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雅間內,燕雀無聲。
那些大城的本地食客,皆愣在了當場。惟有林一等人,帶着挪揄的笑意,冷眼旁觀。
那個直木家的男子,恍如雷擊般。他端着酒杯的手,在顫抖着。驚恐中,帶有憤怒,他臉上的粉也簌簌直落下來。
王城之中,誰敢如此對他咆哮?誰敢對他如此無禮?誰不是對他卑躬屈膝,刻意奉承?如今,大庭廣衆之下,竟被一個來自異域的老者如此羞辱?他,出離的悲傷了!
他自認學富五車,自小便師從來自天朝商國的高人,乃是家族中聰明絕頂之輩。可竟被人視作蠻夷之輩,不男不女之人,還罵自己假斯文。這還有天理嗎?
這位直木家的男子,憤然起身,要摔下酒杯,卻手臂一軟,眼中冒出了淚花——哭了!
林一等人雖面色輕鬆,卻也暗自提防,畢竟在別人的地頭,不能不防對方惱羞成怒。
此人出言無狀,加之舉止輕佻,以卞振鐸的脾氣,開口罵人已是難得,不殺人便是格外開恩了,何況還有黎采衣這個心狠手辣的女子在呢。
誰料想,對方竟然哭了,讓林一等人措手不及,卻也鬆了口氣。對方流淚後離開,此事便算是罷了。
林一等人也不想惹是生非,誰知意外之事又起。那男子身後,呼啦啦站起一圈子的人,從懷中掏出短刃,圍了上來。
回首見身後羣情激憤,男子揮手抹去幾滴眼淚,哆嗦着喝下杯中酒。許是酒壯慫人膽,他揚起手,狠狠摔下酒杯。酒杯轉着軲轆溜到一邊,沒碎!
男子恨恨地跺腳,指着卞振鐸,面容扭曲,聲音淒厲地叫着:“快與我下跪賠禮,將美人送我。不然,辱我直木家的人,走不出王城去。”
卞振鐸見對方借勢衆逼人,面露冷笑。石堅手扶刀柄,端坐不動。
林一依舊是似笑非笑的模樣,眼光飛快從黎采衣暗釦的指尖滑過。看着屋子裡這些氣勢洶洶的本地人,他已察覺到黎采衣的殺機。若是這個女子下毒,怕是這些本地人,無一人能活着走出屋去。
真元子師徒皆一臉的輕鬆,林一如今是他們的主心骨,何況,他們師徒也沒將這些本地人放在眼裡。
而坐在門口的滄海幫弟子,見勢不妙,一個個神情戒備,長刀出鞘。
卞振鐸見這個男子勢若瘋狂般的狂吠,他冷冷一笑,目光嘲諷地看着對方說道:“你這小兒,敢讓老夫下跪,活得不耐煩吧!”
黎采衣頗爲厭惡地看着那個男子,手指暗藏的毒粉,剎那間便要彈出,耳中突然傳來林一的聲音,讓她暗暗一驚,這才強自忍耐沒有出手,卻不由得回首瞥了一眼林一,目含埋怨。
黎采衣雖生性潑辣,外表狐媚,卻也有女兒家小性子。只是無奈林一強壓她一頭,她不得不忍。
林一是怕這女子施毒殃及他人,及時傳音阻止,對其惱怒的神情,佯作未見。
許是欺生的緣故,雅間內的本地人,這一刻皆氣焰滔天地站起身來,一個個目露癡狂與興奮。
許是他們對天朝商國有着與生俱來的敬畏,只不過,伴隨這種敬畏之心的,還有一種難以啓齒的自卑與怨恨。人多勢衆之下,這些本地人神情亢奮,高聲叫罵。
直木家的男子,面色潮紅,有些難以自制。他跳起來,指着卞振鐸尖叫道:“給我將這些外族人抓起來,那個……別傷着我的美人!”
幾個本地人已摩拳擦掌,衝了過來,卻是衝黎采衣而來。對於他們來說,卞振鐸老邁,不值一提,而是先拿住美人邀功纔是明智之舉。
“放肆!”
卞振鐸可容不得這些人輕視,他叱喝了一聲,大袖一拂,指掌並用——
只聽‘哎呦’聲頓起,幾個要佔便宜的漢子,旋即被騰空拋起,又狠狠地摔在牆角。
見這頓飯是吃不下去了,林一等人站起身來。
直木家的男子與那些本地人,氣勢爲之一滯,有些恐慌地看着這些外族人。
見林一等人要離開,想是這些外族人膽怯了。直木家的那個男子與其身後諸人,又猖狂大叫起來:“想逃走?誰也別想走出王城去!”有人竟拿出竹哨吹起來。
林一搖頭輕笑,率先向樓下走去。只是尖銳的哨聲刺耳,不知是作什麼用處。
這些本地人叫聲很高,跳得也歡實,卻無人敢上前攔阻,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些外族人,面帶不屑的神色離去。
走下樓來,下面的食客也都失措起身,顯得有些慌亂。林一見狀皺眉,真元子過來,附耳小聲說道:“哨聲示警,有些不妙!”
