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seven6

Chapter seven (6)

我滿心痛楚,眼前的一切早已超出我的預料。我以爲只是小孩子鬧鬧離家出走。我顫抖地伸手,想碰碰胡爲樂,卻被莫帆一把給擋開了。

是的,在這個十七歲的小男孩眼裡,是我的刻薄導致了他的好兄弟的出走——只爲了賺錢給我買戒指,只是爲了證明,他有愛我的權力!而正是這場出走,導致他被拐賣進了黑磚窯……

雖然莫帆不會對我吼,但是我知道,他恨我了,已經開始恨我了!

可是,混蛋莫帆,那不是我願意的啊!

我只能傻傻地看這胡爲樂,看着他不停地傻乎乎地笑。

莫帆一邊哭泣,一邊脫下自己用打工的錢新買的鞋子,哭着給胡爲樂脫下了他露腳趾的舊鞋子,哭着給他換上新的。就像他們初相識時,胡爲樂脫下自己的新鞋子換下莫帆腳上那雙寒酸的冒牌雙星一樣。

但是胡爲樂並沒有因爲這雙鞋子是新的而珍惜,他繼續跳啊跳,終於將新鞋子也跳脫了……

那一天,在派出所,莫帆就抱着那兩隻被胡爲樂跳脫的新鞋子哭泣着。

我看着眼前的這一切,只能欲哭無淚。

那些傷痕,除了歲月,沒有誰能將它撫平。

很多天氣好的時候,莫帆都在陪伴着胡爲樂。兩個玲瓏少年。他傻笑,他也跟着傻笑,他跳舞,他也跟着跳舞,最後他流着口水嘲笑總是模仿自己的他說,傻瓜啊!而被稱爲傻瓜的人卻忍不住再次大哭。

陽光之下,兩個花樣少年,一個傻笑着舞蹈,一個抱頭痛哭。

而在這世界的另一個角落裡,我在陪伴着已經醒來卻仍然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的麥樂。

她的腦袋禿禿的,臉上有傷痕,可是眼睛還是很大,很漂亮。

她常常對着天空發呆,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

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說話了。她說,莫春啊,如果將來我生了小寶寶的話,你來給我哺育好嗎?

我輕輕地點頭,落淚。

47世界上,我最不想放下的是畫筆,最不想失去的是你。

那個暑假,唯一可以作爲安慰的,便是白楚的畫展終於要開展了。

我一邊給麥樂擦臉,一邊跟她講白楚最新的消息。我說,麥樂,今天下午我帶你去看白楚的畫展哈。

是的,我爲這個男子做出了我最大的努力。

爲此,紀戎歌已經同我決裂了。

起因於那天下午。

白楚拉過我的手,將一把晶亮的鑰匙放到我的手心裡。

我遲疑地看着他,他薄涼透明的茶褐色瞳孔裡,遊弋着一種像童話一樣美好的神情。近日因操勞而忽略的頭髮,已經微微地長過了眼睛。他看着我遲疑的表情,嘴角輕輕上翹,眼底有種淡淡的自我嘲弄的笑意,說,怎麼,我不該碰你的手?因爲你是紀戎歌的女朋友?!

這時我才發現,他的手一直不曾放開我的手,而是將它連同手心的鑰匙,一起緊緊地拉入他的掌心,很緊很用力地握住。生怕失手放開後,它們會像飛鳥一樣,凌空消失掉。

眼前這個男子,眼前這隻溫柔的手,曾經都是我夢裡最想要的。而在這一刻,它們卻都這樣毫無預兆地奉送到我眼前,讓我心裡泛起了一絲不知是幸福還是難過的眩暈。

然而,剎那間,紀戎歌那雙冷冽而清澈的眼睛,突然橫進我的腦海,它們像兩道明媚而陰鬱的傷口,瞬間在我心底最溫柔的地方開出了鮮豔的花。

我一邊將手從白楚的手裡抽離,一邊語無倫次地岔開話題,我說,我只是覺得這把鑰匙太重要了,不能放在我這樣的小人物手裡。我怕給你弄丟了,如果將這個這麼重要的畫展搞砸了,我就死定了!

但是,白楚並沒有將手放開,他依然緊緊地握着我的手,就像一個固執的少年那般執拗。他用力扳過我的肩膀,說,這個畫展是我的夢想,對我非常重要,所以,我需要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一同分享。一共兩把鑰匙,一把給你,一把我留下!我希望你能正眼看看我,正眼看看現在的你!和他在一起,你很快樂嗎?

