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李夕年紀還小,自然不知道爹爹和她們很喜歡的韋姑姑究竟在搞什麼名堂。但是,她們不懂卻知道問,回到家裡免不了把滿肚子疑問都兜給了最疼愛自己的孃親們。在得知李賢祭出了拖延時間這檔子辦法來對付阿韋,所有的女人都露出了苦笑。
對於那個小丫頭的執拗勁,她們算是完全領教了。就在阿韋及笄之前的半年裡頭,她們找來的公卿子弟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雖說中間沒有最最頂尖的,但亦有性情人品很好的,可小丫頭就是不鬆口。不但如此,就連上官婉兒和李令月也在旁邊打岔,結果是興師動衆卻無功而返。
所以,李賢的法子雖不保險,卻也給她們留出了時間和希望。至於一兩年後會是怎麼一回事,那就得寄希望於奇蹟了。
五月的天氣已經很有些炎熱,對於趕路的人來說更是如此。走路固然會落得一身汗,就是騎馬也同樣是如此,這雖說迎面風大,但沙塵更大,這一天下來若是不能好好洗洗,只怕這身上就能積下來無數油灰。所以,薛仁貴從遼東坐海船到達登州之後,走了一段陸路,便改走水路,這路上足足走了三個月。
這是薛大將軍自從鎮守遼東之後,頭一次回來述職。這要是隻有他,他絕對不會選擇坐船這樣娘娘腔的方式,穩當那是穩當不假,但問題是速度太慢了。在船上耗費地那些時光裡。他幾乎天天就找個護衛狠狠打上一場鬆筋骨,到最後,幾乎每個護衛接到這樣的要求,都會叫苦不迭。
因爲他的船上坐着某位需要嚴格保護的人物,按照序齒來說,這一位可算是李賢的真正長子。他雖說和這孩子的相處時間不長,但卻覺得這孩子很聰明,問題也相當多,尤其是對於素未謀面的父親。而在這種問題上。偏偏他根本不好多說,到最後乾脆只能避而不見。
他此次回來。主要是述職,順便謀求一下調動----他雖然在遼東那塊地幾乎成爲了萬家生佛。但這種忙於民政的日子實在不是他想要的。正好六月十五乃是太上皇李治地生日,他準備了一份禮物,想看看能不能劍走偏鋒。
不是他薛仁貴也會走歪門邪道,實在是快要被憋瘋了!
進了洛陽城,薛仁貴便把親兵分了一半回家,剩餘幾十人把那輛馬車簇擁在了中間趕往洛陽宮。他當初也曾經是統御北衙兵的禁衛軍統帥之一,現如今滿鬢風霜歸來,把守宮門地人卻已經不認得他了。更有甚者,某個年輕的羽林軍衛士驗過一應憑證地時候,竟是脫口驚呼了一聲。
“右威衛薛大將軍?啊。是不是太子右衛率薛訥的父親?”
饒是薛仁貴一向性子再好,一聽到這句話卻不由得火冒三丈。什麼時候他這個戰功彪炳的大將軍,居然比不上兒子的名氣?當他在尚書省辦好了一應事宜,氣沖沖轉往東宮的途中,正好撞見了兒子。這下子,滿肚子火氣登時全都流露在了臉上。
薛丁山早就得知父親要回來,甫一見面登時大喜過望。只不過這是公事場合,他只能強耐心中歡喜上前廝見,豈料父親只是淡淡哼了一聲。然後就開始劈頭蓋臉地教訓了起來。這教訓平時也有過。但今天他怎麼聽怎麼覺得有一股酸溜溜的意味,半晌都回不過神。
這教訓了兒子一大通。薛仁貴的心緒總算是平了。見薛丁山站在那裡發愣,他倒是覺得自己有些過分。畢竟,五個兒子當中就數這個長子最爭氣,官階高不說,在長安洛陽的名聲也同樣是一等一的。當然,這小子當初對女人的執拗勁也同樣可惡!
一想到兒子地婚禮他沒趕上,有了孫兒孫女他也沒趕上,剛剛消解下去的火氣一下子又竄了上來。因此,他乾脆丟下薛丁山不再理會,大步進了東宮。面對這種古怪的情形,薛丁山站在那裡莫名其妙,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老爹了。薛丁山木訥,面對硬梆梆前來拜見的薛仁貴,李賢卻心裡頭清楚。這些年壓下薛仁貴調令的就是他,雖說他也給了人家薛大將軍高官厚爵,但壓着人家不能大展拳腳地也同樣是他,想想還真的有些過意不去。畢竟,老薛也算是一代名將了。
所以,這一天在說話上頭,他就異常客氣,高帽子一頂又一頂地奉上,說得薛仁貴好似李衛公再世那般神奇。這初唐名將中,最最赫赫有名的便是李靖,因此薛仁貴心中逐漸舒坦,也就暫時把那點不舒服先丟在腦後了。
“殿下着實謬讚了,我實在是愧不敢當。”心裡頭舒服,嘴上卻還得客氣客氣。緊跟着,他便笑吟吟地拱了拱手道,“我此次從遼東回來,已經把那個孩子給帶來了,剛剛進宮的時候,已經有內侍引他去見太上皇和太上皇后,殿下父子團圓,也真是可喜可賀。”
這樣一個算得上好消息的消息,聽在李賢心裡頭卻有那麼幾份驚駭。他那個兒子已經帶回來了?這事情他事先怎麼不知道?要知道,先前小慕容回來地時候,可是說孩子太小暫時無法送過來地。這要說是薛仁貴自作主張也不太像,莫非是他老爹老媽的主意?
