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狗子一直在自己門口來回轉悠,林大娘遠遠的看着自己的兒子如沒頭蒼蠅似的,加快了腳步,笑着上前,還未等林大娘開品口,林狗子就急問道:“娘,娘,怎麼樣了,翠花她娘怎麼說的?”
林大娘看着自己兒子那急切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點着林狗子的腦門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你娘都親自出馬了,還能讓你到手的媳婦跑了,你就安心等着當心郎官吧。”
林狗子一聽激動的上前抱着林大娘高興道:“娘,娘,你真厲害。”
林大娘一巴掌拍了過去,笑罵道:“給我穩當着點,瞧你那狗肚子裝不下二兩香油的樣,怎麼就不學學人家文子,瞧着那穩當勁。”
林狗子被林大娘說的不好意思,揉着頭傻笑道:“您兒子您還不知道,就是野小子一個,哪裡能學得來文子那樣。娘要是喜歡文子,回頭再給我生個弟弟就是了。”
林大娘一巴掌就把林狗子扒拉一邊去,往院子裡走去,一邊走一邊道:“我啊,現在就等着抱孫子了,這事娘可給你說成了,到時候你可得使把勁讓娘早點能抱上孫子。”
林狗子這邊心願得償,高興不已。二寡婦知道姑娘要成別人家的人了,這段時間可着勁的使喚自己姑娘,翠花真有些累壞了,那臉色瞧着竟是一日比一日差,林大娘碰到兩回臉上也盡現擔憂,打那以後林家兄弟就會暗中幫襯着些。這會林狗子吃好了飯,林杞子照例拿着乾淨的白布包了個和和麪的餅子捲了點菜遞給大哥,偷偷瞧見娘瞪了自己一眼,忙討好的衝娘笑了笑。
林大娘明哪裡不知道這對兄弟打的鬼主意,不過還是笑着囑咐道:“早去早回,別貪玩了。”
竈間那邊吃得快,屋裡這會也正吃的熱鬧,馮老爹聽了林文的話笑過之後,滿意的看着林文道:“大叔相信自己的眼光,你小子定是個對媳婦好的,別的大叔不求,只想着這幾個姑娘都是大叔和你大娘一點點瞧着長大的,雖說在家沒享什麼福,可也真沒吃過什麼苦,大叔就想着以後給她們找個知疼知熱的男人,若是碰上家境好些的那就更好了,若是家境不好,只要人品好,這些困難也能克服,正所謂千金易得,良人難求。
小子你也不用推拒,大叔還有句話放前面,回頭等你跟我那姑娘見了面,若是沒相中,或是我姑娘也沒中意,那咱們就當沒說過這話,若是你們兩個都中意,那這事就這麼定了。大叔是過來人,想必你爹這會心理也惦記着你的親事呢,若是你爹知道你的親事能定下來,怕是身上的病也能好一大半。”
馮老爹的話真是說到了林文的心理,林文是個孝子,這從林文任勞任怨扛起家庭責任,照顧病重的父親就能看出來,盼着自己父親身體變好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再說父親也不只一次在自己跟前唸叨拖累了自己,林文想着既然馮老爹都不嫌棄那就聽聽老天的安排,若是馮家姑娘不反對,那他一定要更好的對待她,若是馮家姑娘沒相中,也算是全了馮老爹一片心意。
林大伯見馮老爹都把話說的這般透了,高興的哈哈大笑起來,拍着桌子道:“文子,你馮大叔這般看重你,你可不能不識擡舉,咱們別的話都先不說,等你馮大叔腿傷養好了,我和你大娘親自送回去,你也陪着,咱們認認門,成不成的不說,有了這趟緣份,以後你馮大叔那還是要常走動的。”
