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頭髮淡得就象陽光,那種夏日裡最燦爛的陽光;大大的藍眼睛閃呀閃,比夏威夷的海水還湛藍;純真的笑容,恍若長着翅膀的天使。
洋娃娃一般的可愛少年露出甜甜的酒窩:“你就是明曉溪嗎?”
明曉溪搖搖頭,把自己的神智晃回來,哎呀,一直傻傻地盯着人家看是沒有禮貌的,但是,這個男孩子實在太、太可愛了。
“我就是明曉溪。”聲音有些澀澀的,她連忙清清嗓子。
少年的笑容仿若是透明的:“咱們來比試一下吧……”
“啊……咦?”明曉溪不明白。
“聽說你的功夫厲害得很,曾經同時打倒日興社三十八個粗壯大漢。我不相信,來,讓我看看你的身手是否真的比我還好。”
“呵呵,我也不相信。”謠言真的太可怕了,居然惹得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向她挑戰,“我沒有同時打過那麼多人。”
可能真的是太久沒到牧野大宅了,明曉溪突然發現這裡面的人很多她都不再認識,差一點都無法進得了大門。
比如面前這兩個人她就從沒有見過。
一個天使一般的少年,可愛得讓人想伸手揉揉他頭上的金色捲髮,卻要笑不笑地眼含挑釁;一個身高足有兩米鐵塔似的少年,右臉佈滿猙獰的疤痕,眼底深不可測。
“小弟弟,我是牧野流冰的朋友,我找他有事。”明曉溪實在沒有心思再多惹什麼事端。
可愛少年不高興了,嘴巴撅老高:“人家只比牧野小一個月,纔不是小弟弟。”
她忍住詫異,作出“抱歉狀”:“呵呵,我最近視力下降,請多原諒。可以告訴我牧野流冰在哪裡嗎?”
刀疤少年沉聲道:“露臺。”
可愛少年氣得打跌,指住他的鼻子:“鬼堂,你爲什麼要告訴她!”
鬼堂沒有理他,轉身跟在離去的明曉溪身後。
可愛少年頓足大叫:“無情無義的明曉溪,你不是早把牧野忘得一乾二淨了嗎?!還來找他做什麼?還嫌他不夠痛苦嗎?”
眼看明曉溪漸行漸遠,他氣不打一處來,撿起個石子,“嗖”一聲,向她背影疾射!
他發誓,她的身子一點也沒動,甚至都沒有回頭,只是右手一抄——
石子正正打回他的鼻樑上!
力道不大,卻恰好打中酸筋,兩行少年淚潸然而下。
真是可怕的女人……
*
露臺上,昔日的青藤已經無影無蹤。
風,有些冷,在輕輕吹。
他坐在白色藤椅中,穿得很薄,一身黑衣,黑色長髮,漆黑眼眸,略帶病態的蒼白的面容,只有優美的嘴脣還似紅楓。
明曉溪在他身後站了很久,沒有走上前去。
蕭殺冰寒的氣息緊緊裹住他的背影,好象把他和整個世界都隔離開了,冷冷清清的,沁涼沁涼。
好似過了幾個世紀,他白皙有力的手指拂上美麗的額頭,嘆息如深秋的水。
“不說話麼?那爲什麼來?”
明曉溪深吸一口氣,走到他的身邊,想走過他,去到另一把藤椅,卻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力量很大,緊緊箍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懷中。
牧野流冰伸出手,輕拂她涼涼的臉頰:
“不要擔心,修斯會醫好澈的手,他是世上最好的醫生。”
“他做不到。”
“哦,他這樣說?”眼睛冷酷地眯起,帶着些噬血的味道。
明曉溪心中一凜:“不要。”
“……”
她長吸口氣,凝視他:“是你綁架了修斯大夫的親人,逼迫他來醫治風間學長嗎?”
