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開始漸漸變紅,火一般的顏色,將行人的目光也染上一抹血色。
一大片一大片地流瀉下來,仿若是夕陽西下,殘留在天空中的點點紅光,片片紅霞,火紅卻不突兀,美得令人驚心動魄。
逆風飛翔,會激發我們更多的力量。
距離上次初見去清茶家已經過去三天了,自從上次見過那個叫丁昱晨的女孩後,初見就再也沒有主動找過清茶。就連初見自己也說不上在煩悶什麼,似乎有一種複雜的情緒在瘋狂地滋生,然後又緩慢地一點一點腐蝕掉肉體,只剩下一副軀殼。初見也不懂自己到底在逃避什麼,而且頭一次安靜地聽完了大爺持續一個多小時的講座,不吭一聲。
斂了斂眸,遮住眼中的複雜情緒,開了門下樓倒了垃圾,在回來時初見對着清茶家緊鎖的門微微愣神,咬了咬下脣,擡起手,卻始終不敲門。初見暗罵自己,一件小事至於讓你的勇氣都扔乾淨了麼?
初見仍舊在天人交戰,事實證明生活不是狗血的肥皂劇,清茶此時不會突然有什麼事而自己來開門,然後意外看見初見,微微驚訝一下,又一如既往地淺笑着,“嘿,你來啦。”
初見只能面對着那扇門,擰着眉,最後無力地垂下手。轉身,朝家裡走去,幾次從樓梯上望下來,那墨綠色的門依舊緊閉着。初見只能垂下眼瞼,走進家門,在心底嘆口氣。
清茶,這樣的我,是改變了嗎?
……
與此同時,清茶開了門,朝門外探了探頭,疑惑地四處張望,剛纔好像聽到初見的聲音了,錯覺麼?一定是,甩甩頭,關上門,清茶準備出門,回初中的學校拿本書。
清茶不緊不慢地走在去學校的路上,路上有不少梧桐的落葉,清茶小心地避開,以防止自己踩到,就連清茶自己也不知道會有這種舉動,大概是一種習慣吧,從小到大都是,初見喜歡拾起落葉,而清茶卻認爲應該是,葉落,隨風,入土,化泥。
快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清茶卻意外的看見了昱晨的瘦弱的身影,站在馬路中央,如風中飄零的落葉死氣沉沉地站着,更令清茶心驚的是那雙眼, 映入眼底的那一雙眸子該讓人怎樣形容?千帆過盡,洪塗荒野,一片蒼涼。
看着往來穿梭在昱晨身前身後的車輛,清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飛快地奔過去,一把將昱晨扯回了路邊,清茶朝她低吼道:“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不要命了?!”
昱晨聽到了身邊人的聲音,緩緩轉過頭來,呆滯的雙眸眨了眨,眸中映出清茶略帶焦急的瓷白臉頰,卻依舊是空洞的雙眼。清茶剛剛用了全力將昱晨拉了回來,有些微喘地道:“你到底怎麼了?”
昱晨擡眼看向擔憂地看着自己的清茶,無聲地張了張口,又合上,反覆幾次,終於說出了話,“清茶,爲什麼是你呢,怎麼能是你呢?!”語氣由輕到重,聲音由低到高,“怎麼齊溱喜歡的人偏偏是你呢?!”
清茶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地呆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看着昱晨因爲激動而不住顫抖的身軀,愣了半晌,才吶吶地張口:“你,你開什麼玩笑啊,昱晨,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齊溱,他,他怎麼可能是說這種話的人啊?!”
齊溱是清茶初中班上最靦腆的男生,和女生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還動不動就臉紅,有兩顆小虎牙,笑起來會浮現兩個酒窩。但是和清茶更是一次交談都沒有,她和齊溱根本就是天南地北完全搭不上邊的兩個人。
此時此刻,清茶冷靜下來想想,昱晨是很早就和自己說過她喜歡齊溱的,當時清茶聽了也就是一笑了之,更不會想到會上演今天的戲碼。而清茶將昱晨剛剛說的話拼湊起來,快速分析了下,覺得她八成是趁今天班上同學重聚而用了所有的勇氣來告白,昱晨是敢愛敢恨的女孩,做起事來也是說一不二的。清茶就算不能感同身受地體會到那種失落與傷心,卻也是可以想象一個女孩放下面子和自尊,用所有的勇氣賭上一次,換來的卻是全盤皆輸的結果,可以想象是多麼令人失落和受打擊。
清茶對齊溱忽然有些厭惡,她敢肯定齊溱是拿自己當搪塞的藉口,從這點就可以看出這個平時言語不多的齊溱是沒有多少責任感的。就算他再怎麼不喜昱晨,也不該是用這種方式拒絕,且不說這是對昱晨的自尊的侮辱,也是對清茶名譽的摧毀,更是對她們之間友誼的傷害!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清茶此時火氣沖天,看着昱晨用不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清茶更是感到一陣無力與失望。想起那個敢愛敢恨的直爽女孩曾經說的話:
“同學你好,我叫丁昱晨,你呢?”
