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廝殺,勝負關鍵,武功強弱只是一部分。
除非兩個人的武功,當真是天差地別,否則的話,有些時候以弱勝強也絕非難事。
只要此人的交手經驗豐富,有着足夠的戰鬥智慧。
那往往就能夠逆轉局面。
宋威和徐慕兩人,單純以內力來看,其實是在伯仲之間。
只是宋威的劍法精妙,徐慕的武功則勝在精純。
可要說交手的經驗,宋威實在是甩開徐慕不知道多少條街。
如此一來導致的結果便是,宋威可以在三招兩式之間,就讓徐慕生出無能爲力之感。
不是他武功太差,實在是交手經驗太過淺薄。
否則的話,憑他的武功,想要打死那個巨漢,也是輕而易舉。
他就好似身負萬貫家財,卻不會花,淪落爲了街邊乞丐。
江然如此教他如何應用,確實是可以解了眼前的危機。
但徐慕卻忘了一件事情……
江然和他的弟子申屠烈還有仇呢。
無論這份仇恨最終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束,但現在顯然還沒到那個程度。
他接受了江然的指點之後,申屠烈又該如何面對?
自家的師父竟然被仇敵指點,哪怕沒有師徒之名,也算是有了師徒之實。
這處境屬實是尷尬至極。
而且申屠烈有足夠的證據可以證明,江然這是故意的。
他方纔分明看了自己一眼之後,這才一臉得意洋洋的開始指點徐慕。
想要解除徐慕之威,他本來只需要自己親自出手,宋威哪裡會是他的對手?
他偏偏這麼幹,就是爲了噁心自己。
“果然是魔教少尊……可惡至極!!!”
申屠烈一時之間咬牙切齒。
卻又無可奈何。
而徐慕在江然的指點之下,果然很快就站穩了腳跟,開始穩紮穩打。
對於宋威那漫天的劍影,也逐漸的恢復了自信。
元陽功的施展也越發的得心應手。
這也讓徐慕越發的佩服江然的武學修養。
元陽功江然根本不會,但是他所指點的內容,卻能夠讓自己更好的施展這門武學。
一時之間忍不住想到,倘若今日易地而處,站在這裡擁有這一身元陽功內力的是江然,而不是自己。
那宋威多半都不是他的對手。
這念頭泛起的當口,並沒有讓徐慕對自己感到失望。
而是越發的感慨武學之道高深莫測,需得不斷求索方纔能夠談得當中奧秘。
徐慕還有時間在這裡考慮武學奧妙。
宋威這邊卻已經快要瘋了。
手中的短劍一招比一招凌厲,然而江然的一字一句,卻總是在關鍵點時候讓徐慕轉危爲安。
他好像能夠看到自己幾招之後的殺招,自己的每一劍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這份本領實在不像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所能有的。
好在宋威也絕非泛泛之輩,招式施展,於當中也藏了機心。
故意賣出了一個破綻,然而江然果然一眼看穿。
指點徐慕側身閃避。
卻不想,這一閃之間,迎面而來的正是宋威的短劍。
這是交手之中的心機。
交手如弈棋,電光石火之間,考慮每一招的得失,以及招式之中所暗藏的陷阱是一個真正高手的必修課。
而在這當中,將這一切做到極致的便是千鈞書院的【三九算經】。
旁人修煉武功,用來施展手段和人交手。
憑藉的是本身的武功智慧,以及在交手之中積累下來的經驗。
然而三九算經,卻專門算這個,因此和身懷三九算經的人交手,實在是危險至極的一件事情。
除非遇到江然【驚神九刀】這種,哪怕三九算經都難以算出破綻的。
換了尋常人的話,面對三九算經,閉眼等死還是更痛快一點。
宋威賣出破綻是假,算準了對方能夠窺破破綻,從而藉此給出必殺一擊!
這便是宋威的聰明之處。
這一劍宋威必殺徐慕,因此劍鋒凌冽也是前所未有。
嗤嗤嗤,劍芒吞吐,光華盛到極處。
就在此時,江然的聲音再次響起。
“左側踏出一步。”
沒用!!