“是我,怎樣。”
“放了他吧,他已經盡力了。”
牧野流冰觀察她:“我以爲你會指責我手段殘酷。”
明曉溪苦笑:“是嗎?……或許我是應該指責你。以前的我,最討厭別人用暴力解決問題,用暴力威脅別人,可是,大概我也變了吧。”
她振作起精神:“牧野流冰!你的做法仍然是不正確的!不過,還是謝謝你爲學長‘請來’修斯大夫!”
他的眼神古怪,似含嘲弄:“哦?你以爲我是爲了風間澈?你……”
她截住他,目光如水清澈:“風間學長是你的朋友,是從小到大真心待你的朋友。”
“朋友?我也有朋友嗎?”
“有!風間學長、東寺學長都是你的朋友,他們關心你,體諒你。”
明曉溪清澈的目光凝注他,清晰堅定地繼續說:
“我,也永遠是你的朋友。”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牧野流冰眼光陰鬱,眉頭皺起,身上象有股寒氣在悄悄遊走。
他甩甩頭,趕走心底忽然涌上的恐懼,用修長的手指扳起她的下巴,眼若寒星盯緊她抿住的嘴脣。
“吻我!”
絕美好似罌粟的雙脣,離她只有一寸,卻不肯再進,執拗地等待她的主動。
“你不是很喜歡我,要永遠和我在一起嗎?那就吻我啊!”
命令無比蠻橫霸道,眼中卻涌滿飢渴、慾念、緊張和絕望。
“自從澈受傷,我們多久沒有見過,你都不會想我嗎?快吻我啊,讓我知道你還喜歡我!!”
他的呼吸開始急促,絕望的氣息越張越濃。
明曉溪望着他,靜靜沒有說話。
不知多久,她終於伸出雙臂環住他的頸項,將下巴靠在他的肩頭。
她的嘴脣離他的耳朵很近。
“我很想你。”
他屏住呼吸,心痛鑽裂全身。
“但是,卻不想見你。”
她的手指繞過他肩上黑玉一般的頭髮,彷彿渾然不知此刻的他已被痛苦撕扯成碎片。
“你的頭髮什麼時候長得這麼長了。”
一直記得初見他時,白衣如雪,眉目如畫,黑髮有些頑皮地垂在額間,氣質清冷,然而明澈如水晶。
或許真的太久沒有好好看過他,猛然間發覺他的發已經長至肩下。
“是你說,喜歡我長髮。”她對他說,他的發烏亮柔軟,摸起來很舒服,很好看,讓他留起來,不要剪。
明曉溪用心地想:“我說的嗎?怎麼不記得了?”一點印象也沒有。
冷凝凍結住他的眼睛,牧野流冰霍然起身!
一把閃着寒光的匕首,出現在他手中!
徑直向那曾經爲愛人而留的滿把長髮削去!
“不要!”
明曉溪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搶過匕首。
“很好看,長髮很合適你,留着吧。”
牧野流冰一身黑衣,冷絕酷美,長髮迎風飛舞,恍惚間象地獄裡裹滿血腥的惡剎修羅。
她收回視線,啞然失笑:
“對不起,以前說過的很多事,我都已經忘記了,請原諒我。”
風,吹在兩個人身上,無比寒冷。
她和他站在昔日的露臺上,卻再也找不到昔日的心情。
“我答應你,風間澈的手,會好的。”
他凝視遠處庭院裡葉子已經全然落盡的大樹,話語從繃緊的薄脣逼出。
“是的,學長的手一定可以恢復到從前。”
他猛回頭:“那你——”
“可是,有很多事卻永遠沒辦法再回到從前。”
脣角涌起濃烈的嘲諷。
“是誰說,她不怨我,要永遠和我在一起?”
“是我。”明曉溪回答。
“但是,我後悔了。”
牧野流冰象被一把刀從喉嚨劈到腳底!
