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柳院的這第二個晚上。
自這夜宴開始便是變故頻生。
先是俊男美女投懷送抱,再有識破正道奸細,引出隱蝠公子救人殺人。
再到這美酒登場,缸上鐫刻秘籍。
一連串的變故,只看的人眼花繚亂。
然而對於江然和唐畫意來說。
自從這柳福出現的那一瞬間,兩個人所想的只有一個念頭……
便是要想辦法,試探此人虛實。
可想要做到這一點,卻並不容易。
柳福作爲此間主人的代言人,江然沒有足夠的理由根本沒辦法對他出手。
這並非是莽撞行事,就能夠解釋得了的。
哪怕自己這頭在心裡強行說服自己可以這麼做,也得旁人相信才行,掩耳盜鈴就未免有些可笑。
不過事到臨頭,這邪龍碎獄拳,卻是給了江然一個合理的藉口。
姑且不提這邪龍碎獄拳爲何出現在這五口青銅大缸之上。
這門武功一出現,結合昨天晚上以黃金挑起的廝殺,有識之士難免將兩者聯想在一處。
從而給江然一個發難的理由。
而這件事情,就不能從江然的嘴裡說出來。
江然作爲一個莽夫,如何能夠不被眼前利益所蠱惑,就和在場大多數人一樣,只能看到邪龍碎獄拳,卻忘了昨天晚上因爲黃金而死的人。
因此,他和唐畫意遙遙對望了一眼。
他們相處日久,對於對方的想法心思,不敢說了如指掌,但默契也遠非尋常人所能相比。
只是一個眼神,唐畫意就明白了江然的意思。
這纔有了方纔那好似針鋒相對的一番話。
也由此讓江然有了這個出手的機會。
如今他一手抓着柳福的衣襟,一擡手,就將此人給舉了起來:
“說!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這句話不僅僅是作爲童千斤在問,自然也代表了江然在問。
只是這個問題,這個時候明顯得不到什麼答案。
同時,江然心頭也是微微晃了晃神。
因爲……這柳福,他不會武功!
江然武功蓋世,舉手投足之間皆有奧妙,這一抓看似魯莽直接,可五指一探之下,便已經將這柳福的深淺盡數瞭然於心。
此人體內空乏,毫無內功根基。
這是計!
江然知道天上闕想要釣魚,這個想法一直都未曾改變。
想來柳福也好,這些俊男美女也罷,都是天上闕拿來的餌料。
用來釣魚的……他們釣的魚,不僅僅只是正道中人。
同時還有其他的……
江然心思微微沉下,眸光如有意,似無意的瞥了一眼那五口大缸,心頭頓時恍然。
原來如此!
可心中明白,臉上卻沒有半點痕跡露出,陰惻惻的看着柳福,只等着柳福給他一個交代。
“童老大稍安勿躁,童老大稍安勿躁!!”
柳福連聲開口。
想要讓江然將其放下來,然而江然的手高高舉起,半點放下來的意思都沒有,不僅如此,他好像還打算找個合適的地方,把他給掛起來。
柳福滿臉苦笑:
“童老大誤會了,誤會了啊!我家主人從未打算挑起紛爭。
“這,這不都是你們自己決定的嗎?”
“恩?”
江然面色發黑:
“胡說他孃的八道!
“昨天晚上你們弄出來這麼多的黃金,老子看了豈能不搶?怎麼就成了我們自己決定的了?
“你們要是不弄出黃金,我們能搶?我們搶什麼去?”
“可是那黃金是我家主上的一點心意……”
柳福連忙說道:
“之所以是二十二碗臘八粥,也是爲了挑選出諸位之中,武功聰明才智兼備的高手,從而贈金。
“卻沒想到……一看到黃金大家全都要衝上來搶奪,就連那陣法都阻攔不住,我等又能如何?
