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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月過去,前方那煙花般絢爛的飛虹忽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猙獰而冰冷的殘星與碎石。其中的縫隙之間,一條星舟依然在執着地往前!
行至此時,四周的一切略有不同。遍佈暗空的大小碎石,不再如從前那般靜而不動,而是在朝着一個方向緩緩飛行着、悠悠翻滾着。這像是一場亙古已久的追逐,只爲在荒寂中尋找一條沒有盡頭的旅途!
穿行此間,彷如跋涉在一片荒蕪之中,又似趟過一段光陰的廢墟……
當星舟再次越過了一塊碎石,好似於突然間刺破了一張無形的網。暗空中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繼而稍稍扭曲了下,前方的情形爲之霍然一變。
一方無際的暗空之中,沒了殘星碎石,只有遠近漂浮着的一截石亭、半間樓閣、幾片飛檐,還有凌亂的破窗門扇及坍塌的房舍宮殿。其不無懸而靜止,如同被時光封禁了一般,猶自沉浸在崩壞的那一剎而不願醒轉……
不知不覺中,星舟已停了下來。
星舟之內,林一與邢樂子等幾個煉虛的修士皆是一般無二的神情,各自呆坐着看向前方。追尋了近八個月,只怕早已穿過了界外仙域,卻又一頭扎入到了一方死寂之中。這,便是傳聞已久的紫薇仙境……
“我等要去的昇仙臺,尚在百萬裡之外。星舟不足爲用,且御空而去!”
餘恆子及其他幾位合體修士對此處並不陌生。他招呼了一聲,打開星舟的艙門之後,又示意道:“即便此行無果,得以親身見識一番,亦算小有收穫。林老弟!請……”
衆人各自從原地站起身來,一個個的臉上沒有欣喜的笑容與抵達目的的振奮。辛辛苦苦趕赴一場不屬於自己的盛會,難免叫人感到落寞。有的時候,真相意味着大失所望!而餘恆子所言不錯,來之安之,見識一二,與修爲境界不無裨益……
林一依然坐着不動,默默目視着前方而神有所思。
這一兩個月來,林一始終在星舟中闔目獨坐。他避開打擾,鬧中取靜,只是爲了一個人好好的想一想。
一個小道士,在機緣湊巧之下踏上了仙途,並從偏遠的大商,走過大夏、九州,最後來到了仙域。活了六、七百歲之後,終於有了一身當初不敢想象的合體修爲。又能如何呢?過往的蹉跎,且不必提。仙道的逍遙,依然渺渺無期。雖謹守本心常在,奈何總有是非眯眼,風雨逼人!
是諸多的糾纏讓人不勝其煩,還是對莫測的界外多了懼意?是對爾虞我詐的紛爭心生厭倦,抑或是那遙不可及的仙道讓人徒添茫然?
不經意間,已然置身於奔涌的潮流之中。湍急與瘋狂,讓人難以迴避。不甘隨波逐流,卻無從掙扎。想要挺立潮頭,又心生無力……
夢想簡單,路很艱難!
又該怎樣呢?爲山九仞,功虧一簣。既然這麼多年都走過來了,豈能就此止步不前!
而說千道萬,不妨捫心自問。曾經不以外物所動的自己,如今卻對即將到來的一切感到了幾分莫名的恐慌。是怕仙帝的傳承旁落,還是怕就此永遠失去琪兒……
“林老弟……”
當餘恆子的話語聲再次響起,林一倏然收回思緒。緩緩起身之際,他忽而又擡手摸向眉心。令其微愕的並非三修印記,而是識海之中的兩把玉尺。
那是來自於昊天塔的寶物,一直在識海中老老實實呆了近三百年。色澤金黃的乃是龍梵尺,瑩白剔透則爲昊天尺,兩者皆透着懾人的氣機與無上的威勢,頗顯神異莫測。便在星舟停頓的一刻,仿若有召喚傳來,兩把玉尺突然光芒一盛,繼而相互環繞盤旋起來。其彼此間散發出來的氣機頗顯詭異,好似透着一種莫名的愉悅。與此同時,體內氣海中的太初神力與之遙遙呼應……
“機緣在天,成敗由他!林老弟莫要介懷……”
衆人相繼出了星舟,只有餘恆子還在等着林一。他見對方神色鬱郁且舉止遲疑,禁不住好心地勸慰了一句。
林一暗吁了下,擡手輕輕一擺,將諸般心思暫且放下,轉而淡淡一笑,說道:“機緣在人,是非由我!”見其恢復了往日的氣定神閒,餘恆子稍稍心安,隨聲附和道:“去留無羈,方可舒捲隨意。而患得患失,難免叫人亂了分寸……”
說話間,兩人一前一後飛出了星舟。在那暗空的盡頭,隱約可見一線天光乍泄……