他的手指嘎然緊握,指節鐵青。
他說不出話,眼睛只是那樣地盯着明曉溪,眼中的是震驚、是憤怒、是恨意,還有濃烈得能把人逼狂的絕望和痛苦,那種自靈魂深處被抽走所有希望的痛苦,在那一瞬間,他眼底的光明驟然黯淡。
他忽然覺得冷,漫天遍地的寒意向他襲來。
在她的眼中,他忽然好似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他與她的距離只有一步,卻彷彿隔了天涯,隔了海角,今生今世再也無法邁得過去。
“如果你終於還是要後悔遇見我,那麼,爲什麼不早些離開。”
如果一開始,你就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那麼,我也許就不會知道幸福的滋味。你何其殘忍,把所有的愛滿滿地那麼卒不及防地都給了我,告訴我,你永遠喜歡我,永遠不會離開我,讓我錯以爲,我可以幸福得象個被寵溺的孩子,讓我錯以爲,只要抱住你,就可以擁有整個世界。
他以爲,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然而,失神間,話語已飄蕩在空空落落的露臺上。
明曉溪喉嚨乾澀得象在着火。
“我以爲,只要我努力,只要我在你身邊,就可以不讓遺憾的事情發生;我以爲,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可以快樂,就可以幸福;我以爲,只要我拼命去做的事情,我就可以做到。”
“可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她看着他。現在的牧野流冰,陰厲殘酷俊美,再也不是往日那個冷漠清澈的少年。但是,爲什麼,他眼底的寒冷,讓她有種脆弱的心痛。
“我不快樂,真的不快樂,我還在笑,可是卻沒有了笑的感覺。”
“這也不重要,因爲我喜歡你。”她閉上眼,沒有注意他筆直僵硬的背脊。“即使我死掉,我也不會怨你,那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原本就知道和你在一起會有危險。”
“可是……”
她強抑下滾滾涌上的淚意。
“傷害到的差一些就死掉的卻是我心目中最尊敬最喜歡的風間學長,我受不了,我不能容忍他的右手再也不能象神一樣出色。夜裡,我會做噩夢,我會尖叫着嚇醒,我會一千次一萬次地後悔——”
“爲什麼,當初沒捨得真的離開你。”
*
明曉溪挺直背脊,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她咬緊嘴脣,命令自己不準回頭。
她的步子並不大,速度並不快,但每一步都在努力地走,一步一步,離那寒風吹襲的露臺越來越遠。
她告訴自己,不能回頭去看他,縱然他如冰如火的目光已經焚透她似鋼的背脊,燒痛了她軟弱的心,但是,她知道自己再不能回頭。
“曉溪……”
是他的聲音嗎?她輕輕側耳聽,腳步猶豫着想要停下。不,那一定是幻聽,牧野流冰的聲音決不會脆弱到象一個無助的孩子。
她繼續離開,沒有人會發現她在那一刻的遲疑。
“如果我離開……”
那聲音中有太多的傷痛和掙扎。
不,他再也離不開這裡了,就象他再也不是以前的他,而她也不再是以前的她了。
明曉溪恍惚地想,這世上,是否有些東西真的無法重來。春天走了,可以再等第二個春天,到那時,花會再開,樹會再綠,但那花是否還是去年的花,葉是否還是去年的葉。也許改變總是不經意間悄無聲息的,昨天的話似乎還銘刻在心,是那樣的信心滿滿,無懼無畏,而只是一恍,卻發現什麼都變了模樣。
一切都不對了,爲什麼,會這麼痛苦。
她不喜歡這樣的明曉溪,脆弱得好象都無法再掌握自己的呼吸。
明曉溪命令自己仰起頭,讓沒出息的眼淚淌回去。她看到了天空的雲,一大團一大團,美麗得讓她想起去仁德學院的第一天,那時的她……
她深深深深吸一口氣,讓胸脯鼓得滿滿的。
就這樣吧。
就這樣結束吧。
因爲,她討厭透了現在的這個明曉溪。
或許她還是做錯了,呵,她再也不知道怎樣是對怎樣是錯,或許她將來還是會後悔,但是,現在,她只能一個人往前去走,不能回頭。
有人擋住她。
是刀疤少年鬼堂。
他的眼中冒出熊熊怒火:“你傷害了他,你知不知道他有多麼愛你?”
