闞蒼月安排好了大家的退路,然後帶領一百精兵從側路往前面那個村子迂迴過去。由於只是斥候的報告,闞蒼月本人並沒有見到那支隊伍,因此她心裡還有些摸不着底,一切是怎樣的,又會演化成怎樣的結局她心裡都沒有數,只能且走且看了。
在九里村前面的那個村子嚴格來說其實並不算是個村子,稱呼它爲前哨還差不多,因爲居住在這裡的多數是編制在軍隊裡的未亡者。
前哨的條件還遠不夠成熟,這裡只有必須的生活設施,連飛蛤這些食物都是每天定時定點定量從九里村往前哨送的。
闞蒼月帶着那一百精兵,手提刀斧,從西側趕到前哨,此時前哨已經按照她的囑咐撤空,丟了個空空的村子給滅神。
“啓稟小姐,前方偵查,距離我們三十里外有一支軍隊,人數不詳!”斥候急匆匆來報。
“三十里?”闞蒼月皺眉,三十里對於妖兵隊伍來說只是小菜一碟,這也就意味着他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準備了,“佈陣!”
闞蒼月一聲令下,所有的未亡者便都開始行動起來。
這個陣法叫做十全陣,是闞蒼月家傳的一個陣法,以前是用在捕獵妖物,全村人合力所用的陣法,現在她將這陣法教給了這些士兵,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所有的未亡者在草叢中成一字長蛇橫列,他們身上穿着藤編的鎧甲和頭盔,手裡拿着粗製卻十分鋒利的刀斧,在這茫茫荒野裡等待着敵人的到來。
這片荒野沒有名字,因此闞蒼月爲其命名爲未亡者荒野,總之她要把一切她可以確定的東西都確定下來,也正是因爲如此,她們這支區區數百人的隊伍才那麼迅速的引起了滅神的注意。
闞蒼月手持月神弓,定定地站在隊伍的後面,她凝望着右前方,在那裡的天地相接處,她已經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模糊的影子,她知道那是滅神的妖兵來了。
這一次滅神只是派了手底下一個不值一提的小將領帶了三千妖兵過來,因爲他也不清楚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究竟是什麼妖獸膽敢這麼恣意妄爲,挑戰他的威嚴。
隨着滅神妖兵的行進,兩支隊伍在迅速的靠近,很快的那個妖獸將領就得到了來自斥候的彙報:“前方有一隻數百人的隊伍。”
“哼,區區數百人而已,怕它作甚?給老子衝!”這妖獸將領在滅神座下根本就排不上號,他隸屬於虎老四,職位是個統兵,統轄千人,這一次破例讓他帶領三千妖兵,已經算是給他一次可以晉升的機會了,因此他急於表現,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個勝仗回去邀功。
三千妖兵在統兵的喝令下,手持各色武器向他們最先發現的幾十個未亡者衝去,幾十對幾千,這是怎樣的比例?可是那些未亡者居然巍然不動,就那麼在原地等待着對方的衝擊,他們早已度過生死,也早已超脫了生死,死對他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闞蒼月手下也有一個將領,這個將領論才幹和武力一點都不比馬瑞差,因此這一次闞蒼月將他和馬瑞合理的利用起來。馬瑞擅長護衛,因此她派馬瑞去護送老幼,而這位名叫胡戈的狐狸妖獸在與敵周旋上明顯要比馬瑞強許多,雖然他的武力可能略輸馬瑞一籌,因此闞蒼月就帶了他一同前來禦敵。
說是禦敵,由於實力相差太多,因此最多也就只能算是拖延了。此時闞蒼月已經可以看到那個騎着高頭馬鷹的將領,她緩緩的舉起月神弓,將之拉的如同滿月,然後運氣凝神,一隻灰白色半透明的氣箭就在弓弦上形成,蓄勢待發。
敵軍越來越接近了,闞蒼月在瞅準時機之後,嘣的一箭射了出去。這一箭穿透了那統兵身前的五六個妖兵,最後射中了他的咽喉。可憐想要升官發財的統兵妖獸,在與敵對陣之後甚至都沒摸到敵人的衣袖就這樣一命嗚呼。
然闞蒼月沒想到,那統兵跌落之後,立刻就被周圍的行屍圍住,雖然隔了老遠,未亡者們還是清晰的聽到了咀嚼骨肉的聲音。現在他們才知道滅神究竟是怎麼把他的妖兵隊伍擴大的,任何一個死去的妖獸都可以在這樣的情況下變成妖兵不是麼?