馮老爹也笑呵呵的道:“正是這個理,這事就這麼定了。來,老弟咱們喝酒。”
林文用過飯,謝過了林大伯和林大娘,又跟馮老爹告了辭,道:“大叔且安心養傷,明早小子早些過來陪着狗子哥一道給大叔家送信去。”
馮老爹笑呵呵的道:“好了,你快回去吧,看你爹惦記。”
林大伯也衝着林文道:“好了,大老爺們,別婆婆媽媽的,明早你也不用來了,在家照顧好你爹,信兒讓你兩個兄弟送就行,沒事的時候過來陪你大叔說說話,我估摸着,你大叔這腳有個三、五天就能好的差不多了,慢慢走動應該是沒問題,到時候送你大叔回去的時候還得你小子吃力呢。”
林大伯最後一句話明顯是打趣林文,在林大伯看來,這門親事已算是板上定釘了,林文這準女婿上門還不得受些折騰。
林文雖然算不上聰明,但也不愚笨,豈會聽不出林大伯話裡的調侃,到底還是青春年少的少年,臉就有些泛紅,不過還是規矩的行了禮才轉身往院外走去。
林大娘從竈間出來剛好看到林文出門的背影,一手拽下系在腰上的圍裙,拍打着身上的灰塵,一邊笑着道:“這文小子,平日瞧着最是穩重聽話的一個人,今兒怎麼反倒毛躁起來,瞧那幾步道走的,竟差點沒磕到門框上。”
林大娘說話的聲音不算小,在屋裡的馮老爹和林大伯都聽了個正着,兩老頭互看一眼,登時大笑出聲,林大伯喝了點酒,這會紅光滿面的打趣道:“老哥這一跤摔的可不虧,把我們村最孝順的小夥子都摔到手了!”
林大伯心理也感嘆,以林文的品貌,早就應該能說上親事了,只是因着家裡的拖累,同村的人家哪敢把女兒嫁過去,到時候不得伺候重病的公公,下邊還有個沒成人的小叔子,家裡也沒什麼進項,再好的人品也架不住一個窮字啊,如今見林文的親事有了着落,林大伯心理也是樂呵的,畢竟是同宗,再說文小子也是他打小看着長大的,總盼着孩子越過越好的。
馮老爹經過這一天的觀察對林文也是滿意的,這會翹着嘴角高興的道:“本來是藉着大孫子出生來尋個好彩頭的,原來以爲能抓只狐狸回去,沒成想摔了一跤彩頭竟變成了大活人。”
林大娘正好從廚房走過來,看看兩人的菜用不用熱熱,正好聽着半截話,接道:“老頭子和馮大哥這是說什麼呢?又是貓,又是人的。”
林大伯一聽林大娘這斷章取義的話,擺手笑道:“哪能把貓跟人放一處,我這是誇老哥福氣好呢!”
林文一路急步往家趕,出來也有些時候了,還不知道爹爹要惦記成什麼樣呢。待林文走到自己家那片山坡的時候,便看到弟弟林武正在翹首以待,見到自己的身形立馬就奔了過來。
“哥哥,哥哥你終於回來了!”林武一路小跑着奔到林文身前。
林文笑呵呵的上前抱起自己的弟弟笑道:“小武想哥哥了,小武吃飯了嗎?”
林武高興的點着頭道:“小武今天吃的好飽,狗子哥送了餑餑和好吃的菜來給小武和爹爹吃,狗子哥說哥哥今天做了大好事,大伯讓你在他家吃飯呢!”
說完還詫異的問道:“哥今天不是進山了嗎,做了什麼事怎麼跟大伯家扯上關係了呢?”
林文看着弟弟提到吃飽時候的滿足樣,兩隻眼睛放着光,心下一酸,自己沒能照顧好弟弟,家裡總是有上頓沒下頓的,時常一頓飯不是稀稀的野菜糊糊,爹爹本來就病着,弟弟年紀也小,全家人常年沒有什麼營養,從老到小都是面黃肌瘦的,弟弟如今都快四歲多了,可長的還不如人家三歲的孩子壯實,林文有時候去山裡打獵趕上颳大風的天氣都不敢讓林武出門,生怕風大了再把林武刮跑了。
這會見弟弟關心自己,林文笑着摸了摸林武的腦袋道:“哥哥先抱着家去看爹爹,見了爹爹哥哥再一塊講給予你們聽,好不好?”
