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雪猶未降,神通侯侯府內,園中的景色早已不似當年那般消殘,寒梅吐豔,獨冠羣芳。
也不算冷清,四下裡早已招攬來不少江湖好手,有的是真心實意想要投效揚名的,有的則是各方勢力安插進來的耳目暗樁,另有圖謀。
連同昔年連雲寨的幾位寨主也都來了。
還有那千百名弟兄,都不知不覺入了京城,在侯府四方不動聲色的隱姓埋名,藏在暗處。
早在金兵大舉攻宋之前,戚少商便已做好了一切準備。
對於當今的皇帝,還有這個大宋,他已經失望透頂,甚至連那位諸葛先生也不再抱有希望。
時已入夜。
“他當真這麼說的?”
黯淡的燈火下,廳閣內滿座衆多好手,聽到柳雁平帶回的消息無不是震了三震,相顧駭然。
司徒十二,那可是老一輩的絕頂強人,蓋世高手,雖說受制於毒,但實力不容小覷,真要發起狠來,說不準還真能殺個天翻地覆,惹來大麻煩。
再有那剩下的一衆兇犯死囚,這些人加在一起,京城內的哪一方勢力都要頭疼。
戚少商端坐在一張鋪有華麗棉毯的太師椅上,沉陰着的臉孔,緊皺雙眉,冷聲道:“真是有夠狂的,但他也不想想,這年頭可不是試劍山莊的天下,既然老了,老掉牙了,不好好想着如何回報脫困之恩,還敢造次,我看他是活膩了。”
他罕有的動了真怒,手中的酒杯嘎巴一聲已被攥碎在手心。
雷大先生率先開口,笑吟吟地道:“這件事情不可妄動,咱們這些人裡可沒有誰是那老傢伙的對手,真想要徹底擺平,只能請大掌櫃出馬了。”
對於這位傳說中的大掌櫃,除了當年最先步入此間的幾人,剩下的都只是耳聞、聽說,少有親眼得見;而“神州盟”的一切也多由戚少商這位“二掌櫃”操持把控,三年來低調經營,積蓄實力,纔有了現在這般不大不小的規模。
也正是因爲如此,京師武林都對“大掌櫃”好奇的緊,從名震京城的神箭追魂、捕俠,到當今武林最威名赫赫神秘莫測的絕頂高手之一,這人不到一年的時間便走完了尋常武夫一輩子都難以望其項背的路,實在是謎一樣的存在。
另有傳聞傳出,這位大掌櫃當年與元十三限一戰受了重傷,還身中奇毒,這麼多年久未現身,說不定早已死在某個無人知曉的角落了。
但傳言終歸只是傳言,沒有親眼得見大掌櫃的屍體,那些心存忌憚的各方勢力也只能忍着,按兵不動;況且戚少商還頂着神通侯的皮囊,有這麼個身份,再有“有橋集團”那些舊部示好,聲勢如日中天,比當年米有橋活着的時候還要不得了。
京城裡的商賈富戶,還有不願聽命於蔡京之下的王侯公卿,連後宮的一些外戚權貴,全都巴結着這位暗地裡已被李代桃僵的小侯爺。
當然,在旁人的眼中,這一切都離不開“國師”陳道人的功勞。
畢竟那位陳道人可是由神通侯引進皇宮的,近年來更加成爲了趙佶身邊最爲寵信的存在。
之所以寵信,是因爲這位國師不貪權好利,終日癡於修行,更不喜結交權貴,最讓人放心。
而且此人的“丹道”已達出神入化之境,丹效有起死回生,返老還童之效不說,還另授趙佶一門用於陰陽調和的雙xiu大法,可夜御八女,日日笙歌,龍精虎猛的厲害,就連形貌都開始重複年輕,玄乎的厲害。
只是如此一來,落在那些文臣口中,陳道人反而成了禍亂江山的禍首,比那林靈素還要過之而無不及,稱之爲“三百年來第一妖道”,口誅筆伐,筆墨喉舌盡藏殺機。
但好在有神通侯和那一衆權貴外戚與之明裡暗裡的交鋒,這才得以穩妥。
所有人也是這時才驀然驚覺,就在他們還一如往常留神“六分半堂”與“金風細雨樓”的時候,爲了爭權奪勢打生打死的時候,這位小侯爺已一聲不吭的成了廟堂中足能與蔡京、諸葛神侯相抗衡的第三方勢力。
儘管廟堂也是江湖。
但廟堂中的話語權可比那些江湖中的勢力更有分量。
聽到雷大先生的話,戚少商撒去了手中殘渣,擦了擦手上的酒液,輕轉身子,頗爲隨意地道:“這是自然,那老傢伙好歹也是老一輩的絕頂高手,若能招攬了來,豈不是一件好事兒。”
顧惜朝手裡拿着自己所著的七略,蹙眉思忖了一下其中的厲害關係,慢聲開口道:“會不會太倉促了?眼下京城各勢都對咱們虎視眈眈,再者那些人可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蔡京、諸葛神侯,恐怕都不會任由咱們將那些人收攏到麾下,若貿然行事……羣起而攻之。”
是啊,這麼些個高手,無論加入哪方勢力都必能令其實力大增,那些人怎會放心定然是寢食難安。
而且真要動起手來,絕然會有人等着他們兩敗俱傷,再一網打盡。
“但不去又不行!”
