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折 落花人獨立 微雨燕雙飛

青鸞城,帝都碧瑤副城,沁風之國的京畿重地。

亦是傳說中天下第一莊——龍牙山莊的所在地。

梨魄並沒有帶華櫻到所謂的瓊樓玉宇,仙宮羽閣。而是一襲青藍羽衣,冒着春日濛濛細雨扣啓龍牙山莊門扉。

那時候的華櫻壓根不知道什麼江湖,什麼天下第一莊。他稀罕地打量宏偉壯麗的莊園,第一次被所謂的豪富之家震撼。

其實聚虹城是沁風最有名的“金城”,所謂的“吸金之城”。擁有大陸最大的港口,水陸便利,南來北往的商賈麇集,無數財富在這裡流轉。流淌過聚虹城的煙水浮光躍金,似乎都能從中撈到金粉粼粼。

可惜當時華櫻太小,還沒見識過後來人們爲他的揮金如土,他也視錢財如糞土。

他就站在山莊門口,微微張大嘴,呆呆地盯着與面前明顯主人模樣的人親密交談的梨魄,對他的崇拜又深了幾層。

梨魄與名爲龍牙山莊主人實則“風刃”鑲黃旗主的龍火講了自己救華櫻之事。龍火寵溺地望着他,不置可否。

他知道梨魄心軟,進行任務時總是儘量不傷及無辜,偶爾救濟窮人,醫治受傷的小動物。但是救一個活人回來卻是第一次。他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華櫻,隱隱嗅到遙遠的危險氣息。

他不願掃梨魄的興,反正偌大一座山莊,不會被眼前瘦弱少年吃窮。他放過心底一絲懷疑之情,微笑地向華櫻伸出手,歡迎他的到來。

華櫻笑了,他好久沒有如此發自內心地笑過。點點紅暈染動濃濃春意,恰似緋櫻凋零,晴雪乍融。

“好漂亮的人兒。”龍火有些驚訝,粗粗看來不過精緻安靜若陶瓷娃娃,一笑間卻有無限嫵媚傾人腸。“不要給我招麻煩纔好。”龍火長眉微蹙,山莊裡武林人士來來去去,多爲男子,最怕他這種長相的招人,引出無限麻煩。

見華櫻依舊興致勃勃地張望山莊,一付欲窺全貌的青澀模樣。龍火表面不動聲色,儒雅微笑,對梨魄道:“我要送給你的院子已經建好了,要不要進去看看。”

梨魄眼裡閃過驚喜又羞澀的光,道:“你真的造了?不是說不用破費麼?”話雖如此,卻一臉憧憬。

龍火輕輕刮過他的鼻尖,輕笑道:“我既然說要送你自然履行諾言。走吧。”

華櫻怔怔望着兩人間的親密動作,胸口涌過一陣不適。在纈芳閣日久,他早已懂得情事,知道這世上也有男人喜歡男人,和男人做那種事。而他,如果不被梨魄救出,也會變成服侍男人的人。

如果是梨魄我就不討厭。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華櫻搖去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開始留心觀賞莊內景物。

龍牙山莊前主人是龍火的舅舅。因爲沒有子嗣,所以過繼沒有父親的龍火爲子。龍火算是“風族遺裔”少有的從小生活優越無憂無慮之人。

風族遺裔大都在三百歲左右成年,迴歸天界。人類母親哪有能力照顧他們如此之久,他們又一直是少年模樣,一般人早就把他們當怪物看待,大部分生活都很困苦。所以纔會產生“風刃”,自我拯救。

龍牙山莊的僕役更換向來頻繁,以免被發現主人永遠是俊逸瀟灑的少年郎。而龍火身份神秘,輕易不見人,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天下第一莊的主人竟是個永遠的美少年。

因此,龍火甚少在莊內直接下命令,山莊佈置仍保留二百多年前的風格。古樸典雅,大氣醇厚。廊內雕樑畫棟,秦磚漢瓦。廊外古木森森,花葉葳蕤。

華櫻瞪大眼驚異地望着從未見過的各色裝飾,彷彿從現世踏入古雅畫韻,脈脈流淌的時光河流。

龍火讀到他的驚詫,心底暗笑“果然是孩子啊”。也不打擾,拉着梨魄問道:“馬上要看到你的院子了,想好取什麼名字沒有?”