林武乖巧的用雙手摟着林文的脖子道:“好,爹爹今天晚上就吃了半個餑餑,說是沒胃口,哥哥快回去看看吧!”
林家的屋子離後山很近,不是村子的正中央,林家門前有一道山坡往下才是進村子的路,林家的房子是那種混了稻草的泥土著人坯房,說來這房子還是林娘子在世的時候用自己的嫁妝置辦的。
林文的爹在家排行老二,叫林二郎,爲人憨厚,不善表達,人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林二郎兄弟三個,加一個妹子,老大嘴甜,老小會耍乖,中間一個姑娘到也能哄哄老人,唯獨林二郎,是個只知道出力幹活的主,從來不會爲自己爭取什麼利益。林家老爹最喜歡的就是大小子和四小子,所以分家的時候林二郎就沒少吃虧,後來林二郎的媳婦,也就是林文的娘月娥是個硬氣的,愣是一文東西都沒要,淨身出戶,當然也說好了,以後贍養老人的任務就由老大和老四承擔了,林二郎若是過的好逢年過節自然會有孝敬,,但也不必要再往一起湊,若是過得不好,林家老院也不能去催着要東西。
當初分家的時候村裡的村長,林氏的族長都到了場,本來不少人都說林家分的不公平,只是人家自己內部都同意了,別人也就沒再多說什麼。
林文的娘不是本地人,村裡的人只是聽說好像是被拐子拐了,半道自己跑了,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陰差陽錯的進了這山裡的村子,餓暈在道邊,被林二郎所救,林家也不是富裕的人家,平白多出個大活人,還是個姑娘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什麼重活都幹不了,還得白吃飯,林婆子就成天的罵罵咧咧,沒完沒了的,農村的婆娘罵人都是什麼難聽說什麼,後來就連吃的也只有光可鑑人的米湯了。
林二郎自然知道自家老孃的脾氣,就連家裡的妹子都是打小做慣了活的,何況這平白無故多出個吃閒飯的,林二郎心好,瞧着月娥可憐,每日便把自己的吃食省下一半給她吃,月娥可能也是因爲感激林二郎吧,從打到了林家就沒提過回自家去,就算林二郎向她問她可否記得家在哪裡,想辦法送她回去,她也只說沒出過門,被拐了出來就不記得了。不過林二郎就算真的知道了地址也尋不到送她出去的路,不僅路上的花費要不少,就說林二郎一個山裡長大的娃,從小到大走的最遠的地方也就是離這最近的鎮子,差不多也就十里地吧,再往遠的地方別說林二郎,就是整個村子都沒人走出去過。
這一日,月娥突然就對林二郎說:“我嫁你爲妻吧。”
林二郎當時就有些傻眼了,月娥長的跟山裡人不一樣,林二郎雖說沒見過富裕人家的小姐長的什麼模樣,可是瞧着月娥的樣貌,想必也不會比那些傳說中的大戶千金差多少,林二郎再木訥也不敢有這奢望,再說林二郎還有些自知之明,想着自己無非就是個窮小子,除了一把子力氣,哪還有什麼能配得上月娥的地方,當時就嗑嗑巴巴的拒絕道:“姑娘,我知道你住在家裡受委屈了,等你什麼時候想起家裡的地址了,我一定想辦法送你回去,我娘沒壞心,就是嘴巴利了點,家裡人口多,飯都吃不飽,我娘也是沒法子。你就擔待些。”
月娥聽罷仍然堅持道:“我想好了,我只嫁你,反正是你把我帶回來的,以後我就跟着你了,若你不要我,別人也嫁不成你,我在你家這麼多天,滿村的人都看見了,到時候你還怎麼說親,難不成你要打一輩子光棍?”
林二郎被月娥逼得沒辦法,滿頭都開始冒汗,自己一個窮小子被這麼一個如花般的姑娘逼婚,說出去準沒人信,林二郎一股熱血上涌,衝動地上前拽着月娥的手道:“你可想好了,若是嫁了我,只能陪我在這山溝溝裡呆一輩子,過窮日子了,若是以後後悔也遲了!”
