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伯通當天還是來了,也被孫瑾瑜如願截住,並被送往了陽明洞閒居。
孫瑾瑜不枉“慧心”二字,周伯通果然怒氣衝衝的在他面前數落了妹妹的不是,還拐彎抹角的暗示孫瑾瑜別做出搶婚這種有辱家門的事來。孫瑾瑜好言辯解,還請與周伯通有數面之緣的李純鈞出面擔保,周伯通的心境才漸漸平復。
李純鈞與上官雲姬約定的談判時間的前一天上午,楚心念、賀一刀北上京城,周家兄妹在驛站重逢。在發現孫瑾瑜一臉平靜之態、毫無喜怒波動後,周霏霏坦然的承認了自己離家出走並讓姐姐周依依改扮成自己的錯誤與荒唐,並爽快的答應了和周伯通離開。
當日中午,王守仁做東擺宴相送二人,孫瑾瑜藉故未出席。宴後,姐妹情深的王守讓與周霏霏依依惜別,兩人都哭的泣不成聲,午宴飲酒過量的周霏霏更是明顯的淚如泉涌。
未時,周家兄妹騎馬北上,龍場驛站諸人悉數到場送行。微笑招手的孫瑾瑜尤其顯得如沐春風。紅着眼眶的周霏霏高傲的破涕爲笑,當衆要求衆人爲自己送上祝福,並開口邀請衆人二十天後前去孫家宗廟所在的衛州參加自己的婚禮。衆人在偷看孫瑾瑜發現其並無不悅後,欣然允諾。
周霏霏就這麼離開了,只留下一個個活潑開朗的身影和一樁樁易容奇術的美談。
王守讓突然發現自己最近愈來愈痛恨孫瑾瑜,年紀最小卻有着頗爲成熟的思想的韓紅英在跟徐愛的聊天中也通過暗喻指摘孫瑾瑜不負責任。
王守仁、韓任兩個看過太多世態炎涼的智者卻是無不替孫瑾瑜、周霏霏二人惋惜不已。
唯有李純鈞、仇昌、徐愛三個和孫瑾瑜年紀相仿的年輕人知道周霏霏離開的那一夜孫瑾瑜到底喝了多少酒、吐了多少回。
——————————
雖然時近仲秋,但正午時分的太陽依然毒辣。
龍場驛站前的柳樹是韓任的岳父生前所種,如今也長得頗爲茁壯了。
柳樹上,鐵塔一般的仇昌登高遠眺;柳樹下,徐愛手捧着王守仁的四經五書疏注,一邊踱步,一邊閱讀。樹蔭下,孫瑾瑜拿捉來的田鼠喂着極爲壯碩的白蛇,李純鈞卻和孫輔臣手談一局圍棋,二人之間渾然看不出絲毫“綁架者”與“被綁架者”之間應有的隔閡。
“來了!”仇昌一聲低喝後,從柳樹上跳了下來。
“多少人?”孫瑾瑜擡頭問道。
“就一個!”
“上官雲姬這麼有膽?”問話的是徐愛,在他印象中不敢與自己對拳的上官雲姬無疑是個謹慎又惜命的女人。
“當然不是,是張楓!”從仇昌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對上官雲姬的膽略也有深深的鄙夷——如果不算她意欲染指中原武林的包天之膽的話。
“誰做談判代表?”孫瑾瑜突然拋出一問。
徐愛、仇昌和孫瑾瑜互相對視後,一致的把頭轉向了還在下棋的李純鈞。
發現身上被別人的意識關注,李純鈞連忙擡起頭來。一看三人表情,李純鈞一邊擺手,一邊苦笑道:“談判這種事我哪裡行!不行,不行……既然你們在,還是你們來吧!”
“純鈞兄,談判這種事當然應由長者擔當。咱們四人中推論年紀,純鈞兄你最年長,你就當仁不讓了吧!”徐愛首先開口勸道。
仇昌見李純鈞向自己望來,搖頭說道:“純鈞,仇某自幼功名加身、功夫小成,爲人處世難免眼高於頂。若是以前我或許會請命擔此重任,但兄長思客閣中英風猶在,赤水河畔豪氣依然,小弟佩服不已,如今可不敢起這越俎代庖之念啊!”
孫瑾瑜微笑如故的接話道:“純鈞兄,有點自信嘛!你並不比我們當中的任何人差!”
李純鈞望着三人,一臉愕然的木在當場,好一會兒後方纔回過神來,眼眶卻已紅了三分。
李純鈞再次落淚了,但這一次他臉上卻掛滿笑意。
馬蹄聲已在耳畔響起,四個雙十年華的青年人爽朗的互視而笑,李純鈞在另外三人真誠而溫暖的笑聲中獲得了站在最前方的自信與力量。這個時候或許誰都不會想到,李純鈞會在心裡暗暗的告誡自己:“情義永無價”,先祖誠不欺我!
就在李純鈞在三人的支持下調整好情緒、準備迎接張楓的時候,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喂,小朋友!你是不是得先過來跟我認輸啊!”
——————————
多少年後,江湖後輩在提起“龍場四義”時,都會聯繫起那場打破江湖局勢的重要談判。研究江湖的歷史學者普遍以爲,“龍場談判”在整個江湖史上都具有極爲重大的意義,不但由於它爲江湖正式引入了江湖史上四位蜚聲百年的蓋世名俠——雖然他們四位本人終生致力於否認自己的俠名,更因爲它樹立了江湖影響廟堂的里程碑。
從“龍場談判”的那一天開始,彼時江湖維繫了近二十年的平衡和諧局面開始走向支離破碎,新的勢力產生,舊的勢力衰弱,新舊江湖勢力的強烈碰撞跨越了江湖與朝廷的界限、引起朱明王朝整個統治階層產生一系列的動盪不安,演繹出一曲江湖和廟堂之間的嘹亮高歌。
——————————
張楓走了,帶走了孫輔臣,帶走了白蛇,也帶走了江湖曾叱吒風雲的一大勢力。
“沒想到那位女人能自己看破!”仇昌不無感慨地說道,“我原以爲受到過權力滋潤的人,永遠都放不下權力,就像我,就像我師傅。我卻萬萬想不到野心極強的那位女人能夠……哎!我爹說的對,這世上最難懂的不是政治,是人心!”
聽到“那位女人”的敬稱時,李純鈞就詫異的擡頭看向仇昌。等他說完,李純鈞苦笑着說道:“就算是沒獲得過權力的人,也有很多人心裡放不下權力,否則我們朝聖殿中的門人也不會多半去參加科舉了!”
徐愛聽到這話,臉頰微紅,小心翼翼的將王守仁的手札塞進袖中後,一言不發的跟着仇昌點頭以示同意。
孫瑾瑜一直望着天空發呆、沒有說話,此時纔開口道:“毒龍教要撤回江西、陝西二省的全部人馬,將四川教衆全部約束在峨眉山區內,貴州青龍堂不再打壓貴州境內其餘武林勢力……我怎麼感覺江湖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