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說話還是行禮,雲納都在不經意中流露出一種男子的爽朗氣息,看不見一絲一毫嬌怯和擔憂,面上掛着清爽的笑容。雖說不是什麼一等一的美女,卻讓人一見就覺得心情愉快,就連本想責難弟弟的屈突申若也不覺對她起了好感。
姐弟倆還不及好好敘敘別情,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喧譁,緊跟着,三四個人影便飛也似地衝了進來。屈突仲翔壓根沒看清楚來人,這肩膀胸膛上便中了重重好幾拳,這一下端的是頭昏眼花。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就看到面前晃動着幾張熟悉的臉,頓時嘿嘿笑了起來。
“好兄弟,總算是回來了!”
李賢擂過一拳之後,立刻給了屈突仲翔一個熊抱,兩隻手還用力在那後背拍了幾下。好容易把人鬆開了,他這才驚訝地問道:“仲翔,這幾年不變,你小子可是結實了!那身上的練肉絕對不是一時半會就鍛鍊得出來,你小子究竟都在幹什麼?”
屈突申若和弟弟久別重逢,最開始還沒注意,此時再細細一瞧,發現屈突仲翔除了那滿臉風塵之外,確實看上去和當年大相徑庭,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觸。而李敬業程伯虎也毫不客氣地上來在屈突仲翔臂膀上使勁捏了兩下,結果都在那裡連連咂舌。
“六郎不說我還沒注意到,剛剛那一拳可不是像打在鐵塊上?”程伯虎摸着下巴上的鬍鬚茬子,嘖嘖稱讚道,“早知道如此,我也該跟着去歷練一下,省得我家那位老爺子成天嘮叨什麼一身功夫荒廢了。”
人人的眼珠子都瞪着自己,屈突仲翔自然招架不住。可是,在天竺那城邦林立的地方。他經歷的諸般事情若是拿出來說,就是三日三夜也說不完。正打算輕描淡寫暫且矇混過關。誰想到屈突申若搶在他前頭,一把將雲納拉了過來。
“雲納,仲翔在天竺可曾好勇鬥狠?”
直到這時,李賢等人方纔注意到站在旁邊的雲納,更看到了那個陌生的孩子。再一問年齡,幾人頓時炸開了鍋。原本以爲他們成婚都在屈突仲翔之前,現在看來,敢情自己家最大地孩子竟然還比人家的小上一個
這一幫人氣急敗壞地當口,薛丁山卻忽然撓了撓腦袋:“仲翔。剛剛六郎叫我出東宮的時候,我正好撞見屈突伯父,和他說了一聲。他那時高興得很,說是你拖了多年的婚事終於有着落了。若是他知道你連兒子都抱了回來……”
此話一出。屈突仲翔的臉登時變得無比難看。他和屈突申若的父親屈突詮不是那種裡唆的人,而且長年在外任官,反倒是伯父屈突壽實在令人無法招架。他這邊頭痛欲裂的時候,旁邊的屈突申若卻在拉着弟妹的手低聲交談,時而緊張時而高興。
一幫人站在院子中間吵吵嚷嚷了一陣子,好一會兒纔想起這模樣實在可笑。當下李賢等幾個大男人就乾脆勾肩搭背地去了廳堂擺酒爲屈突仲翔接風,屈突申若則順勢把雲納給拉走了。當然,那個眨巴着眼睛看上去無比靈動地孩子,也被她們抱到了後院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
酒逢知己千杯少,這都是往日交情最好的同伴。幾碗黃湯進肚,屈突仲翔也就忘了最初的顧忌,滔滔不絕地講起了在北天竺站穩腳跟的經過。聽上去好似一部活學活用版地孫子兵法。什麼美人計,什麼圍魏救趙,什麼離間計……總而言之把他能記得的手段全都用了上,再加上多年紈絝生涯鍛煉出來的無恥和厚臉皮,最後穩穩地控制了一個土
李賢強忍心頭興奮。急不可耐地問道:“這麼說。這一回你帶回來的那幾輛大車……”
“沒錯,我這次當然不是空手而回。”屈突仲翔伸出手指晃了晃。神秘兮兮地一笑,“因爲從天竺到中原太過遙遠,而且路上花費太大,所以我只帶了總計五百把大馬士革刀。”還不等李賢等人露出狂喜的表情,他卻立刻潑了一盆冷水。
“雖說東西和工藝都沒有問題,那出產原礦的地方也在控制之中,但從北天竺到中原這條路實在不太平。”一想到路上遇到層出不窮的狀況,即使在外歷練多年,屈突仲翔也感到有些棘手,“如今安西四鎮雖說在我大唐手中,但畢竟只是領四鎮之地,並不干涉那些藩王可汗的內政,所以這些地方馬賊衆多,再加上吐蕃零星派兵騷擾,這條路算不上安全。”
“而且,從天竺運送這些東西到中原,其代價實在是太高了。物以稀爲貴,我倒覺得賣給武將比裝備精兵更合算。”
說來說去,屈突仲翔昔日賣武器的習性再次擡頭,面上也露出了熟悉的精打細算笑容,竟是讓後頭趕來地周曉呆了一呆。
“這大馬士革刀比我大唐的陌刀只是鋒利了少許,這陌刀的成本就已經夠高了,更別提這大馬士革刀,再加上成本就更可觀了。六郎,天竺如今城邦林立要多亂有多亂,不如糾集一批大唐遊俠兒到那邊去闖出路。若是能夠拉起一支隊伍來……”
李賢做夢都沒有想到,一向在賺錢上很熱衷地屈突仲翔在外頭兜兜轉轉這麼一大圈,到頭來還是沒忘了賺錢的宗旨。然而,他不得不承認,某人鑽到錢眼裡頭的做法確實有一定的可行度。而且,如今吐蕃再次頻頻騷擾安西四鎮,若是能從東西兩面着手,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支手持大馬士革刀的強悍騎兵小隊,緊跟着又想起了馬賊兩個字,這臉上地苦笑頓時更深了。
“仲翔,你小子還確實越來越能耐了!”