李賢眼神這麼一閃爍,薛仁貴就趕緊出言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並非我有意欺瞞殿下,而是太上皇后事先囑咐過,再加上怕路上遇到什麼麻煩,我也就未曾上報。再加上此子尚未名列宗譜,畢竟有些干礙,還是暫時先秘而不宣地好。”
這種大道理李賢自己就能說上一籮筐,但此時此刻,他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便沒了再和薛仁貴深談的意思。客客氣氣謝過了人家路上的關心照顧,等薛仁貴一走,他立刻換上衣服急匆匆衝出了東宮。
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的兒子他的骨肉,造孽的也是他本人,既然都回來了,難道他裝聾作啞?像李顯那樣生了兒子卻不認帳的舉動,他實在做不出來!
然而,他在大儀殿卻撲了一個空。一問方纔知道,內侍確實是把人先領到了這裡,然而,武后卻問了幾句,就帶着孩子前往貞觀殿了。不但如此,據某個機靈的小內侍所說,武后還讓人去叫了皇帝皇后,興許還有可能上修文坊連幾個兒媳婦一塊召來了。
李賢聽得頭皮發麻,可來都已經來了,明知這貞觀殿不好闖,他只得硬着頭皮往那邊去。這一路他緊趕慢趕,纔來到貞觀殿大門口,兩個小內侍便殷勤迎了上來,其中一個行過禮後便提醒說,這裡頭幾位至尊都很高
這一句關鍵的話讓李賢鬆了一口大氣,於是,當他出現在父母兄嫂面前的時候,便沒了剛剛那種急吼吼的模樣,表現得從容自在。然而,他這副泰然自若的面孔,很快就被擊得粉碎,而且根本就沒辦法恢復。
“爹爹!”
倘若這麼笑着撲上來的是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即便不那麼像他,李賢也不會有多少驚訝。因爲他已經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不就是個兒子嘛,反正他現在膝下兒女滿地亂跑,多這麼一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然而,這小傢伙一上來就自來熟似的抓着他的手亂搖,眼睛裡與其說閃動着興奮的光芒,不如說更多是狡黠,而人家居然叫他爹爹!
老天,拜託,這可是個小丫頭,不是說高德笙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嗎?那位遠在遼東的高句麗女王不會巧合到生了一對雙胞龍鳳胎吧?
他用求助的目光望着父母兄嫂,見他們只是笑卻沒開口爲他解圍,他就知道今天這些傢伙多半是準備看笑話。這四處瞅了一眼,他沒找到某個小男孩,只得蹲下了身子望着面前的小丫頭,希望在臉上看出某些不像他的地方。
然而,讓他萬分失望的是,與其說這個小丫頭長得像她母親,還不如說長得像他。無論是眉毛鼻子嘴巴,抑或是那種眼神,都和他彷彿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唯一像母親的就只有那臉上柔和的線條。雖然只有四五歲,但看上去卻顯得很秀美。不但如此,當他打量她的時候,她也在盯着他身上直瞧,最後忽然蹦出了一句話。
“爹爹,你沒有娘說的那麼英俊嘛!當然,也不像娘說的那麼可惡!”
一句話說得李賢很想翻白眼,可前頭就是父母兄嫂,他不得不強自耐着性子,竭力讓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丫頭,你有沒有哥哥弟弟?”
“娘只生了我一個!”小丫頭高高昂起了頭,面上寫滿了驕傲,“娘從小就把我當男孩兒養的,那個薛大將軍還號稱英明神武,笨死了,連我是男是女都分不清,還跟在人家後頭叫我小公子!還是皇奶奶厲害,一眼就看出來了!”
聽了這麼一番話,李賢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天哪,所謂的兒子,這會兒居然變成了女兒?他家裡女權氾濫還是咋的,怎麼女兒們都那麼精靈,這麼機靈的小傢伙,怎麼就不是兒子!一時間,他很有一種捶胸頓足的衝動。
難道,高句麗下一代還得是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