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西與孫法等人一路回到鳳都城內,才一進了城門沒走幾步時,便見到裴英姿帶着幾十個家丁迎了上來。
裴英姿見了寧西便笑道:“大師歸來,想來那妖邪定然是已除盡了?”
寧西聽了便點頭稱是。
得了寧西答覆,裴英姿便又說道:“既然如此,請大師隨我回府,家父早已備好了些清茶齋飯,恭候您多時了。”
寧西一看這是要請他回去見裴員外,便面向孫法問道:“可要同去?”
孫法聽了也不答話,便只搖搖頭,隨即便徑自往鳳華館方向去了。
眼見孫法不聲不響的離去,陳風雲便向寧西說道:“告辭了。”說罷便幫着王忠與基哥一起擡着老匡的屍首也往前追趕孫法去了。
孫法等人離去後,寧西便隨裴英姿一起去了裴府,而那幾十個家丁則奉裴英姿之命去了城外東南邊公墓處進行些修整善後工作。
孫法一行人返回鳳華館後,韓貞見到老匡遺體,便也免不了痛哭一番,而韓貞哭聲之中又夾雜着些“我得以續命卻害了他人”等等之話語,孫法聽了便安慰道:“老匡既是爲你犧牲,你自當好好活着,也就告慰了他在天之靈。”
大夥兒傷感一陣,便開始合計如何給老匡辦理後事。衆人背井離鄉,也總議不出個妥當之法,於是先將老匡遺體暫放至客棧一所柴房之中,便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到了傍晚時,裴府有人來傳話,說是城外墳場已修整完畢,若有親友遺體無處安放的,即刻便可送其下葬入土爲安。
孫法得知消息後便與大夥兒商議一陣,最後衆人都覺得就將老匡安葬於城外公墓處最爲妥當。
入夜後,鳳都城外東南墓地之上,遍飛符紙白錢,更有元寶蠟燭無數,新喪人衆多,而復葬者也不在少數,哭嚎遍野,嗩吶震天,確是一副人間慘象。
小清飄身而出時見到這一情景,再聽到老匡不幸戰死的消息,便也不禁傷感一番,而陳風雲卻嘆道:“這裴員外爲城內紳豪也算是有所擔當,只一天工夫就將這亂葬崗復原如初以給百姓們葬親埋友,且不說是大功一件,就這份良苦用心在那些大戶人家裡也算是少見了。”
到了午夜時分,各家行喪者陸續散去,便只剩孫法等人仍守在老匡墓前未曾離開。
韓貞正用抹布將老匡墓碑上端一些泥塵擦去時,卻見在她身後一道藍色裂口憑空劃開,從那裂縫裡則跳出一個身形肥大的烏黑鬼怪來。
韓貞嚇了一跳,便兩腿一軟癱坐在地,王忠趕忙上前將其扶開一旁,那渾身漆黑的鬼怪見了韓貞一副受驚的模樣,便笑道:“本差當真如此可怕?”
陳風雲聽了這話便連忙上前躬身說道:“差大哥可是爲那生死之約而來?”
那鬼差隨即答道:“正是,如今五毒全消,解了我地府大危,閻王爺已按先前說好的給這叫韓貞的女子續了陽壽,我這趟就是特來通知你們一聲,只是這契約之事,你們可不能隨口到處去說,若是有了麻煩,那可是誰也擔待不起的。”
陳風雲連忙應道:“自然是不會亂說的。”
“恩,既然如此,那本差便告辭了。”那鬼差說着話便要離去。
孫法見了連忙招呼道:“差大哥留步,我等仍有一事相求,望差大哥應允。”
那鬼差聽了便好奇道:“何事相求?”
孫法隨即答道:“是這樣,我有一名徒兒在與那五毒交手時不幸身亡,如今應該已魂歸地府,希望差大哥能行個方便,多關照些,輪迴時給他條好路走。”
那鬼差聽了便笑道:“就這點兒瑣事?且將你那徒兒姓名報來。”
孫法報上老匡姓名之後,那鬼差便不知從哪兒取出一本厚厚的簿冊翻查起來。
半晌過後,只見那鬼差將簿冊合上,說道:“你這名字是否準確?這新喪之人裡卻並沒有個叫匡山河的人。”
孫法聽了便納悶道:“這怎麼可能?名字自然是錯不了,這人去了可還不到一天呢。”
那鬼差又在冊子上翻找一陣之後,只見其猛然一拍腦門呼道:“瞧我這腦子,怎麼就把這茬兒給忘了呢!”
