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次日,雞叫頭遍,整個汴京城覆上了白茫茫的一層雪。
皇宮內苑裡,趙佶一夜未眠,精神仍是抖擻,龍精虎猛,起了個大早,於園中漫步,賞雪觀梅,作畫習字。
自從修習了陳拙傳給他的雙xiu大法,簡直極盡放縱,陰陽調和比那閉關打坐可要來的舒服多了,也不必齋戒沐浴,有那麼多繁瑣規矩。
這纔多少時日,他驚喜發現自己居然練出了內力。
“官家,蔡相與童太師求見,說有要事啓奏!”
長廊一頭,一個老太監疾步而至。
趙佶淡淡應了一聲,一邊低頭揮毫潑墨,一邊說道:“讓他們進來吧。”
老太監去的很快,再回來,身後已跟着兩位一紅一紫,頭戴長翅帽的老者。
當中除了童貫以外,還有一屈背彎腰,眉眼如鷹的老者,眼神裡滿藏滿了睿智、狡猾、精明,明明看着像極了一隻活成精的老狐狸,但下一眼便又將這些悉數斂去,蒼白的兩腮透着病態,步履蹣跚,塌肩側腰。
誰能想到,這麼個老態十足的老人,居然會是當今天下最讓人咬牙切齒的奸臣權相,蔡京。
“說吧,又是什麼事兒啊?”
趙佶頭也不回地問。
哪想二人的話卻讓他大吃一驚。
童貫神色凝重,擲地有聲地道:“回稟聖上,老臣昨夜收到消息,國師意圖謀反。”
趙佶手上動作一頓,回望了二人一眼,繃緊的神情冷不丁一鬆,笑了起來,“你們說國師謀反?真是荒謬,國師一介方外之人,這些年超然物外,與世無爭,一直在丹殿替我煉丹,你們且說說,他要如何謀反啊?”
蔡京接話道:“官家有所不知,國師在江湖上另有身份,而且那神通侯早已被其李代桃僵,已非神通侯本人,這些年一直在暗中謀劃,還聚集了不少京中權貴,欲行不軌……”
見蔡京言之鑿鑿,趙佶沉默了稍頃,“可有證據?”
童貫沉聲道:“聖上,諸葛先生已被人引出了京城,昨夜過後,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也都在暗中調動人馬,如今已守住了皇城進出的各路要道……聖上,此事事關重大,寧肯殺錯,也絕不能放過啊。”
趙佶臉色頓時冷了下來,也白了,“令人前去丹殿,將國師請至大慶殿,調撥五千禁軍在外駐守,我要親自問他,他若不來,即刻誅殺。”
“傳我命令,讓‘六扇門’與‘刑部’暫且牽制住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待我問清緣由,若所言屬實,殺無赦!”
他一連發下兩道命令,人已朝大慶殿快步走去。
近處的禁軍統領立時聞聲而動,已在飛快調動人馬。
“聖上,此事非同小可,不如我二人伴您左右,老臣雖老,然久經沙場尚有些氣力。”
童貫與蔡京緊緊跟在後面。
丹殿內。
陳拙正自打坐。
雖悟出五氣逆行之功,然離那陸地真仙總覺尚有差距。
但並非毫無頭緒。
之前五氣逆行,那雷勁上衝神庭之時,冥冥中他已感覺到胸中五氣蠢蠢欲動,彷彿神庭之外有莫大吸引力,引那氣機上衝,可惜未能功成。
陳拙雙眼一睜,若有所思,箇中關隘與他而言早已洞悉,尚差最後一步。
“只要氣機自神庭衝出,便可內外天地貫通一氣,纔是真正一步登天,屆時足踏大地,氣接天穹,可謂‘通天徹地’!”
“國師大人,官家有請!”