“清茶,我們做一輩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呀,來不及了,清茶作業借我‘看看’,就知道你最好了!”
“那個初見和你……很要好麼?”
“放心,我保證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我相信你!”
……
當時的信誓旦旦在現在看來是那麼的可笑,在一份懵懂破碎的感情面前友誼又顯得那麼微不足道,這纔是清茶更在意更失望的。
清茶不明白爲什麼現在身邊越來越多的人光明正大地開始說喜歡某個人,之後真正在一起不多久又分開,美其名曰,去其他地方尋找各自的幸福。可就算再怎麼成熟穩重,大家的身份也不過是學生而已。雖然清茶也不懂感情,更不會去貿然嘗試,但在清茶的眼中,感情就意味着責任。而不是刻意的在人前炫耀,甚至在對方接受前明目張膽地展開追求而讓對方煩惱不堪。那樣的感情在清茶看來只能說是失敗的,不夠成熟的。
清茶總是帶着淡淡的厭惡冷眼看着那些成天膩在一起的所謂的情侶,閱歷不夠是他們感情不能走到最後的根本原因。說實話,也許他們自己也不懂什麼是愛情,也許他們只是想嘗試戀愛的感覺,但這樣輕佻的嘗試是清茶所不恥的。
清茶轉頭看向仍在落淚的昱晨時,莫名地感到一陣煩躁,擡眼看向一整排望不到盡頭的梧桐樹的時候,清茶就想起了初見,那個丫頭,又在幹什麼呢?若是乾淨如她,自己也決不會被這種事煩心的吧?
初見,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地那麼希望你陪在我身邊。你總是調笑我太過穩重,成天一副天塌下來還有地頂着的亙古不變的表情,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有一次坦然地對你說,我不是沒有情緒,只是我習慣了把一切掩蓋在了心底。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以至於我沒有足夠的堅強而一個人去面對,你說,上帝是不是真的會在關上一扇門的同時,又給你開一扇窗呢?如果是這樣,那你又可不可以在下一刻出現在我的視線中呢?
清茶的目光遊移着,始終不停留在昱晨身上。許久,清茶無畏地轉過身,坦然的視線與昱晨的平齊,對上。
然後昱晨清晰地聽見清茶一如既往的嗓音。
“昱晨,你知道嗎?我從來都不欠你的。”平淡卻擲地有聲的語句令昱晨的身子一震。“所以,我不認爲關於你的失敗你有什麼立場來譴責我的過失,作爲一個朋友,我也許可以無條件的安慰你。但你的不信任,讓我只能說,我也是人,而我從來沒有你想的那麼大度。你大可在背後指責我,但我想,我不會再見你了……”
清茶低下頭轉過身去,獨留受到打擊,一臉迷茫的昱晨一人在街邊。沒人看見清茶轉過身後狠狠皺起的眉和掉在腳邊的淚。
風吹乾了淚,清茶默默的沿着街邊,走着走着便走來到了母校。初見,你有好多次問我家鄉的學校是什麼樣子的,我每每一笑了之,說下次就帶你來看。可是好像,再也沒有下次了呢。
走進熟悉的班級,班上仍舊有二十多個人沒走,當看見清茶進來都好奇地看過去,但觸到她發寒的眸光時又迅速地轉開頭。清茶找到書後,正準備離開,耳邊卻傳來齊溱輕聲的說話聲,“你,你可不可以出來下,我,我有話說。”
即便教室內嘈雜,清茶還是清楚地聽到了,傳說中的緊張的聲音,在心底冷笑了一聲,踱步出了教室。清茶一出教室便看到齊溱一臉的窘迫,隨後傳來他的聲音,“昱晨,她,她的事你知道了吧,對,對不起,清茶,我不該拿你當藉口。 ”
清茶冷笑一聲,馬後炮!沒有說話。
“我,我向你道歉,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我可以試着和你……”
“我介意!”清茶冷聲打斷他的話。
清茶此刻只是覺得好笑了,真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除了輕浮、可笑、幼稚,清茶已經找不出詞語來形容面前這個人了。
不等齊溱再開口清茶便一臉厭惡地轉身離開。
“我保證……”
清茶學着初見的樣子拾起一片梧桐葉。
“清茶,無論什麼時候我都會相信你的!”
然後清茶又鬆手任憑那片葉子飄落。
嘆口氣,再無一絲留戀地走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