“一般一般,哪比得上六郎你厲害?”玩過了深沉,屈突仲翔地臉上又露出了賊兮兮的笑容,“話說回來。六郎你現在可是當朝儲君,以後指不定還要當皇帝地。有你這靠山,我還不是想幹嗎幹嗎?”
話音剛落,他便看到李賢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再一掃周圍其他人,更覺得所有人都好似在看傻瓜似地,這不由得讓他一愣。最後還是往日就和他最交好的周曉實在不忍他自陷火坑,出手把他拽到了一邊。
“我們是都被六郎給拉下水坑苦了,你難道真地準備去東宮當官?我可告訴你,敬業那個少詹事成天忙得腳不沾地。伯虎和小薛成天就忙着調教衛率,連尋花問柳的時間都沒了,連我也被抓了差。這要是你想幾個宰相追在屁股後頭讓你守規矩,你就儘管背靠大樹好乘涼吧!”
畢竟人久不在中樞考慮不到那麼深入。此時屈突仲翔方纔終於茅塞頓開,趕緊乾咳了一聲改口道:“我這在家裡頭是閒不住的,天竺那邊沒人坐鎮也不行,我過幾天還得上路……”
“咳,這好些年終於回來了,怎麼能這麼快就走?”
李賢是什麼人,好容易回來一個能和自己同甘苦的,他又怎麼會輕而易舉把人放跑了?二話不說親自斟滿了一碗酒給屈突仲翔灌了下去,他這才笑呵呵地說:“天竺那裡你用不着擔心,老霍的表弟謝揚正好可以勝任。你小子歷練出來了。不幫我分擔一點擔子怎麼行?”
雖說屈突仲翔如今酒量極好,但一坐下就被人以各種理由灌了一肚子黃湯稠酒,此時又一碗下肚便頗有些頭昏眼花。然而。更讓他頭昏眼花的則是李賢這通話。倘若說他最初的理想就是混吃等死橫行霸道一輩子,接下來是男子漢大丈夫當創功業,那麼在風裡來雨裡去腥風血雨走了一大圈之後,他最大的願望就再次恢復到了原點。
喝喝酒聊聊天,看看歌舞跑跑馬。過過逍遙日子。這纔是人生的極致啊!
然而,李賢轉眼間就笑呵呵地給屈突仲翔做出了安排----左羽林軍長史。在左羽林大將軍李顯根本不管事地情況下。這個長史差不多就是一半禁軍的頭目。面對這一任命,屈突仲翔在啞然片刻之後,緊跟着就露出了沒好氣的表情。
“這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羽林軍是天子禁軍,你二話不說就隨便任命,就不怕陛下不高
“仲翔,這六郎巴不得陛下不高興呢!”李敬業體諒地拍了拍屈突仲翔地肩膀,面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你長年在外不知道,陛下一年交給六郎監國的時間至少三分之一,這要是能少幾天,他大概會高興得跳起來。”
“可太上皇后……”
“太上皇后你就更不用擔心了,誰不知道,六郎是太上皇后最得力的一條臂膀?”程伯虎笑着聳了聳肩,“否則,我和小薛怎麼會穩穩當當做着左右衛率?這要是憑我們倆的資歷,再等個十年八載坐這個位子都太年輕了!”
這其他人都幫腔得差不多了,李賢少不得笑呵呵地做了總結陳詞:“總而言之,仲翔你就定定心心當你的官,等過個半年,這品級自然就升上去了!我的事情,如今洛陽城還沒人敢說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