雖然失去了將領,但是妖兵們的目標卻沒有變化,這是這些行屍的一個特點,一旦目標確立就不會再改變,除非再次被毀滅。
這些妖兵看到未亡者之後,立刻就向敵軍隊伍的一端衝來,幾千對幾十,其場面可想而知。
“二龍出水!!”闞蒼月一聲令下,同時暗念咒訣,只見整個未亡者隊伍未被攻擊的一段迅速的折向被攻擊的那一段,與其合二爲一,戰鬥力迅速的飆升不說,同時還有一股若隱若現的白色起霧籠罩着整隻隊伍,那霧氣從遠處看去就好像是一條長龍。
妖兵們起初是面對數十未亡者,而現在對手一下變成了兩三倍,抵抗力自然也就多了數倍,加之闞蒼月所帶出來的都是精英,因此戰鬥力自然也不是這些妖兵所能比擬的。妖兵們剛衝上來,立刻就被未亡者斬落下去,且闞蒼月在後又以弓箭輔助,因此戰鬥初始時妖兵損傷慘重。
未亡者的刀鋒上都抹了硃砂流火。這是之前岑若秋在修煉武器師的時候無意中參悟出來的東西,固態粉末狀的東西加入硃砂研磨成漿狀之後,塗抹在武器上,可以有效的對付妖兵復活的問題。現在是闞蒼月第一次將這硃砂流火應用在實戰上,看起來效果是不錯的。
然而即便是未亡者,他們的體力也會損耗,他們的刀鋒也會變鈍,雖然他們英勇無比,但是在妖兵們前赴後繼不計代價的衝擊下,體力也漸漸的損耗光了。
闞蒼月見形勢不對,便立刻下令:“胡將軍,撤兵!”
胡戈聽到闞蒼月的命令,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就從隊伍的中間繞到最前端,一邊抵擋着妖兵的攻擊一邊下令撤退。這就是胡戈與馬瑞最不相同的一點,胡戈對於闞蒼月的命令會無條件的服從,這大概跟他以前的從軍經歷有關,而馬瑞則不然,無論發生什麼事,馬瑞首先想到的就是闞蒼月的安危。
剩下的隊伍只有幾十個未亡者了,他們在胡戈的命令下有序的撤退,闞蒼月此刻倒是成了掩護他們的主力。
“小姐,我留下!”胡戈在經過闞蒼月身邊的時候說道。
“你走!”闞蒼月道,“此處我能應付,而你們卻不行!”
胡戈猶豫了一下,他轉身看了看那如螞蟻一般多的行屍,咬咬牙頓足而去。
闞蒼月在說謊。她根本就沒有能力應付這些妖兵,因爲這裡不是人間,她的實力在妖界將會大打折扣,否則也不至於今日如此疲於應付了。
未亡者們在胡戈的帶領下迅速的撤離,而闞蒼月卻漸漸被妖兵包圍了。
……
江寒夜終於不再被捆住了,而且從幾個時辰前開始,滅神還派手下來給他送飯和菜。雖然妖界的飯菜不知其材料,但是江寒夜還是閉着眼睛吃了下去,要活下去,這是江寒夜目前要做的最重要的事,人若死了,一切都是空談。
那一天江寒夜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終於答應了滅神的要求,替他將軒轅劍投入熔爐中,如此他才能在黑風崖自由行動。
江寒夜現在摸黑靠着牆壁坐定,懷裡橫着他的法寶軒轅劍,他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背靠着冷且溼的,這裡似乎除了石頭就什麼都沒有了,包括生命。
“唉,都怪我,居然就這麼中了別人的計,現在身陷囹圄,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出去,估計岑姑娘和二師兄還有黑老大他們都急壞了吧?”江寒夜時常這樣獨坐者生自己的悶氣,“急壞了也算是好的了,滅神這廝如此的狡猾,只怕是……”他不敢繼續往下想了。
生悶氣,昏睡過去,噩夢中驚醒,夢裡全是行屍,最可怕的一次他竟然夢到了岑若秋和闞蒼月還有小玉,他夢到小玉變成虛無縹緲的幽魂,追着他哭訴自己在地府的淒涼,他夢見岑若秋和闞蒼月被滅神變成了行屍,對他不理不睬。就是這樣一個噩夢最近經常纏繞着他,如蟻附軀。
夢有時候是個好東西,比如江寒夜進入蚩尤魂創造的意中世界就是通過夢,而他修煉暗醫的主要方法也是夢修。可夢有時候有特別不是東西,比如現在正在折磨江寒夜的這個夢。
夢裡,闞蒼月渾身是血,她原本就蒼白的面孔更加蒼白了,她的額頭有一個血洞,脖頸處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窟窿,血管和筋骨清晰可見,她手裡的月神弓也變成了兩截,只有弓弦還連着,看起來模樣悽慘極了。然而這只是闞蒼月而已,在江寒夜的另一邊,是蹣跚並且盲目行走着的岑若秋。
跟闞蒼月的悽慘相比,岑若秋看起來要好很多,因爲她全身上下就只有一處傷口:她原本該盛裝心臟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可以透視過去的窟窿,而她的心卻不知何處去了。
闞蒼月與岑若秋兩個人一前一後,夾着向江寒夜走來,她們一邊走還一邊發出行屍特有的聲音:“呃……呃……”這聲音是那麼茫然,那麼無助,就好像是在問江寒夜:“江寒夜,當我們變成這個樣子的時候,你在哪裡呢??”