林一等人出了酒樓後,停下了腳步。如真元子所說,他們還真走不了!
四五十個本地人,身材矮小,卻長得粗壯結實,皆身披竹甲,便是小腿肚子上也用竹片纏了一圈,一個個執刀彎弓,面目猙獰,將林一等人堵在了酒樓門前。
滄海幫的十名弟子,長刀出鞘,呼啦一下攔在林一身前,與對方怒目相視。這些百死餘生的弟子,比起天龍派的弟子來,絲毫不遜色。
事情鬧大了,卞振鐸不好再一意孤行,畢竟不知此地的深淺,還要看林一的臉色行事。只是林一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街景,似是對眼前之事無動於衷,讓他心有惴惴。
“林公子,卞某方纔有些莽撞了,還請恕罪!”
卞振鐸靠近林一,抱拳低聲說道:“還請公子與道長先行離開,我與弟子們斷後!”
林一回首,衝卞振鐸淡然一笑,斜睨着這些裝扮怪異的本地人,搖頭說道:“是他們生事在先,你何錯之有?”
卞振鐸老懷大暢,頗感欣慰,他又說道:“此事……”
卞振鐸話未說完,那直木家的男子,已帶人從酒樓中走出,見到街上的那些持械漢子,他氣勢大漲,連奔帶跑地衝過去,對其中一個帶頭的漢子嚎叫起來,只是其口音含混不清,讓人不知所云。
片刻之後,那個帶有絡腮鬍子,貌似野獸般的頭領,持着一把帶着長柄的彎刀,滿臉驕橫的走了過來。目光蔑視地掃過林一等人,他伸出長有黑毛的短粗手指,指向卞振鐸與黎采衣,昂起與其身材不符的碩大腦袋,囂張地說道:“你,跪下賠罪。你,美人留下,其他人,滾!”
“你他孃的放屁!”
卞振鐸既知林一不會怪責自己,哪裡還忍得住性子,大罵了一聲,他身子已越過前面的弟子,雄鷹搏兔般,張開雙手,向對方撲去。
那頭領見狀一驚,方想退後揮刀,卻聽“啪——!”的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響起,那頭領豬嚎了一聲,短粗的身子便摔飛了出去,後面還跟着幾顆帶血的牙齒。
那些持械的本地人,被卞振鐸的身手震懾,驚異的看着自己的頭領飛在空中;街角旮旯處,瞧着熱鬧的人,發出一陣驚呼。而又伴隨一陣叫喊聲,一道靚麗的身影倏然出現在場中,婀娜的身姿,宛如彩蝶般的絢爛。只是這耀眼的美麗中,是黎采衣寒若冰霜的俏臉。
黎采衣直奔那個直木家的罪魁禍首而去,人未至,蘭花輕拂,一縷粉色煙霧便罩向對方。那男子見黎采衣如仙女般飛來,一時目眩神迷,只覺得眼前花粉瀰漫,鼻尖馨香一片,卻是眼睛一翻,面帶笑意,一頭栽倒。
卞振鐸與黎采衣,二人一擊得手,翩然而回。老的老而彌堅,威勢逼人;女的婀娜多姿,懾人心魄。那些瞧熱鬧的人,竟轟然叫好起來,令林一等人無奈的搖起頭來。
他們可不認爲這些本地人會無故獻媚。無外乎是一羣崇尚強者,是非不分的蠻夷罷了。
那些持械的竹甲人,見兩個主事之人皆昏死不醒,一時如無頭蒼蠅,原地團團亂轉起來。林一見勢,衝卞振鐸等人點點頭,便向來處走去。在他們看來,這個大城不過如此,還是回船呆着清靜一些。
而此時,城中的竹哨聲四起,漸漸響成一片,大街上雞飛狗跳,好似整個大城都亂了起來。
不解爲何會有如此大的動靜,林一等人各自按下心思,往前走了不遠,卻見孟山與焦堂主帶着十餘人,神色有些匆忙的走來。
遠遠見到林一,孟山忙緊走幾步,大聲說道:“林一,可找到你了!”
“出了何事?”林一愕然,停下腳步問道。
孟山見林一同行之人皆在,稍稍緩了口氣,他強抑着怒氣,回首說道:“子先,你將此事與林一說說!”
林一看向孟山的身後,見是俞子先和其他的一些內門弟子,一個個面帶着怒容。俞子先應聲上前,抱拳說道:“此事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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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下一更中午12.30。“瀛”字,度娘中可查,爲‘海’的意思。扶蘇國之瀛島,純屬杜撰,子虛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