宋威心中冷笑,劍芒籠罩之下,徐慕已經失去了先機,三丈方圓之下,任憑你輾轉騰挪,都是死路一條。
徐慕也隱隱感覺這一步踏出,並不能解決自身危機。
然而憑藉着對江然的信任,他仍舊是踏出一步。
下一刻,他就發現,宋威的臉色忽然大變!
只因爲他這一步踏出之後,頓時現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跟前的江然。
碎金刀刀鋒一轉!
溜溜金彩,熠熠漫天!
正是驚神九刀內九刀之中的俱無形!
刀鋒轉,眨眼切入劍芒之中,嗤的一聲響,宋威手中短劍已經被江然的碎金刀削成了匕首。
刀芒再進,正要一刀將宋威的腦袋劈成兩半。
卻就在此時,刀鋒忽然一歪。
宋威也立刻低頭。
兩者一較勁,這刀鋒便從宋威的頭皮上掃了過去。
宋威一時之間披頭散髮,顧不上去整理自己的形容,宋威連滾帶爬的從江然刀鋒之下脫身。
江然再擡頭,就見爲首那位銀蟬已經重新站在了宋威的身邊。
往兩人身後瞅了一眼,就發現老牛鼻子這會正躺在地上,好像已經敗下陣來。
不過江然卻注意到,這老東西趁着沒人發現的時候,又偷偷將酒囊拿了出來喝了一口,美滋滋的砸着嘴。
很顯然……這是看到江然去而復返,又開始出工不出力了。
“我呸,你這樣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金蟬國師?”
江然也不慣着,當即破口大罵。
道缺真人多半是有唾面自乾之能,撇了撇嘴,低聲嘟囔了一句:
“老不以筋骨爲能……貧道爲國爲民操勞半生,還不該你們年輕人出出力了?”
江然也懶得聽他狡辯。
看着爲首銀蟬和那宋威兩個全都如臨大敵的看着自己。
便擡頭看了看天空:
“天色不早了啊……”
“是啊……”
爲首的銀蟬也點了點頭,看着江然嘆了口氣:
“不該是這樣的……”
“那在伱的設想之中,應該如何?”
爲首的銀蟬並未開口,而是眸光一沉,步履流轉,倏然一掌直接遞向了江然。
江然單手一橫,啪的一聲,拍開了爲首銀蟬一掌,緊跟着擡頭去看,就見宋威已經凌空而起,當空凝聚劍氣,倏然擊下。
只聽嗤的一聲,江然身形躍起,一抹劍氣於地面奔走如龍,攔住去路的一棵大樹頃刻間就給一分爲二。
與此同時,江然周身上下白光涌動,緊跟着一尊法相轟然站起。
居高臨下,探手一按,緩緩拔出,掌中頓時多了一把以白色罡氣凝聚而成的刀鋒。
而法相之下的江然,此時也已經是碎金刀在手。
隨之一刀起手,鬼神驚!
慘白刀芒剎那間呼嘯而過,好似狂風掃大地,只不過這風有點猛烈,刀芒過處,無論多粗的樹木,都被這一刀攔腰斬斷。
宋威其時正於半空落下,人在空中難以輾轉騰挪。
心念起處,知道死中得活的法子只有一個。
那就是利用江然的鬼神驚借力,再躍之高空,徹底避開這一擊。
當即手中那已經被江然一刀斬成了匕首的短劍,當即朝下一點,劍芒落在刀芒之上,宋威的臉色忽然大變。
跟他所預想的不同。
江然的刀芒之中,竟然蘊藏着一股極爲強勁的吸力。
以至於他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就被這刀芒吸引,恰到好處的置身於刀芒之前。
一瞬間,宋威目眥欲裂。
他小看了江然的鬼神驚!