明曉溪腳步沒有停下,繞過他的身子向前走。
“你會後悔的……”聲音沉痛如詛咒。
腳步依然向前,泉水一般的話語幽幽飄到她身後。
“無論怎麼做我都一定會後悔的,我知道。但是,幸好我們還很年輕……”
*
春天似乎快要來了,風將白紗輕輕捲起,很柔和,帶着讓人迷醉的暖意。
牀頭放着一個新的紙袋,裡面塞滿了紅彤彤亮晶晶的大蘋果。
明曉溪埋着頭削蘋果。
風間澈放下手中的書,認真凝視她:“曉溪,你不開心嗎?”
她慌忙擡頭,擺出燦爛的笑容:“呵呵,哪裡會不開心呢,能天天守在學長身邊,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呢。”尤其是東寺浩雪,嫉妒得都快抓狂了,可是東寺水月下了“禁足令”,一星期只許她來“騷擾”風間澈三次。
“告訴我,因爲什麼事心情不好呢?”
哎呀,學長爲什麼不可以突然變笨一點嘛。
明曉溪悻悻地放下手中的蘋果,沮喪地望住他:“人家原本想晚一些再說的。”
風間澈坐直身子,等待她繼續。
“我要回臺灣了。”
微笑徐徐染上他的脣角:“是啊,你一直沒有回去過了。”
明曉溪垂下眼睛。
“不過,時間會不會有些趕,馬上就要開學了。”
她搖搖頭:“不會。我已經辦好了休學。”
白紗被風吹呀吹,拂上了盛滿蘋果的紙袋。
風間澈靜靜地望着她,象亙古寧靜的雪山。
良久,他終於還是微笑:“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嗯。”她悶聲答應。
“不要忘記給家裡所有人都買上禮物,他們會開心的。”
“嗯。”
“錢還足夠嗎?如果不夠……”
她奇怪地仰起頭盯住他:“學長!你很怪你知道嗎?”
風間澈沒有回答她。
“你爲什麼不問我爲什麼休學?”
“……”
“你爲什麼不問我還回不回來?”
“……”
“你爲什麼不問我是不是想要象鴕鳥一樣躲起來,裝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
“曉溪……”
“你爲什麼總是把你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不讓別人知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曉溪……”
他伸出左手想拉她,卻被她躲開。
明曉溪直直地盯着風間澈,象是第一次看到他,眼中不再有昔日的崇拜,卻盈滿深沉的哀傷。
“學長,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一個神,一個比完美更完美的神。”
他苦笑:“我知道。”
“我那麼景仰你,能夠變得象你一樣,曾經是我最遙不可及的夢想。”
苦澀的意味越來越濃。
明曉溪咬住嘴脣,怪異地凝注他:“但是我錯了。”
“……”
“原來,你纔是最脆弱的人,你脆弱得象個孩子。你從小什麼都做得最好最出色最優秀,只不過是爲了讓父母開心;你關心身邊的每一個人,卻好象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想要什麼,什麼時候高興,什麼時候難過……笨學長,你難道不知道,一個人如果變得象神一樣出色了,會讓大家很容易忽略他也需要別人的呵護與關愛嗎?”
