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說,夢提額分明已經深中邪術。
黛月滿臉驚愕地呆立一旁,眼睜睜地看着夢提額在手舞足蹈地胡言亂語。
“老子單槍匹馬闖天下,隱都一戰,一人能敵半個萬妖國國軍。
平生最擅長國戰,十萬以上兵力的調兵遣將,出神入化,隱都一戰離蒼大敗,被六殿下當場割下首級,還是本將軍親自把它懸於城樓之上。
每每遇上戰機,在稍縱即逝的須臾之間,本將軍總能做出點睛之筆的排兵佈陣。
西壘壁一戰,酣戰了三百個日日夜夜,六殿下前去離蒼的道丹房中營救曉月姑娘,還是因爲本將軍不眠不休,就連身後舉旗的號令卒都整整輪換了六批十八人,從頭到尾,本將軍一直紋絲不動發佈了無數次精準無比的號令,最後才取得了徹底的勝利,把萬妖國滅了個乾乾淨淨。”
黛月整個人一哆嗦,剛剛站起來的身軀再一次軟綿綿地跌坐地上。
什麼?萬妖國滅國了!離蒼死了!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黛月心潮澎湃,心裡面彷彿被無數只媽呀噬咬一般,又痛又難受,就見得那位剛剛還信誓旦旦地說不會中軒轅敬菲的攝心術的夢提額扭曲着身體,彷彿在與一股神秘力量進行殊死搏鬥,兩眼充血,額角上的青筋幾乎破面而出。
他忽地又似換了一個人,艱難地對黛月說到:“曉月姑娘要小心,捂上耳朵不要聽,更加不要去望敬菲娘娘的眼睛!”
黛月猛地擡頭,脖頸子嘎巴一聲,臉色慘淡,神情漂移,淚水一滴滴無聲無息地劃過臉頰,抽泣地問:“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夢提額心中一沉,伸出左手“啪啪啪”猛扇自己的耳光,壞了,六殿下曾經再三囑咐過,此事一定要瞞着曉月姑娘!
轉念一想,攝心術,一定是攝心術。
夢提額連忙盤膝運氣,馬上封閉起自己的五官六感。
可惜遲了,他的嘴巴此刻彷彿不是長在自己身上,劈里啪啦連珠炮一樣詳詳細細把事情抖了個底朝天。
黛月的胸口幾乎剎那間就冰凍一片,連呼吸都顫抖起來:“萬妖國真的被滅了嗎?離蒼陛下的首級••••••”
最後一句說不下去,只有淚水缺堤而出。
夢提額自知大事不妙,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不,曉月姑娘,你聽我說!我中了敬菲娘娘攝心術裡的卻語大法。”
攝心術的‘卻語大法’,就是通過抓住別人把柄使之乖乖就範並聽命於你,一字不漏地抖落真相。
誰不曉得!
夢提額一出口便懊悔不已,就差沒有自剜舌根。
“我要見胡一輝!”黛月竭斯底裡地呼喊一聲,起身就衝出去。
軒轅敬菲正凝神聚氣,一心一意施展着她的獨門秘籍攝心大法,見黛月瘋狗一樣踉踉蹌蹌衝出法陣,嘴角禁不住溢出一抹淡淡的淺笑。
她向一直垂立一旁的蘇巧打個眼色,蘇巧立刻會意,繡袍一揚,一片紅蓮似的火焰便騰於掌中,“呼”地一下朝黛月胸口疾飛過去。
黛月身心俱疲到極致,竟恍恍惚惚沒有躲避。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灰影從天而降,生生捱了這一記幽冥鬼火。
所有人都震驚地發現,這火打在灰影身上就像打在乾柴上一樣,撕拉一下熊熊而燒。
軒轅敬菲大喊一聲:“輝兒你不要命了!”
左手一揮揚起一張細沙一樣的羽衣,緊緊貼在胡一輝身上,及時撲滅了他身上的大火。
沒錯,來人正是胡一輝,或者具體來說,是胡一輝的魂魄。
幽冥鬼火最擅煅燒魂魄,故而小小一個蘇巧打出的一記威力不大的幽冥鬼火,就已經差點把胡一輝燒成個焦炭。
胡一輝踉蹌一步,捂着胸口咳出一口魂血,元神大損。
軒轅敬菲心如刀絞,連忙上前給他運氣調息。
蘇巧傻愣地望着自己的一隻手,嚇得不知所措。
澤天啓幾個忙閃開一邊,既不敢上前幫忙也不敢撤退,只遠遠地靜觀其變。
黛月看着胡一輝虛虛的展影,認得這只是他的魂魄而已。
那胡一輝的肉身哪裡去了?
原來,當日胡一輝被二姐使的激將法,飛馬前去離京述職,半路覺得不妥正要折返,卻被他二姐迷昏,用法陣把他困在一處密室裡頭。
他第一個念頭就是黛月有危險,可無論他怎樣絞盡腦汁,肉身中了很重的迷藥,根本走不動路,一急之下竟然使用離魂大法,脫了肉身,急急往自己的府邸而去,一來到就撞見了剛纔那幕,於是想都不想,縱身上前硬生生接了蘇巧的一記幽冥鬼火。
黛月不知這其中許多曲折的緣由,眼淚雖然模糊了她的視線,但還是認出對面那個僅僅是胡一輝的魂魄,言不由衷地問:“你也死了嗎?”
軒轅敬菲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道:“你才死了,我兒只是用離魂大法脫了肉身而已!”