當即斷劍橫在跟前,拼盡全身內力,抵擋這一刀。
整個人卻被這刀芒推動,禁不住接連後退。
就見宋威周身罡氣滾動,每後退一寸,地面都發出轟然炸響。
而在其背後,不管是遇到樹木,疑惑這是石頭,但凡和他背後一觸,都得炸成齏粉。
便是這般一口氣接連後退二十餘丈。
他終於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江然的刀芒至此也徹底消散。
宋威緩緩放下手中斷劍,擡頭看向江然,眸子裡劍光明滅。
然而卻只是一瞬之間,這明滅的劍光就徹底崩散。
心中的劍境,也在這一瞬間轟然崩塌。
他想往前一步,然而一抹鮮血倏然自他胸腹之間流轉。擡頭看了看江然,他慘笑一聲:
“好一個驚神九刀……
“我小看了你的鬼神驚,卻也高看了我的長河劍意!”
話音至此,上半截身軀忽然跌落下來。
死屍倒地!
戰至此處,兩尊銀蟬終於死了一個。
而江然看着這死去的屍體,忽然輕輕敲了敲腦袋:
“我是不是又多損失了一萬兩?”
他回頭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呆了呆:
“你這個時候還能夠想到銀子?”
江然則仔細看了看周圍的屍體,嘆了口氣,他損失的何止一萬兩。
不過他很快便搖了搖頭:
“算了算了,銀子本來就不重要。”
長公主聞言心頭頓時有些喜悅,禁不住笑着說道:
“那什麼纔是重要的?”
當然是獎勵!
只是這話江然自然不可能告訴她,只是給了她一個意義不明的眼神。
長公主的臉色頓時一紅:
“你這人……”
江然一愣,我這人怎麼了?你忽然臉紅個什麼勁?
我的話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讓你誤會了嗎?
不過江然也沒有什麼功夫解釋,便回頭看向了宋威的屍體旁邊。
爲首的銀蟬正站在那裡,伸手將宋威的雙眼蓋上,輕輕嘆了口氣:
“相交數十年,卻沒想到,真的有這同生共死的一日。
“今日大敗虧輸,非是你我之過……
“你安息吧。”
腳步聲緩緩傳來,江然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所以,既然明知道會大敗虧輸,爲何要來?”
都是聰明人。
江然擺明了要挖坑埋人,血蟬縱橫多年,如果連這點東西都沒有察覺,那他們也不可能發展到了今日。
只不過,江然是順水推舟。
輸贏都不會虧。
而且一旦贏了,那就是贏一場大的。
畢竟就金蟬天子和長公主這一行的陣仗,除非血蟬不動手,一旦動手就必須得傾注極強的力量。
如此方纔能夠暫且平穩局勢。
反之,如果他們不動手的話,那就任憑自己將長公主送到青國。
這是陽謀,他們不得不做出選擇。
可如果是江然跟他們易地而處,那江然的選擇絕對不是冒險,而是穩紮穩打。
如此方纔有此一問。
爲首的銀蟬沉默了一下之後,方纔緩緩開口:
“不得不來……”
江然眉頭微微蹙起,還想再問,就發現眼前銀蟬已經緩緩站起身來。
隨着他身形拔高一籌,他身上的氣勢就狂增一寸。
待等他整個人完全站起,無邊氣勢席捲起獵獵狂風,引得他衣袂鼓動,白髮飛揚。
讓江然驚訝的卻是,哪怕處於這樣的情況之中,他的面具竟然還沒有跌落下來。
這孫子難道是用膠水給自己的面具黏在了臉上?
江然做出了既不負責任,也不靠譜的猜想時,就發現周遭發生了一些古怪的變化。
不遠處一棵樹上的樹枝,忽然折斷了。
與此同時,江然不遠處的一隻被從泥土之中翻出來的蜈蚣,忽然化爲了血肉模糊的一團。
空氣之中醞釀着一股古怪的罡氣。
以一種無法形容的軌跡運行。
江然緩緩閉上了雙眼,繼而一笑擡頭:
“這是什麼武功?”
就聽眼前的銀蟬緩緩開口:
“參差轉輪訣……區區小道,不登大雅之堂,讓少尊見笑了。”
“區區小道?未免過謙。”
江然緩緩開口,便覺得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輕輕拽動自己的衣角。
更有兩股龐大的力量一者作用在天,一者作用在地,朝着相反的方向用力。
似乎是想要將自己硬生生擰成麻花。
只可惜,江然堅不可摧。
任憑這股力道如何施展,也無法撼動他的身形分毫。
而江然的聲音至此也適時而起:
“你有一身這樣的武功,這樣死在這裡,不覺得可惜嗎?”