我當時有些惱怒也有些難過,很想問問他,是不是隻有紀戎歌喜歡我,你才知道我多麼重要?你不要我喜歡紀戎歌,你也不肯放棄溪藍,你拿我當什麼?

這時,紀戎歌出現了,他的聲音冰冷如鐵,說,她是我的女人,她快樂不快樂都與你無關!

白楚當時就愣住了。

我倉皇地回頭,一見紀戎歌那張清冷如冰的臉,差點想自殺算了。但我還是小聲地更正,說,我不是你的女人。

紀戎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把將我扯到他的懷裡,狠狠地說,閉嘴!很快你就是了!說完,不由分說地將我從白楚的身邊帶離了。

那天晚上,他狠狠地將我壓在牀上。在我滿心惦記着白楚的情形下,這些落在我身上的吻變成了殘酷的懲罰。紀戎歌的雙眼閃爍着憤怒和慾望的火焰,最終他咬牙切齒地說,莫春,是不是隻有這樣,你才能肯定,你是我的,不是白楚的!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副聽天由命的表情,我說,你真要是這樣做了,我就恨你一輩子!

紀戎歌說,那你就恨吧。一輩子是不是?好!那我就讓你記恨我一輩子!我讓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說完,他的手重重落下,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在他撕裂我衣服的那一瞬間,我終於開始哭泣,開始低聲哀求,我說,求求你,不要這樣,求求你!

紀戎歌的手突然停了下來,他看着身下淚如雨下的我,雙眸黝黑,眉心之間那道傷痕如同輕煙。突然,他發現如果他停止的話,我極有可能從此跌入白楚的愛情之中,憤怒和嫉妒的火焰再次升騰,他的手,帶着他身體的火熱,再次撕扯我的衣服。

我徹底哭出了聲音,我說,我求求你了,求求求求你了!你真這麼做了,我一輩子都不可能和白楚在一起了!

紀戎歌當時就頹敗在地。

紀戎歌當時就頹敗在地。

他說,莫春,你是在爲另一個男人求我不要侵犯你,是不是?

我當時只顧着從他身邊逃離,就沒有注意這麼多事情。只是傻乎乎地點頭,傻乎乎地哭泣求饒。

那天,紀戎歌將自己的外套套在了我碎裂的衣服上,一聲不吭,將我送回了家。他說,莫春,我成全你們!

我在下車的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對於白楚的執着和不捨有些傻,有些莫名其妙,所以,我猶豫了。

紀戎歌痛苦地看了我一眼,沉聲說,你快走啊!我不想自己反悔!我是人啊,不是神!

於是,我倉皇逃離。

自從他開車離開的那一刻起,我便感覺,他已經從我的世界徹底抽離了。

那時那刻,萬箭穿心。

48世界上會不會有這麼一場愛情,大難不死,萬壽無疆?

自從那天晚上,紀戎歌驅車離開我之後,我想過千萬次我同他再次相遇的情景,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回去,哀求於他。

當我帶着麥樂來到白楚的畫室,企圖爲那些搬運工打開門,讓他們將所有的畫搬到畫展之地的時候,整個世界開始變形。

白楚那多年的心血,不復存在了。那些畫成了一地廢紙,它們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開始爆炸。

白楚說,這個畫展是我的夢想,對我非常重要,所以,我需要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一同分享。一共兩把鑰匙,一把給你,一把我留下!

突然我想起了溪藍,想起了她手拖行李箱走到我的眼前,她說,莫春,我已經滿身傷痕了,我想離開這個城市。離開前,我想看看我曾愛過的這個男人的所有的畫。明天的畫展,我不能參加了。我不想再做束縛着他的那根繩子。我希望他能和自己真正愛的你,永遠幸福!

我當時還微微地動容,我問她,你就這麼走了,白楚知道嗎?

溪藍搖頭,說,我是他的包袱,已經很多年了。我只想安靜地走,我不想他難過……

那一刻,我心軟了。

還有什麼,能比一個臨別前女孩的眼淚,更讓人心酸的?

所以那天,我將鑰匙交給了她。

她流着眼淚對我說,謝謝。

哦,原來,謝謝之後,便是這滿畫室的碎紙。哪裡看到的這句話啊?人心似狼,防不勝防!

這時,麥樂拉了拉一直在發呆的我,我低頭看她。她茫然地看着我說,莫春,張志創以後再也不是我的了,他再也不會喜歡我了。

我看着麥樂,這才發現,原來這麼久了,她還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眼前的這一地狼藉,她並沒有放到眼裡。她只是在乎着紀戎歌問過張志創的那句話,以及張志創的回答。

他問,你還會繼續你對麥樂曾經的承諾嗎?

