後走進花壇,不小心踩到淤泥滑倒,頭正好磕在脫落的釘板上,才當場喪了命。
常人如果是向前摔倒,雙臂會下意識地護在身前撐住軀體,雖然容易導致手骨粉碎,但在多數時候能保住頭顱等重要部位。
可惜的是,死者在臨死前不知爲何回了一下頭,導致滑倒時整個人向後仰倒,手臂揮舞着試圖保持平衡,卻被兩旁的灌木纏住。
加上他上半身的身材管理欠佳,後脖頸直接在重力的作用下重重撞在釘子上,被捅了個對穿。
這似乎是一場由意外造成的慘劇,由多個巧合釀成死亡的結局。
只是不知是因爲什麼緣故,死者的雙目睜大到猙獰的程度,死死地盯着某一處,死前的驚恐在臉上原封不動地殘留。
渡鴉聽着學生們關於“鬼魂索命”怪談的議論,氣定神閒地嘬了口香菸,擡眼看向死者望着的方向。
只見保安室的屋檐上懸掛着一隻山羊頭顱,毛茸茸的眼窩中深嵌兩隻無神的橫瞳,狹長的嘴巴咧開一條細縫,像是在微笑,嘲諷而戲謔。
渡鴉站起身來,走到屋檐下,仰面和山羊頭對視。
他用兩指夾下香菸,噴吐出一口白乎乎的煙氣,脣角勾出一抹饒有興趣的笑容。
“嚯,有故事啊。”
……
白棋喜歡瞭解兇手的故事,那會讓他感到快樂。
因爲對於精神正常的人來說,在日益嚴格的法律的約束下做出殺人的舉措,必然要面臨極大的心理壓力,大概率是被事態推到了別無選擇的地步。
他們的故事往往被絕望和痛苦的陰雲籠罩,並會在突破臨界點後落下恐懼、憎恨、憤怒等負面情緒的暴雨,傾盆瓢潑,沖刷着血與淚。
就像搖着輪椅的人沿街慢行,在看到手腳健全的人投以居高臨下的目光後,會生出“這個世界在下一秒毀滅也好”的陰暗想法。
人類和低等動物相區別的最明顯的地方,就是他們不喜歡爲種羣的集體利益做出犧牲,且總是希望同類比自己過得更加糟糕。
痛苦的人容易做出強破壞性的報復社會的舉動,只需要一顆火星就能點燃心底的炸彈,不會畏懼和退縮,是最好用的一次性耗材。
而從瞭解他們的加工原理到親手引燃其中的炸藥這一過程,是燦爛、盛大而富有期待的,就像大部分人都會喜歡的新年放煙花的環節。
白棋喜歡咀嚼痛苦,包括別人和自己的,並且不憚於手動製造一些慘案。
從生到死地掌控一個人的心理會讓他生出一種作爲“神”的崇高感,就像小孩子在最無法無天的年紀虐殺貓狗、掐死鳥雀。
這是一種變態心理,作爲反社會人格障礙的一種,有史以來促成了數以萬計的連環殺人案,並在上個世紀光榮地成爲了臭名昭著的前額葉切除手術的研究課題之一。
白棋系統性地學過心理學,能夠客觀地診斷出自己的病症。但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畢竟現代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心理問題。
超過九成人自認爲自己存在心理疾病,更有四成人已經通過各種渠道確診,他作爲病友大軍中的一員,沒有什麼出奇。
鑑於龍郡擁有完善的偵查體系,白棋在過往二十二年很好地剋制住了自己不合理的衝動,從未在人生履歷上留下案底。
不僅如此,他還通過殺死雞鴨貓狗等動物的嘗試,確定了:簡單的血腥殺戮並不能帶給他快感。
他所癡迷的,是富有美感和藝術性的謀殺,是操縱和玩弄人心的支配感,是高智商罪犯表演式的完美犯罪,和哥德巴赫猜想亦或者莎士比亞戲劇沒什麼本質區別。
於是,他做起了私家偵探的活計,從最開始的小偷小摸到暗中介入大案,像鬣狗般從血腥慘烈的案件脈絡中攫取痛苦,短短兩年間接連破獲了兩百多起案件,聲名鵲起。
在這期間,他意外覺醒了一種能力——【讀心】。
痛苦到一定程度的人在他面前走過時,那些人心底的所思所想都會被他獲知。
而他只需要和這些人建立足夠的聯繫,在他們的心底埋下充足的暗示,並讓他們自願死亡,就可以獲得他們的情緒——
準確地說,是將某種情緒強行施加給其他同樣痛苦的存在的能力。
白棋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從一個精神病患者那邊得到了【瘋狂】,並將【瘋狂】施加給一個被家人趕出家門的流浪老人。
第二天,那片街區便爆出了流浪老人殺死自己的不孝子女一家的新聞。
可惜的是,因爲白棋和那位老人聯繫不深,這次作案並未讓他獲得對應的情緒能力。
不過,他依舊爲實驗的結果感到滿意。在他看來,那是接近“神”的最重要的一級階梯。
糟糕的是,他的情緒閾值也因爲這次實驗得到了提高,簡單地破獲案件已經不能再帶給他快感了。
——每每看到那些粗製濫造的作案手法,他都噁心欲嘔。
他想過也許可以制定一些犯罪計劃,兜售給那些想要殺人的蠢貨,以提高謀殺案的平均藝術價值。
然而,龍郡的治安太好了,在現實裡拍一下痛苦者的肩膀,說“嘿,兄弟,我可以教你殺人”,八成會被監控拍到,進而被請去警局喝茶。
要想打造可持續交易謀殺計劃的犯罪帝國,需要首先解決龍郡公民不會進暗網、不知道如何規避追蹤等問題。
過程之複雜,甚至讓白棋擔心自己會沉浸於傳授信息網絡知識的公益事業中,而忘了自己本應是個活該槍斃五分鐘的危險分子。
總而言之,龍郡絕對不是一個適合犯罪的地方,有抱負的反社會人士還是儘早搬家爲好。
所以,2034年1月1日,白棋搬家到了東京,在足立區開了一家偵探事務所。
……
2月4日,小雨。
早上八點,一個戴山羊面具的纖瘦身影小跑着穿過雨幕,在白棋偵探事務所門前停步,擡手敲了兩下門。
“咚咚”的清脆聲音在僻靜的破敗街巷間突兀地響起,過了足足兩分鐘,門內才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聲音:“進來吧。”
山羊面具推門而入。
狹小逼仄的事務所中,白棋披着黑色大衣坐在辦公桌後,微笑着衝來人打了個招呼:“渡邊君,好久不見啊,隨便坐吧。”
說是隨便坐,其實只有辦公桌前有一個空座椅,椅面還有些歪斜。
山羊面具略顯拘謹地在座椅上坐下,一言不發。
白棋倒是不慌不忙,摸出手機調出一則新聞——《東綾瀨中學高二學生意外身亡,具體死因正在調查》。
他伸出手指划動頁面,臉上的笑容很是愉悅。
“恭喜你的復仇行動取得了不錯的進展,可惜很快就要有麻煩的人物介入了呢。
“也許,你會需要一場新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