“我已垂垂老矣,生何足喜?死何足惜?”
爲首的這位銀蟬聲音帶着一抹說不出來的低沉,輕輕開口說道:
“相比起我,少尊可曾看清楚,眼前的路?”
“路?”
“坎坷崎嶇,血雨腥風……
“少尊的這條路,還遠遠未曾走完。”
他似乎輕笑了一聲,繼而一步踏出。
這一步似乎是穿越了某種屏障,隨着腳步落下,四方天地頓時轟然炸裂。
無窮盡的罡風流轉,肆虐的呼嘯,飛沙,走石,碎木,殘肢,盡數捲起漫天飛舞。
爲首的銀蟬緩緩伸出一隻手。
參差神掌!
蔓延於其背後的這些飛沙走石,碎木殘肢,倏然凝結,化爲了一個巨大手掌的模樣。
隨着爲首銀蟬一掌推出,整個龐大無比的手掌,便朝着江然轟然壓下。
不到跟前,地面便在晃動不休。
江然立於地上,眼眸輕擡,任憑這咧咧狂風吹動他髮絲飛揚,眸光之中不見絲毫驚色。
反倒是看到了被這參差轉輪訣凝聚在了那巨石手掌之上的宋威,輕輕搖頭:
“他怕是死不瞑目……”
言說至此,他的手按在了腰間碎金刀之上。
一道身影倏然從他身上躍出,躍出的一瞬間,手中碎金刀出鞘。
緊跟着是第二道,第三道……一連七道!
江然自棄天月身上所獲得的大自在天魔萬念訣,並非是他改良之後的,而是最原本的大自在天魔萬念訣。
數不過七!
加上江然自己便是接連八刀!
每一刀落下,那迎面而來的巨大手掌便削弱一分。
爲首的銀蟬爲了這一掌,已經傾盡所有。
因此,手掌每削弱一分,他便有一口鮮血噴出。
接連七刀,爲首銀蟬身上的沖天氣勢,已經蕩然無存。
整個人渾身上下,鮮血淋漓,委頓在地。
卻仍舊強撐內力不斷。
無形罡氣如今能夠束縛的,只有一個宋威的殘驅。
江然最後這一刀總算是擡手。
一刀掃過,刀芒自宋威身上一掃而過,將這漫天罡氣一分爲二,刀芒走一線,倏然從爲首銀蟬的身上縱橫而去。
嗤嗤嗤!!!
至此不休,一路蔓延七八里!
刀芒至此方纔停歇。
咔噠一聲,碎金刀收刀入鞘。
江然跨步而出,一步一步來到了爲首銀蟬的身邊。
他還沒死……
只是被斬去了半截臂膀,小半截的身軀。
他的手裡正拿着一小節殘燭。
這東西呈現灰白之色,沒有絲毫氣味,少的就好像只要再點上一次,就會徹底耗幹最後一滴蠟油。
“永生燭?”
江然伸手,從爲首銀蟬的手裡,取走了這隻能用一次的永生燭:
“就這些了?”
爲首銀蟬擡頭凝望江然,聲音自咽喉之下傳出:
“殺……殺了我……”
江然先是將這永生燭收入懷中,繼而一把拿住了爲首銀蟬的衣領: Www★тTk án★℃O
“別說笑了,殺了你只有一萬兩,抓了你可是有兩萬兩的。
“今天賠本的買賣做了好幾起了。
“就你這麼一個最重要的,我豈能輕易斷了活口?”
他一邊說着,一邊拖着他,朝着長公主等人的方向走去。
林間風聲掃過,枯葉漫天,似乎想要遮蔽這一場動盪的痕跡。
只可惜,這一戰幾乎將這樹林直接夷爲平地。
任憑枯葉如何努力,也無法遮掩這滿目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