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三更天的梆子響了起來。李純鈞的耐心也總算耗盡了。
“看來我的定力還是太差了。”李純鈞的心中不住哀嘆。他看了看城樓上的兩人,孫瑾瑜的武功明顯高過這個朝廷鷹犬,應該不會有麻煩,自己要是再不走恐怕天亮後就脫不了身了,臨走前向孫瑾瑜打了個招呼,畢竟他是中原孫家的傳人,得罪不得,李純鈞雖初涉江湖但這點人情世故還是懂得的。“孫兄,在下先行告退了。”
話音剛落,孫瑾瑜便皺了皺眉,對對面的錦衣衛說道:“我輸了。”
“不是你的問題,是這小子壞事!”錦衣衛的一句話卻令李純鈞瞠目結舌。
孫瑾瑜躍下門樓,對李純鈞抱拳道:“兄臺貴姓。”李純鈞不敢託大,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及師門。這時,錦衣衛也跳了下來,這落在李純鈞身側,李純鈞立即擺了個“天下歸仁”式護住周身大穴和身體要害。
“這招‘天下歸仁’出自《論語•顏淵》中的‘克己復禮爲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我見過八個使得比你好的。”這錦衣衛依舊這麼冷冰冰的。
倒是孫瑾瑜輕拍了拍李純鈞的肩膀:“別緊張,他沒有惡意。”
“你們認識?”
“呵呵,不打不相識,這就算認識了。”
剛剛緩和的氣氛卻又被一陣冰冷打破。“不算。你先說,爲何夜探禁宮!”
“唔,跟各大門派的人目的一樣。跟我關係最好的發小的父親死在了被押送上京的途中,他也在那時候走了。”孫瑾瑜的語氣很平淡,但他一直保持微笑的嘴角卻陡然抽搐了一下。
“勉強成立。”這位錦衣衛鎮撫使大人轉身便走。頃刻間,人已遠去,只留下一句“別再來,遇三廠,汝必死。”
“孫兄,爲什麼你不殺掉這個朝廷鷹犬?還有,剛纔爲什麼你會認輸呢?”李純鈞很不解。
“或許三廠的閹人都是惡徒,但錦衣衛裡的人不全是,至少一半不是。”看了眼滿臉迷茫的李純鈞,孫瑾瑜揚起掛着微笑的嘴角,緩緩說道:“據我所知,新任錦衣衛指揮使‘八爪游龍’龍千大人爲人正派且對皇家忠心耿耿,麾下兩大鎮撫使,十四所千戶中的五位也都是忠心爲國、鐵骨錚錚的男兒,只是兩大指揮同知及四名千戶是‘八虎’之首劉瑾的人,兩大指揮僉事及剩餘五名千戶是‘八虎’之一張永的人。你是不是覺得‘八爪游龍’龍千這個名字很熟悉,呵呵,沒錯,他就是失蹤了十一年的‘七絕’之一,傳說當年他能跟‘七絕’之首項劉家上代家主‘九州槍神’劉心豪鬥上一千五百餘合!這十一年來他一直隱居大內是太子的貼身侍衛,如今太子即位便封他做了錦衣衛都指揮使。這三個月來江湖中人凡是落在三廠手裡的人一律被處以極刑,而落在他手裡的則只是被廢去武功、收押天牢,也算是他對江湖同道的一份心意吧,畢竟保衛大內是他們錦衣衛的職責所在。”
孫瑾瑜望着那個年輕的錦衣衛遠去之處,微頓了頓,又道:“剛纔你是不是覺得他不是我的對手?嘿,其實我覺查得到他只用了八分功力,而我用了九分,所以我二人若真拼將起來該是平分秋色的。方纔我二人皆放鬆軀體,意念相爭,全身內力匯聚意海,本來正相持不下,不料你喚我一聲,我一分心,意海便被他侵入,哎……”
此時的李純鈞方是真真正正的目瞪口呆,本來二人武功已是極高自己萬難企及,此時又聽聞二人未盡全力,想來縱使大師兄趙化在此也必敗於二人,李純鈞只覺得滿嘴苦澀。外加上自己的善意之舉,反使孫瑾瑜落敗,更是羞憤難當。
李純鈞正不知該說些什麼,還好孫瑾瑜也不甚在意,只是隨口問道:“他那身官服是從四品的鎮撫使官服吧?”見李純鈞點頭,孫瑾瑜高興極了,“我知道他是誰了!聽我大哥說龍千在大內收了個關門弟子,是寧夏遊擊將軍仇鉞之子仇昌,這仇昌本來在錦衣衛只是個校尉,去年他師傅執掌錦衣衛後,現已升官至鎮撫使,更和原東廠八大高手、龍千前輩合稱爲大內十大金剛,想必就是他了!”
李純鈞緩緩嘆道:“這便是‘朝內有人好做官’了吧!我聽聞錦衣衛向來是因功升職,他竟然一年內從正七品的校尉升職至從四品的鎮撫使,這也太離譜了!”
孫瑾瑜冷笑兩聲:“這樣的人還少嗎?各省官員依附‘八虎’者多飛黃騰達,反對‘八虎’者多貶官致仕,不就是這道理?遠的不說,就說這錦衣衛中,兩大指揮同知、兩大指揮僉事皆位列鎮撫使之上,但哪個不是繡花枕頭,就因爲靠上劉瑾、張永兩棵大樹便飛黃騰達,要我說,龍千提拔仇昌倒是真的使人盡其才!哎,這朱明王朝要開始走下坡路了!”
看着孫瑾瑜冷笑的樣子,李純鈞頓感一股寒意。俄而,李純鈞腦中靈光一閃,輕聲問道:“孫兄可知王守仁否?”
“哦,那個才華滿腹想當聖賢的人?嗯,此人也算得上是當世大儒了,只是他不研究孔孟、也不學習程朱,自己另闢蹊徑,要開宗立派,世人皆說他是‘異類’,但我大哥倒很欣賞他。我大哥也是才華蓋世,註定要成爲下一代孫家家主的人,倒也繼承了我們孫家對‘百家爭鳴’的包容態度,他深研法家,也想立德立言、獨樹一幟呢!”
“王大人因反對劉瑾而有難,他的弟子請在下幫忙,在下唯恐手段淺薄,想邀孫兄相助。”
“何時何地?”看得出孫瑾瑜對此事頗感興趣。
“明日卯時,賢集客棧。”
“好,不見不散。”孫瑾瑜拱拱手,躍上附近的房頂,消失在星空下。
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李純鈞不禁感嘆:“這大概就是真正的大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