“至於今天晚上,這碎獄拳經乃是左道莊莊主親自贈予我家主上。
“一應處置,悉聽尊便。
“爲了不冷落諸位英雄,主上這纔將其取出,鐫刻在五口大缸之上,本是想要引諸位斗酒。
“待等選出酒量最豪者,可以將這五口大缸相贈。
“將來傳揚出去,也算是一樁美談……可從未想過,要藉此挑起諸位紛爭廝殺。
“這,這可是天大的冤枉!!!”
這話其實是說得過去的。
哪怕有心人明知道這話鬼都不信,但至少從明面上來說,很難指摘什麼。
畢竟他們確實從未說過,想要黃金就得廝殺,想要五口大缸就得殺光其他人。
江然作爲童千斤,自然不能邏輯清晰,口齒伶俐。
他聽着眉頭緊鎖,糾結半晌,扭頭看向了‘羣峰散人’:
“你這老兒又如何說法?”
‘羣峰散人’啞然一笑:
“童老大未免天真,他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在下卻難以相信……
“諸位,你們信嗎?”
此言一出,場內衆人頓時沉默。
就算是有想說相信的,不等開口發現其他人都保持沉默,也只好跟着一起保持沉默。
雖然不明白他們爲什麼沉默,但總是不能鶴立雞羣。
燕獨行輕笑一聲:
“散人何必跟這混人一般見識,他見識不清,昏庸碌碌,又豈能得見真章……”
‘羣峰散人’嘆了口氣,對着柳福抱拳一笑:
“在下並無惡意,只是身爲此間客人,希望能夠早日見得閣下背後的主家。
“若是當真有什麼天大的營生拿來給咱們做的話,咱們自然願意等候。
“可若還是這般手段……請恕在下無禮,到時候,只能先行告退。”
一番話說的不卑不亢,倒是叫人高看他一眼。
然而高看不高看的,話說到這份上了,終於有人忍不住問道:
“所以……這碎獄拳經……到底該給誰?”
“當然是老子的!!”
江然怒喝一聲,手裡論着那柳福喝道:
“你告訴他,這是不是老子的!”
柳福給他晃得都快吐了,但仍舊咬着牙搖頭說道:
“這……這不能啊……倘若給了你,其他人如何……嘔……”
他總算是受不了了,江然就跟晃盪一根草杆一樣,將其晃得頭暈眼花,終於堅持不住,吐得好似天女散花。
這一幕且不說在場衆人了,縱然是江然都傻了。
好在他見機的快,在他要吐的時候,趕緊給他轉了個方向。
也因此,這一抹彩虹是以扇形飄灑。
周圍幾個美公子身上全都被淋到了。
美人手阮綿綿嘖嘖有聲:
“暴殄天物。”
幾個美公子臉都白了,恨恨的看了柳福一眼,然後相攜而去,準備去沐浴更衣。
江然很是嫌棄的將這柳福放下:
“太廢物了……”
“童老大……見諒……見……嘔~~”
柳福彎着腰,跑到一旁去吐。
場內衆人的情緒一時之間都不太連貫。
本來是打算刀光劍影,拳來腳往,天大富貴就在眼前,狠命爭奪一番。
可如今先是被羣峰散人潑了一盆冷水。
其後又眼睜睜看着柳福吐了一地。
心中的那一股子熱血,莫名其妙的就涼了半截。
最後也不知道是誰開口說道:
“左道莊莊主爲什麼要將自家的七大神功送給別人?
“這話真的能信嗎?”
“萬一是真的呢?”
“除非左道莊莊主瘋了。”
“可如果是假的……”
“那這東西誰拿了誰倒黴啊。”
“這可如何是好?難道真的不管了?”
“就怕有命拿沒命用。”
議論紛紛之間,這邪龍碎獄拳忽然就變成了燙手山芋。
甚至靠近這青銅大缸的,都沒有幾個人敢看上一眼。
生怕這一眼之間,就被左道莊莊主惦記上,回頭再給他們殺了。
正在此時,江然的狂笑聲再一次傳來:
“哈哈哈哈哈!
“你們果然是一羣無膽鼠輩!
“左道莊莊主又如何?那是他現如今未曾現身於老子跟前,否則的話,老子照樣讓他知道哪個是爺!!