……
這是一座山,一座懸空的山。其山峰與左右兩側的山麓,以及下方的山根,皆淹沒在白茫茫的雲霧之中而難見端倪。顯露崢嶸的,乃是一片數百里方圓的山坡。而上面的山石呈五色混雜,光禿禿的寸草不捨,只有粘稠如水的元氣在四周盪漾不休。
在山坡的當央,矗立着一座百丈高、千丈寬的巨大白玉牌坊。其上的匾額正中,十餘丈長短的三個大字‘昇仙臺’古樸雄渾,遠遠觀之,滄桑的氣機與赫赫威勢令人心生敬畏並望而卻步。
不過,這一片寬闊的山坡,卻被巨大的牌坊從中一劈兩半,儼然內外有別的兩方天地且禁制分明。其內側尚不見動靜,外側卻有人捷足先登。
此時,牌坊前數十里外的山坡上,早已聚集着數百位修士。其各自成羣,尊卑有序。
臨近牌坊一側,一位相貌尋常的老者正與四人見禮。他的身後跟着五六個仙人境界的修士,對方則是纔將趕到此處的妖王金聖一行。
“見過華家主!承蒙不棄,讓我等無家可歸者有了落腳之處,哈哈……”金聖與監寅各自帶着滿臉的笑容,另外兩個弟子也依着修士的禮數隨聲附和,一個個儼然便是謙遜知禮的好人模樣。
德天的華家主,名爲華權子。其一身素衣長跑,鬚髮斑白,神色內斂,乃是位金仙初期的高人。面對金聖與監寅的恭維,他帶着皺紋的臉上並無幾分笑意,只是稍顯敷衍地寒暄道:“我華家人單勢弱,免不了幾位道友的襄助。於此等候之際,不妨歇息一二……”其拱拱手,全了禮數,轉身走至一旁盤膝而坐,再沒說話的興致。
對此,金聖與監寅渾不在意,拍着胸脯連道自當盡力。此前的那個華傳子迎上來,引着對方四人在不遠處另行歇息。
華權子遠離衆人獨坐,儼然入定中,眼光輕啓。
那四人與族中弟子混在一處,倒也看不出有何異樣。如此一來,華家算是有了十位梵天境界的高手。而比起其他各家,還是多有不如……
念及所至,華權子的眼光掠向遠方。
百丈之外,乃自家的百十位修士;左手方向的四五里遠處,是惠天的孔方子與門下的六七十個弟子;再去,爲天嗣的四五十人、天威的百餘人、天魁的百餘人、天罡的、天羅的……
當華權子的眼光落在最後兩家時,不由得暗哼了聲。天罡的雷雲子,不僅帶來了一百多位合體後期圓滿的弟子,還帶來了近三十位仙人境界的高手。而尤爲更甚着,天羅一行竟然多達兩百多人,其中的仙人,幾近四十……
往日裡,界外的各家都是隱藏不露。關鍵之時,便一個個迫不及待地現出了真面目。羅清子的羅家,何時變得如此強大?他與雷雲子分明蓄勢而來,自己的華家又算什麼?
不過,在各家的這七八百人之外,另有一些來歷不明的人趕到了紫薇仙境的昇仙臺前。轉眼又是千多年過去,界外仙域的情形,愈發叫人看不透了……
沒人知道華權子不忿的真正緣由與迷茫的心思。金聖與監寅更是無暇他顧,而是躲在人羣中東張西望……
在白玉牌坊前的另一側山坡上,天罡雷家的兩人獨守一處高地。其中赤須赤眉且相貌粗獷的,乃雷家的家主雷雲子。另一位青衣道袍的銀鬚老者,爲族中的長老雷方子。
“沒過幾日,各家已先後而至。哈哈!真是熱鬧!”神態威嚴的雷雲子背對着牌坊而坐,山坡遠近的情形一清二楚。他手扶着濃須,臉上帶着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
一旁的雷方子依然在打量着各家所在的人羣,臉色稍顯凝重,輕聲傳音道:“熱鬧中暗藏玄機啊……”
“哈哈!”雷雲子又是頗顯輕鬆的哈哈一笑,說道:“不妨講來聽聽!”
雷方子拈着銀鬚,緩緩回道:“以我所見,玄機有三。妖族與德天的華家有了勾結,着實叫人意外。此乃其一。再者……”他沉吟了下,說道:“雷天的羅家之行雖收穫甚微,而一切卻不出你我所料。羅清子果然在這千多年間暗中打造了不少的高手,此番菁英盡出,看來是志在必得……”
雷雲子點了點頭,好似對雷方子所說早已是瞭然於胸。
雷方子接着說道:“其三,每回的仙境開啓,總能招來身份不明的高手。而此次現身者的人數雖不太多,卻更爲的深不可測……”話到此處,他想了想,依然有些遲疑不定,又道:“尤其是那老者,你我從未見過……難不成……有前輩人物要來搶奪仙帝的傳承?真若如此,還真是熱鬧非凡啊……”
雷雲子神色如舊,眼光中有精芒微微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