“司徒十二既然點名讓大掌櫃親去,若退縮不見,聲威大損不說,還會坐實了傳言,都覺得大掌櫃重傷未愈,就像是那位蘇樓主,當年何等的意氣風發,如今不也沉痾不起,半死不活了麼。”
“那些見風使舵,做慣了牆頭草的權貴們也會生疑,說不定會另謀勢力攀附。”
一羣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到底就是想看看那位傳說中的大掌櫃,是否當真無恙,還好好活着,各懷鬼胎。
戚少商斜睨着衆人,將所有人臉上的種種神情盡收眼底,然後沉默了許久,才語氣深沉地道:“好,這一趟,看來大掌櫃說什麼也得去了,你們也別閒着,此役事關重大,速速前去着手準備,趕赴楚河鎮,散!”
他一擺手,廳閣內的所有人立時散去。
等人都走光了,散淨了。
角落裡,突然自燈影下轉出兩個人來。
一人身段嬌小,一襲黑衣,媚眼如絲,臉上戴着一張花花綠綠的臉譜,扭動着水蛇般的纖腰,翹起腿,坐在了一張大椅上。
另一人是個高大魁梧的漢子,身着錦衣,腳踏官靴,容貌瞧着憨厚老實,膚色略黑,滿面虯髯,正是如今捕門裡風頭最盛的朱俠武。
這三年以來,有戚少商暗地裡扶植推拔,他在“六扇門”可謂如魚得水,而且在長江水道還辦下幾件要案,加上實力非凡,名聲已是直追三絕神捕。
“聽說諸葛神候也因此事驚動了,四大名捕盡皆動身,都去了楚河鎮,那裡如今真就是龍潭虎穴啊。”
朱俠武笑的討好極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陳拙給他引薦的是這位小侯爺。
那嬌小女子,打着哈欠,“我都快睡着了,白愁飛也要動身了。”
朱俠武在對方那凹凸有致的身段上掃量了一眼,“動身?他也想去楚河鎮?”
嬌小女子嬌笑道:“怎會啊,他呀,要動手殺他那個大哥了,如今京城的各方勢力皆聞風而動,被司徒十二所引,可是取而代之的大好良機……”
她語氣稍頓,饒有興致地看向戚少商,“小侯爺不也是打算藉機收拾白愁飛麼?看來大掌櫃蟄伏這麼多年,爲的就是今天啊,準備要動手了麼?”
戚少商正在自斟自飲,聽着二人的談論,等聽到這人道破他心中所想,他淡淡一笑,“你真是聰明的讓人害怕。”
嬌小女子笑的更開心了,“我能理解成小侯爺這是在誇讚我麼?”
朱俠武聞言怔了怔,然後恍然般的深吸了一口氣,笑的更加討好了,討好的近乎有些諂媚。
“那六分半堂呢?”
他問。
戚少商笑道:“大掌櫃自有定計,伱還不夠資格知道。”
朱俠武回以笑容,“明白!明白!”
只是說了三言兩語,戚少商輕聲道:“你們也退下吧。”
待二人秘密離去。
半晌,戚少商起身長嘆道:“大好河山啊……誰主沉浮,一戰定之……就看你的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