他回答,讓我好好考慮一下。我想,如果你的女朋友有這樣不堪的往事,作爲男人,你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能繼續你的愛情吧。

當時的麥樂,剛剛從昏迷之中清醒過來,別的事情她都沒有放到心上,唯獨將這個事情給記在了腦子裡,不能忘掉。

是的,那個說過好像有些喜歡她的男人,在她徒受了這樣的傷害之後,猶豫了,膽怯了。所以,他需要好好考慮一下了。

我看了看這滿地的狼藉,看了看自顧自話的麥樂,心底一片荒涼。

世界上會不會有這麼一場愛情,大難不死,萬壽無疆?

只是,我該如何告訴白楚,這是清夢一場?

他的所有心血,所有夢想,都在一個叫溪藍的女孩子的指尖,變成了一場荒涼。我在想,昨天夜裡,當這一張一張的畫稿碎片散落在她手邊的時候,她的嘴角會有一種怎樣的笑容。

在她的心中,他毀了她的一生,所以她就要毀滅了他的夢。愛情之中的睚眥必報,徒留一場笑談,一場心傷。

可是最終,我沒有將溪藍講出來。我只是說,我弄丟了鑰匙,導致這一切的發生,是我該死!

是的,這是我欠溪藍的。曾經她那樣信賴我,而我,卻在極其無心的情況下,將她推向了那場萬劫不復的苦難!

此時,這一切的結果,是不是我對她那些傷害的一種償還呢?

49二百萬,就像一個驚雷一樣,炸裂在我和白楚面前。

白楚看到眼前的這個場面時,靜靜地愣在了那裡。

整個世界都是無聲的。只有他心臟的跳動聲,還有他血管裡的血液的流淌聲。

我張了張嘴巴,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卻被他給制止了。他擺擺手,示意我不要說話,他需要安靜一下。

當時的畫展門票已經售出了,一切都是覆水難收。

我看着白楚單薄的背影,心裡無比難過。如果他爲我的輕信於人而賞我兩個大耳光,將我送回姥姥家裡去,我的心也不會如此做死的難過。

我忍不住喊他的名字,白楚……

他看了看我,說,莫春,你走吧。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說了這句話,他似乎意識到會讓我傷心,似乎又想到這個畫展,我也“奉獻”了不少心力,所以他聲音僵硬地完善自己剛纔那句“我真的不想再見到你了”。他說,這件事與你無關。我來好好想想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我來好好想想……

然而現實容不得他做那麼多的考慮。駱駝臉邱總甩過了那張畫展合同,上面白紙黑字的寫明違約賠償金二百萬,像一個驚雷,炸裂在我和白楚面前。

白楚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擡眼,看了看勝券在握的邱總,艱難地說,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讓我來想想辦法?

邱總看了看白楚身邊的我,笑道,我隨時歡迎白先生,你和於小姐肯定能想出好辦法來的。然後,他又看了我一眼說,我隨時歡迎你們兩位或者你們其中一位到訪,我在暢樂園恭候大駕!

50這個吻,我一輩子都會記得。

那天夜裡,我一直安靜地躺在牀上,枕頭邊上還有一千多塊錢,我本來是想攢着給莫帆補牙的,現在看來,似乎只能放到給白楚的違約賠償金裡了。可是,二百萬啊,這區區一千多塊,又有什麼用呢?

這時,莫帆悄悄地走到我的牀邊,一直看着我,然後開始輕輕地啜泣。我雖然當時已經被那二百萬給擊昏了腦袋,但是我還是會思考的,我心想,小樣,是不是要跟我道歉啊?爲你這麼長時間以來,因爲胡爲樂而對我不理不睬的無禮行爲道歉吧。道歉就道歉唄,還哭個屁啊。結果,莫帆抽泣了一會兒,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月光灑落,一室清亮。

我沒再多想莫帆的事兒,心都被白楚那鉅額的違約金糾纏着。我想,或者,我應該去爲這二百萬大洋考慮一下了吧。畢竟我需要爲我的行爲付出代價的。所以,那天晚上,我就下了牀,穿上衣服,一路走向紀戎歌的家。

當時我居然沒有深入考慮,會不會有劫匪將我劫殺了。

其實把我給劫殺了,也是蠻好的。至少,我就不需要再爲這二百萬頭疼了。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紀戎歌的房子,更不知道是如何猶豫再三,才敲開了紀戎歌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