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心情各異,草草吃完了晚飯,被帶到了木管事面前。
這是一個單獨的小院,木管事立在院中,一旁還站着幾個人。
一盞燈籠掛在附近,幾人的面目隱約可見。
“呵呵!都來了!”隨着溫和的笑聲響起,幾人忙定睛細瞧。
包括林一也是狐疑不定,這還是那個木管事嗎?其白淨的麪皮,人畜無害的笑容,怎麼看都與山門前那個鐵面無私的管事判若兩人啊!
金科倒是沒有意外,施禮喊了聲‘姥爺’。木管事微笑點頭,對幾人的神情不以爲意,
“山門前自有山門前的規矩,現今你等都是我天龍派的人了,以後就是自家人,要彼此幫襯,相互扶持。在外事堂中,各自勤勉做事,以後定有番成就的。木某不會虧待任何人的,呵呵!”
蔣方地與代遠海忙躬身施禮,林一在後面也彎腰低頭。心中對這木管事的笑容,總有一種不舒服的感受。這木家兩兄弟,一黑一白,真是相得益彰。
“金科、蔣方地、許月、代遠海四人,先去演武廳試煉半年。若技藝尚可,可承巡山護衛之職!”
“謝姥爺!”
“多謝木管事!”
蔣方地等人滿面興奮,看來對於龍城鏢局推薦的人,這木管事還是很關照的。幾人都是練武之身,去演武廳,可修習天龍派的武功,應是最佳的去處了。
“你叫林一?”
木管事的笑容更加溫和,如同隔壁家的大叔。
“是!”
林一低頭應聲。
“聽說你善於與馬兒相處?”
聽誰說的?林一暗自撇撇嘴。木管家眼中的一絲譏誚,卻躲不過他的神識。
懶得去猜了,該來的,還是躲不過去的。
“算是吧!”
林一聲音平靜,立在原地,依然低垂着頭。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你便去雜事廳吧。駕車養馬也是一份本事呢!”
“是!”
木管事見林一恭謹,笑容不減,聲音透着關切。
“以後好好做,本管事自有獎賞的,呵呵!天龍派外門弟子的身份,足讓你的家人引以爲傲!去吧,跟隨執事去吧!”
……
跟着前面的執事,左拐右繞,走了盞茶的工夫,聞着味兒,林一便知到了。
這執事姓皮,四十多歲,中等身材,面相忠厚。他扭頭瞅了一眼,見林一對着薰鼻的馬糞味道並無惡感,且神態自若。皮執事不由得爲之點點頭,面上露出了笑容。
雜事廳管的事情很多,執事也非一個,這皮執事便是專管車馬的。
指着一排長長的馬廄,皮執事對林一笑笑,纔開口道:“外事堂有幾十匹馬,和十幾輛大車,弟子卻只有幾人。”
說完,他又看了一眼林一,歉然笑道:“沒辦法,沒人願意來啊!”
林一心中釋然,這又髒又臭的,自然沒人願意來。便是來的,也要設法離去。看來,這木管事的用心良苦之中,不無金大少爺的功勞啊!
“無妨的,皮執事只管吩咐林一做什麼便是。”林一輕鬆笑道。
見林一言語中不似作僞,皮管事的心裡更是一鬆。
“什麼執事啊,只是個稱呼。兄弟不見外,喚我一聲大哥也成的。”
這外事堂幾十個執事,唯獨他自己這個執事不招人待見。這也是皮執事爲人老實,不善於討好木管事的緣故。手下幾個弟子也是不聽話,皮執事對此也是無可奈何。見林一言語恭敬,爲人謙和,他心中自然與林一親近。
“這十匹馬以後便屬你照管了。”皮執事指着馬廄說道。
“幾間屋子都空着,你可任選一間居住。其他幾個弟子都嫌棄這裡味道,去別處居住了。這些大車平日不用管它,需用之時,聽令行事便可。”
皮執事又指着前方道:“沿着山腳,可去後山,那裡水草豐美,是遛馬的好去處。”
林一跟在皮執事身後,用心記下。
“每日裡也無它事,便是清理馬廄、與馬飲水喂料、去後山遛馬等。雖髒點,名聲不好聽,卻也不累。”
林一隨木執事轉了一圈,對自身要做的事情,也算明白了。
“多謝皮大哥指點,小弟以後有不明之處,還要請教大哥的。”
“呵呵!兄弟不嫌棄這裡,大哥已然很開心了。我這便去爲你取來被褥等物,你選一間屋子等着”
皮執事說完,腳步輕快而去。
佇足在馬廄前,聞着刺鼻的氣味,林一嘴角露出苦笑。
……
九龍山羣峰之一的鴟尾峰,靈巖疊嶂,高聳入雲。秋夜中,山峰被雲霧環繞,霧氣綽綽,如夢似幻。
夜色中,隱約可見一挑飛檐橫出半空。此處便是九龍勝景——凌雲閣的所在。
凌雲閣內,燭火通明。
木天成凝神端坐。他打量一眼圍坐一圈的四位長老,開口道:“此次半路偷襲青兒的蒙面人,究竟是誰?不知幾位長老可有明斷?”