然後捶胸頓足地呼天搶地起來:“可憐我兒,居然爲了救這個妖孽,給自己施了離魂大法,我這輩子真是作孽,怎就生出個這樣的兒子來啊!”
軒轅敬菲哭成淚人,駭得旁邊一衆奴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失態的敬菲娘娘。
胡一輝倏地一把推開軒轅敬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手攬過黛月,呼地一下竄進法陣裡頭。
軒轅敬菲一時不察,重心一個不穩重重跌在地上,十分狼狽。
蘇巧一干人等連忙上前把她攙扶起來。
胡一輝在法陣裡頭,心生愧疚,卻擰着脖子,道:“母親這麼大動干戈欲置曉月姑娘死地,這是爲何?”
軒轅敬菲怒氣衝衝地推開衆人,遠遠地指着黛月的臉門,憤然道:“爲何?就憑她這張禍國殃民的臉,本宮就是把她千刀萬剮也不爲過。”
這種無稽之談要是平時說出口,黛月肯定要跳起來把對方罵個狗血噴頭,可是現在,她滿腦子是離蒼身首異處的情景,對對方的挑釁充耳不聞。
黛月木然地用手擦乾了眼淚,轉身質問胡一輝:“夢將軍說,你把萬妖國滅掉了,還砍掉離蒼陛下的首級,這事是真的嗎?”
雖然深知身中攝心術的人所說出來的話不會有假,但她還是抱着那個萬分之一的希望。
胡一輝身子一顫,憤怒地望着夢提額,那眼神,就好像地獄裡的餓鬼看到了人間的美味佳餚一般。
夢提額後脊骨涼颼颼,嚇得連說話的聲調都變了,大着舌頭回答:“屬下該死,屬下一時大意中了敬菲娘娘的攝心術。”
他在胡一輝那道殺人的目光下幾乎失去了理智,居然又補上一句:“幸虧屬下沒有把棲仙國滅國以及黛千凡灰飛煙滅的消息說了出來!”
一語既畢,夢提額頓時感覺到脖子上幽幽地彷彿架了一把大刀,他顫巍巍地低頭斜瞥了不遠處的軒轅敬菲一眼,心裡暗罵:我操,又在用攝心術操控住我了,這會小命凍過水啊!
於是想都不想,舉起右手在自己脖子一橫,一下把自己劈昏過去。
這個消息無異於一道無量天雷打在黛月的身上。
她晃了晃身子,眼前一黑,整個人麪條似的軟了下去。
胡一輝幾乎炸了毛,身形一側,把黛月輕輕扶好,轉過身來惡狠狠地對澤天啓幾個喝到:“澤天啓等聽令,我以大冥國元帥身份命爾等速速離開,不得插手我今日之家事,今日之事若然泄露半分,斬立決!”
澤天啓等五人兩股戰戰領命走了出去,胡一輝的鷹眸陰森森地一掃,蘇巧以及一衆圍觀的家丁奴婢立刻作鳥獸散,竹林裡只剩下軒轅敬菲。
母子兩廂對峙,各不相讓!
胡一輝胸口中壓着一把火,客客氣氣地對軒轅敬菲說:“母親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
軒轅敬菲從鼻孔裡哼了一聲,道:“把她交給我!”
“不行!”
“你腦袋被門夾了還是被驢踢了,棲仙國已滅,胡海篷一干人等早已經張貼皇榜到處逮捕她,還有棲仙國一幫泯頑不靈的舊臣也在四處尋覓她的蹤影,一旦知曉黛月公主竟藏匿於你的府邸,後果可想而知,陛下那邊雖然還沒有什麼動靜,但不用猜都知道結果如何。本宮身爲你的母妃,斷不能讓你一錯再錯,眼睜睜看着你墮入這萬劫不復的深淵。”
“母親不必多言,我意已決!你回去吧,孩兒定會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不會連累到母親!”
軒轅敬菲的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輝兒!難道你還不明白嗎?這麼多年以來,爲娘想盡一切辦法歷練你,使你成爲各族強者,爲的是什麼?我這麼煞費苦心,難道就僅僅只是讓你登上儲君之位,從此讓我黃帝一族光耀門楣這麼簡單。”
胡一輝默然道:“察見淵魚者不祥,智料隱匿者有殃。依我看,母親的攝心術修煉到走火入魔了,動則草木皆兵,你這樣子隨伺父王身側,我勸你還是多爲自己考慮一些,莫要再爲孩兒做無聊之事。”。
軒轅敬菲:“縱橫古今,一朝選在君王側,誰人不知,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你我撇開母子關係不說,就已經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朝你如果不打敗那個狼人的兒子,他朝就只能作他的階下囚。”
“打敗胡海篷跟把黛月留在我身邊沒有半點關聯,母親不要把話扯遠了!”
“沒有關係!這妖孽的身份就是一道巨劫天雷,把她留在身邊,隨時隨地可以成爲那狼人的兒子置你於死地的把柄!”
“母親多慮了,我胡一輝如今向你保證,黛月的身份從今天開始,隨風而去,此後世上再無黛月這個人,一切事情我保證妥善處理,讓母親放心就是了!”
“放心?談何容易啊?”軒轅敬菲悽然一笑,“不說別的,就拿你今日居然給自己施展離魂大法,以魂魄之身毫不猶豫地硬接了巧兒的一記幽冥鬼火這件事,如何能讓本宮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