月娥雖然話說的大膽,可到底還是黃花閨女,心裡深處還是忐忑不安,膽怯,羞澀的,這會見林二郎拽着自己的手,那力度都仿若要把自己的骨頭攥折了。月娥想往回抽,可力氣明顯抵不過林二郎一個大男人,又聽着林二郎急切而不安的話語,便停了動作,只覺的周遭靜謐的都能聽到兩顆心在撲騰撲騰的狂跳,月娥狠狠的點頭道:“只要你對我好,我就一輩子跟着你。不後悔!”
林二郎喜出望外,只覺得自己比那傳說中的董永還要幸福,心裡一激動就顧不得其他,拉着月娥就去跟自己的娘說了。
林婆子見兩人這般進來,心就一跳,不滿的瞪了自己兒子一眼,不過早就被幸福衝昏了頭腦的林二郎根本就沒看見。
林二郎笑容滿面的急着道:“娘,月娥同意嫁我了,月娥要給我當媳婦了。”
林婆子暗惱自己兒子什麼沒跟自己商量清楚就往外喊,這一嗓子怕是週四鄰居都能聽個正着。不過這會也在心理琢磨了一番,月娥算是送上門的媳婦,家裡不富裕,就算在本村說親也要花幾個錢的,林婆子原本就打算晚兩年再給二郎說親,這樣家裡還能攢些,到時候找個能幹的媳婦,也能幫襯着些,不過現在雖然有個不用花錢的媳婦,可這媳婦顯然不是林婆子滿意的,家裡活是一點也不會幹,來家這麼段日子從開始洗碗碗碎,洗盤子盤子打,洗衣服能扯出個口子去,掃地非得噴得一地的水,說什麼灰大。
林婆子是地道的農村老太太,打地裡刨食出來的,做飯的時候都不知道先洗手的,哪看得慣月娥的這番作派。心裡暗自思量了一番,繃着臉對林二郎道:“你可想好了,這是你娶媳婦,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咱家從你大哥娶媳婦起就想着讓你們相看着對眼了,以後過日子才能少了磕磕碰碰,只是當着月娥的面,我說話也不怕你們多心,月娥受不得咱們農村人家的苦,到時候家裡地裡就你一個人忙裡忙外的,身子也受不住,更何況沒得大老爺們既管着地裡的活,家裡的活還得插手的,走出去還不得讓村裡那幫三姑六婆笑話死,我可不想走在村裡讓人指着後背笑話。”
林二郎見林婆子當着月娥的面就這般不客氣的說話,雖然這些會是事實,不過月娥的面子怕是下不來,悄悄瞧過去,可不見月娥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剛要開口辯駁,林二郎怕二人再犟起來,娘更不會同意了,當即憨厚的搶白道:“娘,兒子知道你說的有道理,只是你也說了要兩人相看對眼了,如今我就認準她了,我有一把子力氣,她在家能幫我洗洗涮涮就行,不會不怕,月娥挺聰明的,慢慢就學會了。”
林婆子見二兒子一根筋的樣子心裡暗罵道:真是爛泥扶不上牆,沒有大兒子的精明,小兒子的玲俐,娶這麼個婆娘回去除了長得好看能幹什麼,再說了,農村人家講究那麼好看有什麼用,不如做一手好活來得實際。
林大嫂這會逛了一圈纔回來,聽見婆婆屋裡有說話聲,便尋了去,在門外聽了一會,見二小叔子鐵了心要娶個光吃飯不幹活的媳婦,心理就不舒服,想着這以後在一起過還得自己這個做大嫂的去伺候弟媳婦,撇了撇嘴,陰陽怪氣的道:“二弟,不是嫂子說你,就算咱家窮,你急着娶媳婦,可也不能什麼樣的都往家娶吧,再說雖然咱娘體諒咱們小輩的過日子圖個和氣,可也不能違了父母之命不是,正所謂母慈子孝,沒得長輩爲小輩考慮周到了,小輩還帶駁的,這走到哪也說不出去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