幾位長老低頭不語,半響過後,一鷹目長鬚的長老擡起頭來,沉聲道:“對我天龍派不利的傳聞日盛,窺伺我派威名者衆多,而敢虎口捋須者不過寥寥。”
木天成點頭不語。
“馬長老所言不差。據青兒所說,蒙面人中一老者,武功極高。龍城鏢局的木管家,竟一招落敗。郭某相信,此事與‘二水三山’脫不了干係。”一個重眉紅臉的老者,面露怒色的說道。
豹首虎睛,面上長滿短髯的,正是孟山。他一怕大腿,恨聲道:“孟某去晚了一步,否則定將這些齷齪骯髒之輩擒來。”
木天成面色陰沉,目含厲色。想着自己的女兒差點出事,他心中惱怒,卻隱忍不言。
“這木管家也是從我天龍派出去的老人,一身武功不弱,面對江湖一流高手也可全身而退的。故爾,此人武功應與你我彷彿,不可小覷。”一個平和舒緩的聲音響起,說話的是位面色白皙的中年人。
馬長老微微點頭說道:“容長老說的有道理,與我等武功相差無幾者,加上年長者,江湖上也就那麼幾個人。沒有確鑿證據,我等也只能束手。且此明,彼暗,防不勝防啊!”
木天成面色肅然,沉凝不語。
馬長老接着說道:“幾年前的那次貨物被劫,事後查明,也與‘二水’脫不了干係。後來,我天龍派由長老壓陣,快馬馱運,途中再沒出過意外。沒想到的是,他們改弦更張,此次偷襲青兒,也是欲以青兒來要挾掌門和我天龍派。且不論這些人的膽大妄爲,便是時機的把握也讓人駭然!他們鋌而走險,又是如此的迫不及待,應與我弟子外出遊歷的時期臨近有關。”
容長老點點頭,說道:“此事早被江湖傳的沸沸揚揚。利之所趨,趨之若鶩!此次弟子出遊,前途風波不定啊!”
“是啊!十年一次的弟子游歷,這相隔年月也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我派行事雖隱秘,卻也難不倒那些有心人的。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衆必非之。我派傲視羣雄久矣,遭江湖同道窺伺也屬常理。”
“我天龍派豈容挑釁?”孟山面露不滿。
天龍派雖是江湖第一門派,卻木秀於林,一枝獨秀。受江湖同道敬仰,也遭江湖人妒忌,這些很正常。門派的秘籍絕技是門派的根本,容不得他人的染指。江湖門派皆是如此,天龍派倒不虞爲此擔心。弟子云遊海外,是門派持續強盛的保證,也不好與人分享。
而海外那片天地並不屬於天龍派獨有,卻惟有天龍派知曉如何穿越那片茫茫海域的途徑,並已成功來回了多次。
因各自傳承的侷限,已阻礙了衆多江湖門派發展的時候,能搭上天龍派的這條捷徑,無疑是大商的江湖人,所爲之期待的。
作爲江湖第一門派,天龍派對此事無法拒絕,也不能拒絕。否則會被天下江湖同道擯棄、孤立、敵對。這不是天龍派願意看到的,如此的江湖第一也完全沒了意義。
可把自己得來的通天捷徑拱手獻出,天龍派自然是心不甘、情不願。只能藉口說此事乃空穴來風,不足爲憑。
可如今弟子外出在即,江湖同道步步緊逼,招數也沒了顧忌,行事也無所不用其極。讓天龍派煩不勝煩,怒無可怒。沒有確鑿的證據,天龍派也不能貿然對抗天下同道。
眼下的天龍派,可做的選擇並不多。
室內一片沉靜。
木天成沉吟半響,打量衆人一眼,沉聲道:“心知所致,不爲憑據。我天龍派自不會低頭。而弟子出遊歷練,也不能耽擱。”
木掌門一句話,讓衆長老心底一寬。
“巡山要多派人手,嚴令各個堂口,對江湖上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要予以關注、詳查,不得懈怠。外出歷練事宜,刻不容緩。貨物、弟子人選,須早做準備。”
木天成語氣一頓,目光一凜,冷聲說道:“若有確鑿的證據,我天龍派,當不吝賜之雷霆一擊,震懾宵小之輩!”
“尊掌門諭令!”四位長老起身,齊聲領命。
木天成揮揮手,語氣轉緩,說道:“各位長老勿須多禮,請坐下敘話!”
門派的興盛與掌門密不可分,掌門的英明決斷,讓幾位長老心中很踏實。
“這次真元子不遠千里來此,不知諸位長老如何看待?”木掌門待幾位長老重新坐定,緩聲說道。其細目中睿光閃動。
“這真元子仗義出手,救下我青兒侄女,孟某心中是承這份人情的!”孟山滿面的慨然,朗聲說道。
馬長老若有所思,看着木掌門,說道:“岐山神威堂,古山五邑派,二者皆在南北疆偏荒之地。惟有滕雲峰的白雲道觀,位於商國中土。三山之中,白雲觀距我九龍山最近,可也有一兩千裡之遙。這真元子乃白雲觀主,捨棄道觀不顧,千里雲遊來我九龍山,倒也有趣!”
“這真元子能驚退蒙面人,武功不俗,倒想與之切磋一番!”郭長老躍躍欲試。
“哈哈,老郭手又癢了,與孟某切磋如何?”孟山嬉笑道。
郭長老眼睛一瞪,重眉如山峭立,哼聲道:“怕你不成?”
“呵呵,你兄弟倆得空再說啊!”榮長龍溫和的笑道,他對二人舉動,早習以爲常。
“這真元子救得青兒,我天龍派自然承這份人情。不過事後聽青兒說,曾在途中遇見過真元子,只是沒認出三人的來歷。故此,真元子千里奔波而來,一定有求於我;而出手救下青兒,又有恩於我。如此以來,施恩在前,有求於後。我天龍派倒是兩難了——”
“可他真元子還不至於強人所難吧?”孟山雙手一攤,轉眼把與郭長老切磋的事情忘記了。
馬長老搖頭,其鷹目幽深,沉吟道:“若是他之所求,聽起來,不那麼過分呢……”
其言語中似有所指,卻讓在座衆人心中,深以爲然。
木天成輕捻長鬚,微微點頭。
“這幾日,真元子就由馬長老作陪,探清他的來意再作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