原本靜寂的院內,忽闖入一隊禁軍,來勢洶洶,步履如雷,將丹殿圍了個水泄不通,一個個還配有勁弩,冷麪冷眼。
陳拙睜眼一瞧,爲首之人一襲黑色甲冑,赤面銀眉,頂着一雙三角眼,肩扛一柄刀,一柄很長的刀,尋常刀劍四尺已算極長,此人手中刀足有十餘尺,長的驚人,刀尖泛有寒芒,長髮及腰,隨風流散。
這人便是宮內高手的大統領,無人知其姓名,只是稱呼其爲“一爺”,若米有橋是最神秘莫測的高手,那這人便是明面上被公認爲皇宮內排行第一的高手。
看着對方戲謔冷笑,煞氣騰騰的冰冷眼神,陳拙面上平淡如常,沒有多少表情,朝一旁蒲團上酣睡初醒的趙師容招了招手。
小丫頭不驚不慌地問,“先生,可是時機已至?”
青陽子已無蹤跡,眼下丹殿內唯他二人。
陳拙輕聲笑道:“不錯,你該好好想想要對他說什麼,儘管大膽了說,無論是笑話,還是喝罵,都可以。”
他長身而起,大手裹住了趙師容的小手,對着那位統領說道:“帶路吧!”
一爺將如刀如錐的目光自陳拙的臉上挪開,落到了趙師容的身上,似笑非笑,跟着傲慢的打了個哈欠,轉身出去,“走!”
二人被一羣禁軍裹挾般的圍着,在幽深宮牆內走過一段曲折的路途,直至來到大慶殿的空場上。
卻見四面八方滿是禁軍,而禁軍之後,趙佶端坐在一張撐有華蓋的大椅上,面上不見喜怒,身旁站着蔡京、童貫。
但等趙佶看見陳拙牽着的趙師容,臉皮莫名一抖,變得難看僵硬起來。
“伱爲何帶她來?”
陳拙並未立即迴應這個問題,而是在蔡京的身上打量了幾眼,然後纔在趙佶鐵青的臉色下不疾不徐地迴應道:“幾天不見,聖上的功力見漲啊。”
趙佶目光幽幽,在他眼中陳拙那張熟悉的面孔上忽見筋肉蠕動,渾身筋骨撐開,自瘦削變得魁梧,身形大變,容貌大改,已變得陌生起來。
“看來你果真是意圖謀反了。”
陳拙微微一笑,目光輕轉,橫掠一過,落到一堆禁軍中,看着其中的一道身影,他問,“尊駕何人啊?既是靜候在此,不妨現身一會。”
那名禁軍士卒閃身一動,已在場中,見陳拙臨危不懼,讚歎道:“好眼力,氣魄蓋世,果真不俗,可你這等不世人物,爲何要行此倒反天罡之舉。”
待此人甲冑卸去,真容一露,頓時惹得一陣驚呼,“啊,是方巨俠!”
來人正是方應看的義父。
那人轉身朝趙佶遙遙一拜,朗聲道:“見過聖上,早先諸葛先生就已覺查出此人慾行不軌,有所圖謀,特讓方某入宮護駕。”
趙佶擺手笑道:“方先生客氣了。”
只似大局已定。
陳拙眸光一轉,“還有一個呢?何不一起出來。”
人堆裡又一人背手走出,鶴髮童顏,白袍白鬚,盯着陳拙不住上下打量,“嘖嘖嘖,好傢伙,縱觀過往,老夫也算見過不少天驕奇才,不想世上還有你這等妖孽,實在是大開眼界,放眼天下,除了‘七聖主’關七以外,你是第二個令我刮目相看之人,老夫許笑一,見過了。”
這人赫然便是王小石的師父,諸葛正我的師兄,天衣居士許笑一。
“諸葛神候還真是煞費苦心啊。”
陳拙一瞟二人,低頭朝趙師容溫言道:“告訴他,咱們爲什麼要來。”
趙師容一掃禁軍,最後望向趙佶,眨眼笑道:
“父皇,你該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