梨魄微微蹙眉,苦惱地搖頭道:“你知道我沒念過什麼書,哪裡會取那些文縐縐的名字,還是你取吧。”

龍火心裡早有計較,當下也不點破,拉着他手大步向前走去:“等你看到院子再想吧。也許一看到地方就想到了。”

華櫻不悅地緊盯龍火與梨魄緊握的手,腦海細細翻檢平時鴇母逼他學的那些詩詞,希望到時能派上用場。

芳院在望,梨魄與華櫻都微微張嘴,俱被當前景象震撼。龍火得意微笑,拽着梨魄的手又緊一些。

並不是多麼大氣磅礴,富麗奢華的樣子。惟有淡淡流水,夭夭小橋。藹藹遠山,依依水亭。彩蝶翩飛,玉峰爭舞。羽閣幾處,梨樹繽紛錯落。卻仿若廣寒宮殿,清虛境中。看來修建者確是下了一番苦功。梨魄胸內亦不免翻出幾點別樣情緒,有些擔憂地望着目光閃亮的龍火,清淺道:“我不能要。”淡淡惆悵流露出來。

龍火急道:“修這個院子沒花什麼工夫,我怕你覺得奢侈,所以全是就地取材,力爭自然恬淡就好。若你不要,我就燒了它。”

霸道口吻讓華櫻怒氣浮上胸口,望着梨魄沒有發作。梨魄眼底十分掙扎,然而終究抑鬱地道:“好吧,就依你。”

龍火笑意盈盈,目視梨魄脈脈深情。

“你說取什麼名字好?”

梨魄避開他的目光,倦怠道:“隨你。”

龍火有些不快地蹙眉,許久緩解,依然笑道:“就叫……”

“溶月淡風院!”華櫻驀然開口,阻截了龍火將成定局的名字。他不願見梨魄受他欺負,不願看到他流露淺淺悲傷的眸。當他第一眼看到這裡,這個名字就從腦海裡跳出。

“哦?有什麼意義麼?”龍火惱恨他的無禮,口氣亦非常不客氣。

華櫻本不想搭理他,但見梨魄亦一臉疑惑地望着自己,心底一軟,淡淡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林下水邊人指引,仙緣有路許相通。不正是此景的寫照麼?”

龍火一時語塞,未料這個看來沒念過幾天書的少年竟有如許才智,自己想的名字顯被比下。見梨魄亦讚許微笑,於是收拾挫敗,故作大方道:“沒想到……”正欲讚歎華櫻,卻不知道對方名字,一時話語堵在咽喉,進退維艱。

“華櫻。櫻花的別稱。”梨魄微笑解圍,倏然伸出修長玉指,點向不遠處水亭,輕輕道:“這亭子叫櫻歌亭可好?我聽着華櫻的好詞好不容易想出個別致的名兒。”

從自己名字裡化出的亭名令華櫻興奮地一陣顫抖,龍火雖然不悅,亦不想掃他興致,淡淡道:“好吧。反正也是你們住在這裡,愛取什麼名字隨你。”

梨魄倏又指向那片梨樹林道:“明天移些櫻樹來好麼?瞧那些梨花白得慘淡,寂寞着呢。”玩味地眼光瞟向龍火,後者胸口堵得慌,亦強制壓抑道:“好好,都依你。”

他憤憤望華櫻一眼,招來僕人吩咐移樹。

華櫻怔怔盯着梨魄,感覺一種別樣柔情從胸口緩緩升起,染紅玉白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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