“送上門的邪龍碎獄拳你們不要,老子要!”
他說話之間,呼啦一下來到了那燕獨行等人跟前。
龍千卷,鄭萬生,阮綿綿盡數看向了江然,眸中警惕。
江然卻哈哈一笑,瞥了那燕獨行一眼:
“老東西,你要還是不要?”
“……”
燕獨行心頭權衡利弊,最後看了龍千卷一眼。
龍千卷輕輕搖頭。覺得留下這玩意是禍非福,而且柳院幕後之人神通廣大。
能夠從千蘊山莊搶來縱意酒,又能從左道莊弄來邪龍碎獄拳。
那自然也能夠弄來其他的神功絕學。
如此一說的話,那今天晚上他們別的不拿出來,偏偏拿出這門功夫,是不是還有其他用意?
他們到底不是‘童千斤’這樣的莽夫,總得多考慮一些。
燕獨行見此便不再多想,灑然一笑:
“好,既然童老大想要……這青銅大缸,送你就是。”
“痛快!!”
江然哈哈大笑,一抖手,砰砰兩聲響。
兩口青銅大缸就已經飛向了稱霸江湖盟這邊。
陳老狗等人又開始心頭罵娘。
然後左顧右盼,果然就見方纔那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又一次一步踏出,一手一個按住了狂奔而來的大缸。
腳下接連後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了腳印。
這纔將這兩口青銅大缸之上的力道卸去。
然後就聽江然大聲喊道:
“走狗們幹活了,給老子搬缸!!”
稱霸江湖盟的人也早就習慣了江然這風格,現如今聽他叫自己走狗,這幫人都感覺不咋生氣了。
這就是習慣成自然……
當即紛紛動手,學着先前那幫人,四人一組,擡起了這青銅大缸。
當中一組人忽然感覺手上一沉,再擡頭,江然已經拎着他的大刀片子坐在了青銅大缸之上。
手裡大刀一揮:
“我們走!!!”
一幫人當即浩浩蕩蕩離去,轉眼不見蹤跡。
待等他們走後,燕獨行忽然反應過來:
“等等,老夫方纔說缸帶走……可沒說酒也帶走啊!!
“姓童的,你把縱意還來!!!”
然而如今江然哪裡能夠聽到?
只留下燕獨行在這裡氣哼哼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眉頭緊鎖……
都以爲是那隱蝠公子一掌將自己擊退。
但是燕獨行卻清楚,隱蝠公子沒有這般深厚的內力。
是先前交手那一瞬間,自己被什麼人給偷襲了一下。
可是這偷襲的法子,到現在他都想不明白,也未曾有絲毫察覺古怪在何處。
眸光又在場中轉了一圈。
心頭暗暗盤算。
雖然他不知道出手偷襲,幫着那隱蝠公子逃走之人到底是誰。
但是他很清楚……今日場中必然還有高手。
這些真正的高手,說不得還在自己之上。
自己看不出來,不代表他們看不出來,更不代表這背後的主家沒有絲毫察覺。
不管今天晚上到底什麼人落了自己的臉面,他最後都必然會付出代價!
……
……
柳院之內今夜也算是痛快熱鬧。
廣場之中那邊江然把酒連缸一起帶走之後,餘下的人自然是跟身邊的美人胡天胡地。
對這個不感興趣的,則也全都離場。
當中便有‘羣峰散人’和‘白夕朝’。
當然,‘羣峰散人’自稱不感興趣,‘白夕朝’則挑選了兩個貌美的,直接給帶走了,不打算留在這裡參與更多,聲稱要回去好好大戰三百回合。
不過要說真正高興的,卻是江然小院子裡的這一批人。
他們看着這五口青銅大缸,恨不能將眼珠子長在上面。
不僅僅是裡面這價值連城的縱意酒,主要是這邪龍碎獄拳尤其叫人瘋狂。
陳老狗倒是滿臉的忌憚之色,只是看看江然,卻欲言又止。
先前幾次進言,都被江然呵斥。
如今他倒是不敢輕易開口了。
田有方則恃寵而驕,抱拳說道:
“恭喜老大得到了這邪龍碎獄拳,武功更進一步,指日可待。”
“哈哈哈哈。”
江然得志便猖狂,端起大海碗,噸噸噸的將裡面的酒一飲而盡,醉眼迷離的看着眼前這一幫人,忽然一笑說道:
“走狗們,老子問你們一句話,老子待你們如何?”