陳風雲連忙問道:“哪茬兒?”
那鬼差將簿冊收起,說道:“此人定是命喪於那帝皇蠍毒刺之下,那蠍皇爲八妖獸之一,其尾尖上那根毒針又叫奪魂之鐮,凡是被它那毒針刺死之人,不僅會當即丟了性命,甚至連其魂魄也會一併斷毀,只留一股怨靈之氣終日飄蕩於陰間幽魂沼澤之中,無**回,永世不得超生。”
孫法聽了不禁面露驚色,正欲張口詢問如何解此危局之時,卻聽那鬼差又笑道:“諸位不必驚慌,本差這兒自有辦法能助其輪迴,只是還要辛苦你們幾天罷了。”
韓貞聽見那鬼差說有輪迴之策,便趕忙問道:“不知是何方法?”
鬼差隨即答道:“說來也簡單,只需在那亡者墳前點上一盞靈燈,保其三日不滅,便自會爲那亡靈照出一條歸魂之路,等到了第四天破曉時分,若見到那靈燈自行熄滅且碎成八瓣,那便是事成了,倘若靈燈提前或是推後才熄滅,又或者燈滅時未曾碎成八分,那都是不行的,一靈只一燈,方法就是如此,至於能不能奏效還要看他自身的造化。”
鬼差話才落音,便聽小清問道:“這靈燈可要上哪兒去找?”
那鬼差聽了當即“嘿嘿”一笑,便從懷中掏出個蓮花底座上插着根白蠟的破爛花燈,說道:“正巧,我這兒就有一盞,只是這東西寶貴,可不能白給的。”
鬼差話才說完,陳風雲已遞來一大把元寶紙鈔塞入那鬼差懷中,隨即便一把將那靈燈搶去,並笑道:“這價錢可還公道?”
那鬼差也不細點,便只將那紙票元寶盡數收入囊中,答道:“自然公道,本差還有公務在身,就不多留了,你們明日日出時再點燈,到時那匡山河若回了魂,我自會照料他,各位只放心便是,有這除五毒的功德,想來老天定會眷顧那亡靈,使其再入輪迴。”
那鬼差說完便一轉身鑽回那藍色裂縫裡消失不見了。
鬼差離去藍縫合上,陳風雲將那靈燈擺在老匡墓前說道:“咱們且在此等候一晚,到明日便開始輪流守燈,大夥兒可有意見?”
衆人聽後均無異議,於是便都圍坐在老匡墓前聊起天來。
五毒除滅,韓貞續命,老匡又有了輪迴的希望,一路上的風塵疲累到此大功告成之時全數退消,便只剩些鬆散閒情縈繞於大夥兒心間。
衆人暢聊一夜,到了第二天日出時,便由孫法以符紙引火將那靈燈點上,並留陳、基師徒倆看守第一天,到了次日清晨,便由王忠與韓貞二人來替換他們。小清則每夜留守,遇到有人睏乏不堪時,小清便讓他們小睡片刻,只自己獨守燈前追憶往事。王忠與韓貞自然是不會在守燈時打瞌睡,而陳風雲師徒二人則仗着有小清在,便只席地而臥酣睡一夜。
兩日無事,到了第三天黃昏時,孫法正坐在墓碑前看燈,忽見陳風雲騎着毛驢緩緩走來,孫法於是高聲問道:“難不成你是怕本法辛苦,所以特來陪夜?”