她忘不掉那一天,當他的父母在衆人面前撕打,當他父親毫不掩飾地揭下僞善的面具,風間澈驟然憂鬱的眼睛和清冷如冰的聲音。
在那一刻,他忽然不再象個神,變成了一個鄰家的大男孩,也會難過,也會傷心。
“對不起,學長。”明曉溪輕輕走過來,坐在他的身邊,眼睛很亮。“我一直任性地從你那裡索要溫暖、索要呵護,卻愚蠢地忘記了你也需要別人的愛。”
風間澈摟住她,很輕,很輕地把她深深擁進懷中。
明曉溪的聲音悶悶從他懷中傳出:“這都怪你,那麼優秀做什麼,害得人家象傻瓜一樣把你當作神來崇拜。”
他把下巴放在她烏髮的頭頂,輕輕微笑。
“你完蛋了啦,我再也不會崇拜你了。”她的臉窩在他懷裡悶笑。“你那天好糗,就象一個好讓人可憐的小孩子……”
他哭笑不得,她的變化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讓我想……”
“什麼?”他沒有聽清楚她悶悶的聲音。
“……抱抱你。”
她伸出雙臂抱住他,輕柔地搖晃:“讓我這樣抱住你,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快樂,你的憂傷。”
風柔柔地吹。
白紗飄。
紅蘋果泛着光,一笑一笑。
嬌小的少女努力想要把修長的少年整個抱在懷裡。
明曉溪將下巴靠在他的肩頭:“告訴我,你想要什麼,我一定會幫你實現。”
風間澈閉上眼睛,輕輕呼吸:“你已經幫我實現了。”
她一怔:“什麼?實現什麼啦?”
他不答。
“哎呀,你快說,不要敷衍我嘛。”她着急連呼,“我真的可以幫你實現,我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呀,就算是你的右手我也……”
“那好,”他截斷她的話,“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說啊!”她離開他一些,眼睛閃閃的,興奮非常。
“不要再叫我學長了,叫我的名字吧。”
啊,就這樣啊……
她失望地扁扁嘴:“學長,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是啊!才說不要叫我學長的。”
“呀!”她捂住嘴,“對哦,都不能再叫你學長了,應該叫你……”
“……”
“澈……”
澈,只是一個字而已,卻不知怎的讓她的心“忽悠”一顫。
擡起頭來,見他眼中含笑,笑意清遠,引得人深深深深地走進去,再也走不出來……
*
澈:
你現在好嗎?
春天已經來了,記得衣服還是要多穿一點。
對了,一定要按時做復建啊!
我很想念你。
曉溪
ps:代我向大家問好。
*
澈:
這裡下了春天的第一場雨,你那裡也下雨了嗎?
我在嵩山,景色很美,很有趣。
知道你的右手可以開始活動,很開心,還是要繼續做復健啊!
想念你。
曉溪
ps:代我向大家問好。
*
澈:
峨嵋金頂有好多猴子,很有趣的,真想捉一隻給你玩。
右手越來越靈活了嗎?太開心了!
真的有點想你了。
曉溪
ps:向大家問好。
*
澈:
這裡實在太偏了,明信片都寄不出去。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哦!
右手可以吃飯了嗎?要多吃一點啊。
想你。
曉溪
ps:問大家好。
*
澈:
我生病了,人悶悶的,好想你們啊。
這裡一點也不好玩,連電都沒有。
收不到你的信,很掛念。
你還好嗎?
曉溪
ps:請代我問候大家。
*
“風間哥哥!風間哥哥!”
門一打開,東寺浩雪象小燕子一樣飛進來。
她氣喘吁吁地放下背在肩上的包包,吐出舌頭喘氣:“累……累死我了,都怨那個老師好端端拖什麼堂?!哼,人家看你的時間只有這兩個小時而已,平白被她佔去了二十四分鐘!”
她邊喘氣邊望向倚在落地窗邊的風間澈。
哇,風間哥哥真的好帥好帥好帥呀!
爲什麼他只是那樣隨意地站着,也會散發出讓人迷醉的優雅;清俊的線條,溫柔的氣息,似乎連他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格外的透明和清新。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弄着一張小小的明信片,那麼憐惜和珍愛,讓人覺得如果能變成它,會是一種最美的幸福。
東寺浩雪看了半天,終於明白了,驚喜地喊:“啊!那是明姐姐寄來的卡片嗎?”