江寒夜眼睛紅了,是因淚而紅,與斷魂珠無關。他拼命的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腦袋,嘶喊着:“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誰能告訴他答案?只怕就算是被奉若神明的上蒼都無法回答他了。
江寒夜還是害怕了,他跌跌撞撞,躲避着闞蒼月和岑若秋伸過來的手,那兩雙手都在拉扯他的衣服,好像想要帶他一起去過行屍的日子。就在這時候,忽然間滅神出現了。其實眼前這個傢伙究竟是誰江寒夜並不清楚,只是夢境裡,潛意識告訴他這就是滅神。
這個傢伙是怎樣的呢?他身上穿着厚厚的鎧甲,手裡提着他的法寶,那法寶是由軒轅劍、梵天尺和煉妖壺組成的,看起來滑稽搞笑,卻深深刺痛了江寒夜的心。夢裡的滅神模樣跟他之前見到的完全不同,現在的滅神一半臉上全是骷髏,下巴頦上甚至可以直接看見他的牙牀和鑲嵌在牙牀上的牙齒,而另一半臉上則全是半腐爛的肉,腮部的肉甚至耷拉下來,一直落到了肩膀上。他的額頭上不知被什麼給深深刻了一個黑色的‘滅’字,就好像預示着他將要壞滅這世間的一切一般。
滅神獰笑着看向江寒夜:“呵呵,江寒夜,你看,我送你的兩個禮物你是否喜歡?若是喜歡的話,就跟我們一起來做行屍吧!”
滅神的話就好像是咒語一般,那岑若秋和闞蒼月兩個聽了這話,頓時就加快了速度向江寒夜抓去,加上滅神,一共三個行屍追逐着他,將他逼的步步後退,直到退無可退。
江寒夜眼睛裡蓄滿淚水,他這可不是恐懼的淚水,就算是害怕,他也不是在怕岑若秋和江寒夜,而是在害怕他未知的那兩個人所經歷的過去,究竟是什麼讓她們變成這副樣子?她們在變成這副樣子之前得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呢?
江寒夜停住逃亡的腳步,轉過身來看着她們,他決心要帶她們一起離開這個世界,生不如死,這是闞蒼月一直都爲之痛苦的,想必現在她們兩個都是這樣想的吧?江寒夜一手抓住一個,任憑她們兩個在自己身上撕咬着,任憑血肉離開自己的骨骼,他向滅神微微笑了笑,一翻身跳下了懸崖。
夢裡原本是沒有懸崖的,就在他想跳下去的那一剎那忽然間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懸崖,深不可見底,不知其深度幾何……
墜落,這種感覺並沒有令江寒夜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他的身子滾了滾,從原本倚着坐在地上的姿勢變成了倒臥,由於地面的傾斜,他的身子便滾向地勢較低的那一端,而迄今爲止,江寒夜還是在睡夢中的,一直到他的身子陡然間懸空,是真的懸空,他才從夢中睜開了眼睛!
“不好!”江寒夜暗叫一聲,“是什麼情況?”他幾次想要提氣縱身躍上去,然而卻沒能趕在落下去之前抓住那石頭,他的身子墜落深淵,在臨昏迷之前,他隱約聽到兩個妖獸的對話聲。
“咦?那傢伙呢?”
“怕是死了吧?這裡不過是個環形的四周都是懸崖的大石頭而已,走吧,去跟妖神大人彙報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