陳風雲一甩手答道:“你快拉倒吧,是裴員外今夜在駿寶樓宴客,犒勞除妖有功之人,那裴家大小姐從今天早上開始已經來了三趟了,我推都推不掉,這才趕來叫你。”
孫法聽了便笑道:“這還值得你老遠跑一趟,你們只管去吃一頓便是,有我在這兒看燈就好。”
陳風雲來到近處,翻身下了驢背,說道:“人家是特意請你,那寧西說了,這次滅妖你居功至偉,所以那大小姐是點名要你非去不可,一個女流之輩我也沒好意思多跟她糾纏,這不我親自過來換你了麼,今夜只由我守燈便是。”
孫法聽了陳風雲這話便笑道:“瞧你把話說的,你還不是跑到這兒來圖清淨?卻讓我去應付那些凡俗之禮,我可不去。”
二人鬥着嘴,不覺間夜幕已悄然降臨,小清飄身出來見到二人爭吵,便詢問起原因。
待孫法將事情經過講明之後,小清便笑道:“就這點兒事也能吵個沒完,你倆只同去便是,這兒有我看着,只要你們不到明天早晨再回來就好。”
孫、陳二人本來誰都不想去,可經小清這麼一說再加上話趕話,到最後竟成了誰若不去那便是怕了,二人誰也不服輸,於是便一同騎着毛驢緩緩往城內趕去。墓碑前,便只剩小清嫣笑着目送二人離開。
孫、陳走後,小清便獨自坐於墓前發起呆來。小清正出着神,不覺間空中卻有漫天雪花繽紛飄落,只一會兒的功夫,便將這蒼茫大地盡數裹白。
長夜漫漫,大雪之中,小清凝眉靜坐獨守靈燈。睹墓思人,往事涌起,靈狐雙眼一紅,只願捨去靈身續前緣,哪怕暫借新墳作新房。
靈狐哀思之時,忽有一陣冷風捲着飛雪吹來,那燈中火苗隨風一晃,竟漸有熄滅之勢。小清急忙伸手將那靈燈護住,卻依然擋不住這寒風飄雪,小清又以狐火催燃燈芯,可這藍色烈焰對那燈中白燭竟也起不了絲毫作用。
小清無耐,左思右想之後,覺得是自己妖靈之身無法續這人間香火,於是便決定進城去叫個人回來以保靈燈不滅。
小清回到客棧遍尋一圈發現衆人均不在房內,心想大夥兒可能都去了駿寶樓,於是便飄身而起往城內去尋找那駿寶樓所在。
小清靈身輕快,沒多久後,便已尋到那酒樓門前。
樓內燈火輝明,噪雜異常,小清將狐尾纏腰而系化爲常人女子模樣,隨即便飄身落地推開門往裡走去。
駿寶樓內宴席正熱鬧時,一名幻美女子翩然而至。各路豪傑見了小清,便紛紛端起酒杯上前來邀其共飲,期間更有各種輕佻言語惹來小清滿心不悅。
小清靈步飛挪,只眨眼功夫便已從人羣中閃出,一擡眼時,只見孫法與陳風雲等人正坐在牆角一桌用餐。
孫法望見小清居然趕來此地,便連忙問道:“莫不是那靈燈出了問題?”
待小清將燈將熄滅而自己又點不了那燭火之事告知大夥兒之後,韓貞便起身說道:“既是如此,咱們可得快點兒趕回去才行。”
孫法擡手示意韓貞坐下,並說道:“莫要引人注意,你們留下,只由我隨清兒同去便是。”
孫法與小清快步行至酒樓門口時,那裴員外正要登臺講話,宴席靜下,裴員外洪亮的嗓音衝腔而出,小清一條腿正要邁過門檻,聽到這話音卻不禁回頭一望。
靈狐回眸,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讓她永生不忘面孔,即使歲月滄桑已催生出許多變化,可小清還是一眼便能將其認個準確。
怒血攻心,恨怨涌起,小清只雙眼泛紅飄出白尾亮開兩手尖爪便發瘋似的朝裴員外衝去。
孫法見狀趕忙上前阻攔,藍火燒出,卻已將他逼退一旁。
各路人馬仍在愣神之際,小清已飛身衝至禮臺之上,揚起利爪便要往裴員外心口處掏去。
狐爪伸出,卻見一根通天金環禪杖橫貫而下,寧西從天而降以金杖將小清逼退之後,便說道:“想不到竟能與你這無尾狐狸再度相逢,咱們這緣分也算是不淺了。”
寧西居然認得小清?孫法心下疑慮萬千,而陳風雲等人在一旁聽見寧西這話便也是困惑非常。
此時禮臺之上,裴員外見到小清則早已是嚇的面色發白冷汗直冒兩腿連連打顫,只見其腳下一軟,便從禮臺上滾落,癱倒在地板上。
衆人未回神時,小清已張口噴出一道藍火便往裴員外身前燒去。寧西見了急忙揮杖一舞將狐火驅散,烈焰散盡,寧西飛身而下,擡手便要將那天杖往小清頭頂砸去。
禪杖未落,金劍已出,寧西見竟是孫法出手將自己擋下,便問道:“爲何幫此妖孽?”
