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蕭遠山伸手便拉去了自己的面幕。羣雄“啊”的一聲驚呼,只見他方面大耳,虯髯叢生,相貌十分威武,約莫六十歲左右年紀。蕭峰驚喜交集,搶步上前,拜伏在地,顫聲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蕭遠山哈哈大笑,說道:“好孩兒,好孩兒,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爺兒倆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記認,誰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
言罷蕭遠山一伸手,扯開胸口衣襟,露出一個刺花的狼頭,左手一提,將蕭峰拉了起來。蕭峰扯開自己衣襟,也現出胸口那張口露牙、青鬱郁的狼頭來。兩人並肩而行,突然間同時仰天而嘯,聲若狂風怒號,遠遠傳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鳴響,數千豪傑聽在耳中,盡感不寒而慄。“燕雲十八騎”拔出長刀,呼號相和,雖然一共只有二十人,但聲勢之盛,直如千軍萬馬一般。
隨後蕭峰拉過一個面貌清秀的隨從,只見那隨從在自己臉上一抹,便登時顯現出一個大姑娘的臉龐。
蕭峰此時對着蕭遠山說道“爹爹,這位就是孩兒的未婚妻,阮阿朱姑娘。”
阿朱此時一個欠身,略帶羞澀的喊了一聲“爹爹安好。”
這細若蚊吶的聲音在內力精深的蕭遠山聽來,自然是毫無壓力,只見他右手虛空一託,便將阿朱托起。隨後笑着說道“好,好媳婦,峰兒,你可要好好待她。”
此時那慕容復也趁機回到了慕容博身後,那慕容博此時對慕容復悄悄傳音道“呆會兒我拖住對方,你要立刻遁走,沒有把握打贏對方之前,千萬不要再出現在江湖上。”
便在此時。那蕭遠山忽然左手一揮,一記控鶴功登時將一個大包袱吸了過來。待得其一記手刀將包袱隔開,顯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個面相老實醜陋的小和尚。
蕭遠山此時朗聲道“這小和尚名叫虛竹,便是偷你們孩兒的葉二孃的親生兒子。”
話音剛落。那原本衝擊少林衆僧的人羣登時一愣,隨後潮水般的朝着那虛竹涌去。
那虛竹此時只有一些少林的粗淺武藝在身,怎能敵得過那紅了眼的數千人衆。
便在此時,一道紅色的身影忽然衝了進來,以毫釐之差將這虛竹小和尚救走。便在那紅色身影剛剛準備帶着虛竹離開之時,忽然見得那蕭遠山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大門之前。
那紅色身影剛剛想要躍出,卻被蕭遠山猛的一爪抓出,登時在其臉上留下了六道血痕。
被迫後退的紅色身影正是那葉二孃。只見她此時一邊護着虛竹,一邊驚恐的對蕭遠山說道“是你,是你,當年就是你搶走了我的孩子。”
此時衆人忽聽得玄慈方丈說道:“善哉,善哉!既造業因,便有業果。虛竹,你過來!”
虛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頂,臉上充滿溫柔慈愛,說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終不知你便是我的兒子!”
此言一出,羣僧和衆豪傑齊聲大譁。各人面上神色之詫異、驚駭、鄙視、憤怒、恐懼、憐憫,形形色色。實是難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無不欽仰,誰能想到他竟會做出這等事來?過了好半天,紛擾聲才漸漸停歇。
玄慈緩緩說話,聲音仍是安詳鎮靜,一如平時:“蕭老施主,你和令郎分離三十餘年,不得相見,卻早知他武功精進。聲名鵲起,成爲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漢。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兒日日相見,卻只道他爲強梁擄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爲此懸心。”
葉二孃哭道:“你……你不用說出來,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麼辦?”
玄慈溫言道:“二孃,既已作下了惡業,反悔固然無用,隱瞞也是無用。這些年來,可苦了你啦!”
葉二孃哭道:“我不苦!你有苦說不出,那纔是真苦。”
玄慈緩緩搖頭,向蕭遠山道:“蕭老施主,雁門關外一役,老衲鑄成大錯。衆家兄弟爲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實在已經晚了。”
忽然提高聲音,說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當日你假傳音訊,說道契丹武士要大舉來少林寺奪取武學典籍,以致釀成種種大錯,你可也曾有絲毫內疚於心嗎?”
那慕容博此時忽然抓住慕容復,奮力向外一丟,大喝一聲“走”。隨後又大聲開口道“失了孩子的衆人,這少林欲要包庇罪魁禍首,你們今日是報不了仇了。”
蕭峰踏上兩步,指着慕容博喝道:“慕容老賊,你這罪魁禍首,上來領死罷!”
慕容博一聲長笑,縱身而起,疾向山上竄去。
蕭遠山和蕭峰齊喝:“追!”分從左右追上山去。這三人都是登峰造極的武功,晃眼之間,便已去得老遠。
而張平此時卻忽然大袖一甩,只見無數在陽光照耀下閃着金光的銅錢向着慕容復的方向射去。
這些銅錢交相輝映,帶着一股懾人心魄的嗡鳴之聲,閃電般的朝着遠方而去。不消片刻功夫,只聽到一片金鐵氣勁交擊之聲傳來之後,便是一聲長長的悲鳴之音。
那鄧百川和公冶乾二人聽得這悲鳴之音,心下自然明白慕容復定是見得退走無路,纔會在最後關頭耗盡內力發此悲鳴。
此時二人也不管自身與張平的實力差距,登時心有靈犀的共同向着張平撲來。
但見二人此時招式只攻不守,招招皆是拼命之招,早已將自身生死置之度外。
張平此時微微點頭,開口讚道“忠勇可嘉,奈何識人不明,悲夫。”
言罷,只見張平的身影忽然合身而上,彷彿化爲了一道青煙一般,在二人之間一個閃身穿過。待得三人分別落地出現之時,那鄧百川和公冶乾二人的嘴角登時出現一絲鮮血。
張平此時轉過身,緩緩說道“二位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