她飛身上來搶:“快給我看看!明姐姐也真是的,這麼長時間了都沒有音信。”
風間澈輕輕閃身,明信片逃過了她的“魔掌”。
“這是舊的,你以前看過了。”
“啊?”東寺浩雪失望地垂下頭,“還是舊的呀,那你爲什麼那種表情,害我空高興一場。”
風間澈淡淡地笑,沒有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張舊卡片上。
東寺浩雪倒坐在白色大沙發上,長嘆:“明姐姐都快有一個月沒寄卡片了吧!她會不會把我們忘了……”
他一怔,默默出神。
“哎呀,”她擔心地又想,“明姐姐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小雪!”語氣中帶着罕見的凌厲。
東寺浩雪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連聲道:“呸呸呸!不靈不靈不靈!!”
“呵呵,”她傻笑着搖搖頭,“明姐姐那麼厲害,那麼神奇,到哪裡都會是所向披靡、一片光明的!”
風間澈又不說話了,他的眼中彷彿只有很早以前明曉溪寄回的那張舊卡片。
東寺浩雪歪着頭看他。
風間哥哥跟以前不一樣了,笑容少了很多,沉默多了很多,他的眼睛依然親切,卻多了分距離,添了些寂寞。
似乎自從明姐姐兩個多月前離開日本,大家都改變了很多。
明姐姐跟大家在一起時,彷彿也不覺得怎麼樣,但她這一走,好象把大家的心都帶走了一部分,空空蕩蕩的,無着無落。
一開始她還寄些卡片來,雖然字少得可憐,但好歹還算有聯繫,大家按她的地址寄過去也還能收到。可是,這近一個月來,她連張卡片也沒有了,給她寄去的信全都查無此人,最可惡的是,她最後一張卡片上寫她生病了,而好了沒有,現在怎樣,卻再也沒有消息,彷彿她突然自空氣中蒸發了一般。
“哥哥去找明姐姐了。”東寺浩雪突然說。
風間澈擡起頭:“浩男嗎?”
“嗯,”她的手指在沙發上劃來劃去,“前天走的,還跟爸爸吵了一架呢。爸爸說公司的事情忙,不讓他走,可他非要去臺灣。雖然他沒說是去找明姐姐,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去找她的。”
他捏緊手中的卡片,若有所思。
“哥哥其實很可憐。”東寺浩雪嘆口氣,“他好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喜歡上明姐姐了,他以爲他隱瞞得很好,其實我和媽媽早就猜到了。只要明姐姐出現,他的眼睛就不會離開她;明姐姐如果對他笑對他好一點,他就會開心好長時間;如果明姐姐對他兇或者根本沒有注意他,他就會變得好暴躁,甚至會躲起來偷偷難過。”
她揪住沙發使勁扯:“可是,哥哥實在太笨了,就算以前從來沒有喜歡過女孩子也不能那麼害羞啊,只會對明姐姐兇,明姐姐怎麼會知道嘛,終於是被牧野哥哥搶走了,他還不是隻能自己傷心?”
“唉!笨蛋哥哥,看起來兇巴巴,其實比誰都善良。明姐姐只要還是牧野哥哥的女朋友,打死他,他也不會向她表白的。”
說到這裡,東寺浩雪突然仰起小臉,懷疑地說:“對了,風間哥哥你聽說了嗎?明姐姐好象跟牧野哥哥分手了啊!”
優雅的手指驟然一緊,青如遠山的雙眉微微皺起。
東寺浩雪用手托住腦袋,喃喃低語:“奇怪,這個消息是從哪裡聽來的呢……想不起來了……不過,我覺得應該是真的,牧野哥哥越來越可怕了,看到他有時候我會覺得害怕呢,我覺得他變得都有點象——黑暗裡的惡魔,聽說,他們‘牧野組’最近好威風好厲害呢,名聲大得不得了,連鬼神都要讓道啊。明姐姐那麼善良可愛的一個女孩子,在牧野哥哥身邊實在太不相稱,也太危險了!”
她看看風間澈,問道:“風間哥哥,你說呢?”
風間澈凝視着明信片上的簽名——“曉溪”。
好象看到了明曉溪總是燦爛真誠略帶些單純的笑容。
他輕輕微笑,笑得好似高原上皓白的雪:
“相信曉溪吧,她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她也——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