孫法隨即答道:“無論如何,我今日定要保她周全。”
此時裴英姿已從旁趕來將裴員外扶起,豈料裴員外才一立穩腳跟時,便歇斯底里的瞪眼吼道:“今日誰能將這女妖降伏,我賞他百萬金!”
裴員外此話一出駿寶樓內瞬時便炸了鍋,各路英雄豪傑紛紛抄起刀槍法器便朝小清衝來,孫法見了也來不及細問小清與裴員外之間到底有何恩怨,便只高聲嚷道:“清兒,你與別的妖不同,想想咱們這一路走來,這些人不值得你出手,只交給我便是。”而小清此時卻只睜大一雙腥紅血眼死死盯住裴員外,至於孫法的話,她卻連半個字也沒收入耳中。
駿寶樓內,羣雄如洪水猛獸般殺來,孫法只單手持劍而立,刀光略劍影槍風扶戟浪,太極生八卦幻形舞金劍,孫法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竟憑一己之力與各路人馬戰的不分高下。
戰局激烈時,陳風雲也早已持筆上前助孫法一臂之力,基哥與王忠二人眼見兩位師傅腹背受敵,便也順手拿起些鐵棍板凳之物與衆人廝殺在一起,而韓貞則在樓間階梯處給自己找了個安全的角落躲避起來,她只要能保護好自己,便也就是給衆人幫了大忙了。
場面混亂時,小清飄尾而起再衝裴員外殺來,裴英姿趕忙護着父親躲開一旁,只將小清交由寧西來對付。
禪杖襲來,小清甩尾卷出,天綾毛尾繞杖而纏,人鬼拼力不分勝負。
寧西見小清竟將自己天杖擋下,便說道:“你修爲雖有精進,可仍未化爲無尾之身,貧僧照樣治的了你。”
話音落時,只見寧西已擡手將指間琉璃佛珠甩出,珠串飛出便化爲一道光圈將小清緊緊捆住,小清被那光圈燙的發出一陣瘮人尖叫。寧西正得意時,卻見小清幻爲狐形從那光圈中竄閃而出直奔其面門衝來。
眼見小清狐身殺到,寧西趕忙舉杖一砸欲將小清從半空中打落,而小清卻也並無閃躲之意,只幻狐爲人雙手祭出兩刀藍火與寧西正面對拼,力道衝出火星四濺,寧西便與小清各自震離數尺退開兩旁。
小清被勁力震開倒退之時,便又從掌中燃起兩團狐火往寧西身前推去。狐火燒來,寧西也急忙反手將佛珠收回旋在臂間吹出一道冷風便使那藍色烈焰盡數熄滅。
雙方戰罷數合均無劣勢,寧西知道若不破釜沉舟儘早擊潰小清那自己落敗則是早晚之事。殺心已起,寧西便將那琉璃佛珠化光射出,白光穿破七層高樓直衝雲霄,寧西飛身升起持杖操雷劈下,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各路豪傑便也不再與孫法等人纏鬥,只紛紛四散躲避以免遭了這閃電雷轟。
電光劈下,小清卻仍無退意,只全身燒起藍焰迎光而上便往寧西杖前破雷衝去。
孫法知道寧西這驚雷天法的厲害,爲保小清安危,孫法便將手中金劍奮力往空中擲去,以求能將寧西天杖打落爲小清增些勝算。
半空之中,藍焰燒電光,狐火拼天杖,小清已被那雷電轟至青煙四溢面色慘白時,卻仍然不肯認輸,只從那僅剩的一條白尾上幻出一柄銀色白光靈劍舞在手中,靈狐飄空舞光劍,就連那天雷之力竟也遜色三分。
電火之中短兵相接,焰中帶雷白光泛青,靈狐一雙腥紅血眼中流露出的是視死如歸的決心,寧西此時雖處在上風,卻是頭一次見到能與他這天雷大法一較高下的妖靈,心下早已是惶恐萬分。
靈劍天杖對力而接之時,卻有另一股力量飛衝而來,正是孫法所擲金劍。
雙方鬼神之力正在僵持,寧西雖在上風卻也不能一舉將小清擊垮,而小清在以命相搏之中卻又有一線生機,本來這飛來金劍若是擊在誰的法器之上那受了外力的這一方定然是要亂了氣息必敗無疑,只是偏巧孫法這一劍卻正好擲在那天杖與靈劍的對接處,三股力道相交,隨即迸發出一陣蟄眼的光芒,直耀的那水中碧波映花失彩,月下積雪暗淡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