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漸停,風未散。
“昔年我道功大成,當世少有人敵,遂遊歷世間,最後隱居於天山,只是一次機緣巧合,讓我於天山深處尋得了那門魔功,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逍遙子將箇中經歷娓娓道來。
陳拙腳下飛奔疾走,點足而飛,踏雪無痕,尋着逍遙子的指引,一路直往深處趕去。
他起初還當逍遙子是走火入魔,亦或是悟出了什麼不得了的邪門功夫,但當那“爐鼎”、“魔種”一出,方纔發覺不對。
只因這勞什子《九死魔功》竟和《道心種魔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極爲相似。
不,比之還要可怕。
簡直就像是在《種魔訣》的基礎上另作延伸,使之更上一層樓,變得更加高深莫測。
道心種魔,便是由道入魔,奇詭絕倫。
練者須修玄門正宗心法,以道體道心爲根基,再種“魔種”,而後“立魔”,全身道功悉數散去,再歷“魔劫”,練者死而復生,道心、魔種至此陰陽相易,而至“魔變”化魔,最後道魔合流,方成氣候。
但此法修習極爲不易,“魔門”歷代魔帝無不是輔以“邪帝舍利”修煉此功,即便如此,也少有功成之輩,可謂鳳毛麟角,少得可憐。
而眼下這《九死魔功》竟然另闢蹊徑,練者想出取“本我”爲種,借九死滋生出另一個意識……
“好想法!”
陳拙越想越覺玄奇。
這法子簡直就又奇又詭到了極點。
至於適才逍遙子的採補之說,在他看來猶有片面。
這門功夫與《種魔訣》的差別在於功成的機會更大了,但唯一的缺陷便是“魔種”不受自控,有反噬之厄。
而道心種魔所種魔種無有這般風險。
至於“爐鼎”一說,其中亦有“種他”之法,取他人爲爐鼎,待“魔種”大成,便可攫取。
屆時爐鼎精血枯竭而亡,一切種種,自會被“種魔者”所奪。
但此法太過危險,種魔者若想播下“魔種”,須得以精神意念進入爐鼎的精神海中,便如落入驚濤怒海中的一葉孤舟,無根無憑,十死無生,若不小心,輕則走火入魔,重則萬劫不復,形神俱滅,古往今來,凡依此法者,從未有功成之人。
而這《九死魔功》,像極了將“種他”之法施加於自身,以“本我”化“他”,以自身爲“爐鼎”,從而借練此功;二者雖有分別,但若是逍遙子能將那“魔種”吞噬,必然也能成“道魔合流”之氣候,功至極境。
確實了得。
可惜逍遙子如今“道心”漸弱,“魔種”卻強,此消彼長,道消魔長,自己反倒落於下風。
而《九死魔功》之中最讓陳拙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此法所行之功,根本無需任何“魔媒”,凡習此功者,皆自成“爐鼎”。
若是功成,道心勝魔種,便能一步登天,若是功敗,魔種長成,便只能爲他人作嫁衣裳,被“本我”取代。
其中還有一個最大的弊端,再無束縛。
此功若是傳了出去,一人習之,一人爲種,萬人習之,萬人爲種。
至此習得魔功者,彼此互噬,彼此成就。
念及於此,即便是陳拙也不由深吸了口冷風,變了變眼神。
真要如此,普天之下,遍地殺劫,此間可就真成養蠱的囚籠了。
屆時羣魔亂舞,人間化魔界。
但這些人就是功力再強,在《九死魔功》的創造者面前,只怕都不過是一顆顆熟透的果子,皆可一一攫取。
布種天下,以蒼生之功,獨養己身?
陳拙腦海中忽然冒出個十分嚇人的念頭。
逍遙子忽問:“你當真有辦法救我?”
聽到耳畔的嗓音,陳拙這才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他眸光微閃,說道:“試試吧,終歸不是毫無把握。”
言未落,逍遙子本是默然的神情忽轉陰森,語氣也沉了下來,眼珠子一轉,冷冷發笑:“小子,本座魔功蓋世,憑你也想救他?”
一語出口,逍遙子面露掙扎之色,語氣又復如常道:“你慌了?”
“放屁!”
“呵呵,伱我本爲一體,今日咱們便做個了結,死也要拉你同行。”
“哼,老是這一套,總玩不膩。我倒要看看這小子能有什麼不得了的能耐,不妨告訴你,我如今諸穴依氣脈相通,便是死了,魔氣亦可自行護體,水火不侵,刀槍不入,旁人的勁力反能爲我所用,待我功成九轉,天下無敵,你們這些人都得死!”
逍遙子的臉色連番變化,忽目露殺機,忽又平靜坦然,語氣也是連連轉變,時而恬靜,時又驚怒,如在自說自話。
只說兩個意識爭吵多時,忽聽逍遙子提醒道:“到了!”
此時風雪已停,放眼望去,山間雲霞升騰,山霧繚繞,一片蒼茫。
“前去百丈,有一……孤峰……”
天邊此時已有一團亮色。
陳拙振臂騰空,雙腳輕劃,遨遊於霧海之中,雙眸急轉,待行近百丈,一截好似神劍孤立,峭拔入雲的孤峰已映入眼簾。
逍遙子接着道:“你且轉到背面瞧瞧!”
陳拙依言而行,飛身一繞,只等眼神一定,他雙眼瞳孔不由一顫。
“這是……”
遠望過去,但見孤峰的背面竟然落着一座巨大的石殿,於霧海雲霞中若隱若現,恍惚間如至天外仙神妙境,奇幻瑰麗,不可思議。
陳拙身姿一變,藉着山間風力,如飛燕俯空,青袍如雲一展,立時攜逍遙子飄然而入。
似因氣機席捲之故,他們只一步入,頓見石殿彷彿褪下一層,石粉紛紛剝落,隨風而散,化作一股浩浩蕩蕩的塵浪,呼嘯開來。
待塵囂散去。
陳拙眯眼細瞧。
“有些年頭了啊!”
石殿老舊,輪廓生硬粗糲,背依山壁,高約九丈,不見半點雕飾,簡單的可以;但痕跡卻讓人心驚,彷彿是刀劈斧鑿,生生鑿刻出來的一般,
內裡則是空空蕩蕩,唯有殿心擺着一個早已落滿塵灰的青石,似是打坐之用,光華如鏡,青透如玉,泛着絲絲寒意。
逍遙子語氣複雜道:“當年我採藥之時,無意闖入此間,便是在那塊青石上發現了玉冊……想是年頭太久,那玉冊當時已結了一層厚厚的石殼,不知其主。”
陳拙環顧八方掃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在那塊青石上,眼神一定,細瞧數息,突地擡手遙遙一指。
“轟!”
青石應聲而碎。
令人意外的是,石下竟藏有字跡。
“曾與呂洞賓斗酒,與陳希夷論道,斗酒三年,論道十載,贏得一碗,勝得半招……山野散人陳姓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