衆人一愣,待我們如何?
你好意思問的啊!?
然而這當口,也沒人說‘你根本沒把我們當人’之類的。
面面相覷之間,勉強點頭:
“老大對我們自然是好的。”
這是勉強要點臉的。
不要臉的比如陳老狗,他眼眶含淚,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老大您對我們,比天高,比海深!”
衆人聽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話你也能說得出口?
活該你不要臉啊!
江然聞言笑的更加開懷:
“好好好……我告訴你們啊,跟着老子打天下,其他的不敢多說,好處卻是絕對少不了你們的。
“至於說什麼好處……
“昨天晚上跟你們分金,你們便應該明白,老子絕不是一個小氣吝嗇之人。
“再說說你們這幫廢物……武功一個兩個,全都不堪一擊,不值一提。
“這熊樣,將來怎麼能跟老子一起打天下?”
衆人面面相覷,低頭無語。
然後就見江然咧嘴一笑,伸手一指:
“你們看,那是什麼東西?”
衆人隨着他手指看去,各個迷茫,青銅大缸唄,刻着碎獄拳經的。
但是下一刻,他們便同時想到了什麼。
一時之間呼吸急促,面色開始急速充血。
就聽江然說道:
“敢爲老子效死嗎?”
“敢!!!”
這一聲真就是真情實感!
“好!!”
江然一拍桌子:
“燕獨行這老鬼,仗着比老子多吃了兩年大米飯,就跟老子叫囂,老子着實看不過去。
“你們誰能將這老小子的腦袋摘下來給我。
“這邪龍碎獄拳的碎獄拳經,老子就抄給他一份。
“此事你們一人去做可以,兩人也行,三五成行也無不可。
“反正,但凡參與之人,人手一份!”
“老大……此言當真!?”
有人忍不住開口詢問。
江然端起酒碗狠狠扔出,砸在了這人的腦袋上,砰地一聲響,那人腦袋一歪,鮮血淋漓。
就聽江然冷聲說道:
“老子什麼時候跟你們開過玩笑?”
那人伸手一抹臉上鮮血:
“多謝老大提攜,我等必然不負使命!!”
一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顯然是打定了主意。
“好。”
江然微微點頭:
“來幾個人,先把這酒缸給老子搬進屋子裡去,免得被不長眼的小賊給偷走了。
“其他人……散了吧,對了,老子得告誡你們一聲。
“燕獨行這廝,雖然身受重傷,卻也不是好招惹的……
“留點神,死了倒是無妨,就是丟人。”
說完之後,擺了擺手,自己先進了屋,沒一會又有人進來把五口大缸擡了進來。
這一下,房間裡頓時就顯得有點擠。
而且酒氣沖天。
哪怕江然很喜歡喝酒,一時之間都有點受不了,總是嘴饞……
待等院子裡的人散去之後,江然這才翻身坐起,正要做些什麼,就聽得門前傳來了一個聲音:
“老大……我可以進來嗎?”
聲音是楚雲孃的。
江然眉頭一挑,然後做出了醉眼朦朧之態,含糊不清的說道:
“進……進來……”
楚雲娘倒是猶豫了,站在門口沉默了一下說道:
“您要是喝多了,我明日再來也是可以的。”
話沒說完,房門就被江然一把踹開,緊跟着一伸手就將楚雲娘拽進了屋內。
楚雲娘一愣,再擡頭,江然已經近在咫尺,酒氣撲面而來,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您……您……”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您什麼您……”
江然一擺手,勉強來到了桌子旁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說。”
“人被帶到了地下。”
楚雲娘也不猶豫,直接說道:
“柳院地下,另有玄機,屬下跟着他們找到了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