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名師出高徒,再加上十幾年起牀後第一件大事就以李賢對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而自己變態的耳朵更有自信。正因爲如此,即使隔着好幾丈遠,即使人家是竊竊私語,他卻依舊把李焱娘和蘇的耳語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按照屈突申若取笑的說法,那一日的英雄救美是他有史以來最英雄的一次。儘管知道大姊頭這話醋意十足,但自己潛意識中也認爲自己那一回表現出了充分的英雄氣概。當然,他絕對不會告訴別人,在那麼多毒蛇環伺下最終抵達了終點,他在回程的時候腳下都是飄的。
英雄救美是要付出代價的!
李賢在心裡哀嘆了一聲,然而,就是這麼一走神,他再往原地看時,那邊竟是空蕩蕩地不見一個人影。這一驚可非同小可,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卻依舊是同樣的結果。與此同時,他幾次上戰場訓練出來的敏銳終於發揮了用場,幾乎是倏忽間,他猛地向旁邊一滾,也不顧那些牡丹花叢中的枝葉之類的刺人,直接躲在花叢中不動了。
下一刻,他就聽到了一聲近在咫尺的驚咦,卻明顯是李焱孃的聲音。雖說不知道人家怎麼察覺到有人偷聽,但這當口他卻連忙屏息凝氣。被人抓個現行不打緊,打緊的是李焱娘這性子和屈突申若差不離,弄個把柄落在人家手中實在不好對付。
“奇怪了,我明明看到有人在這兒的!”
蘇毓見李焱娘四處瞧看,嘴中還在嘟囓着什麼,立刻想起剛剛討論的話題。原本就微紅的臉更是漲得通紅:“焱娘姐,既然知道有人,你怎麼早不說!這若是被不相干地人聽去,那到時如何是好?”
“什麼不相干的人!”李焱娘轉頭冷哼了一聲,“要真是不相干的人偷聽,我早就一支袖箭打過去了。
還會等到現在?六郎那玩意看似精巧,還不是申若介紹的老陳家鐵匠給打的,我那一具手弩性能可比他更出色!要不是瞧着那人影好似是他,哼!”
這麼說。自己剛剛險些就吃了袖箭?李賢倒吸一口涼氣,暗道這李焱娘做派簡直和大姊頭如出一轍。他正盼望這位凶神趕緊走的時候,卻聽見蘇毓地一聲驚呼。
“你……你是說剛剛你我的話,恐怕都被六郎給聽去了?”
“怕什麼,就算真是他,諒他也沒膽子找你求證。不過既然這裡沒人。多半是我看錯了,大約不過是一隻想偷腥卻沒偷着的小貓而已!”
李焱娘一邊說一邊把蘇毓往外頭推。直到快走出了這條小徑,她才彷彿不經意地回頭瞥了一眼。果然,在那邊茂密的花叢下頭,她看到了一截黑色地衣襟,差點沒偷笑出來。她就說這小子動作不可能這麼快。花園雖大,但要在她眼皮底下躲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原來倒好。這傢伙直接鑽花叢裡頭去了。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只是不知道這傢伙今天回去,是不是會在臉上被刺出幾個大包來!想到這裡,李焱娘腳下不禁走得更快了,至於一心羞惱的蘇毓根本沒注意這些,就算是平時,以她的迷糊也不會注意到這種關節。
等到人都走了,而且絕對不會殺個回馬槍,李賢這才從花叢中露出了身影。雖然剛剛那一下着實利落,但動作是快了,身上的外袍卻禁不起這麼一下子,上好的料子上已經被花枝扎破了一個小洞,至於被劃拉地縫隙就更不用說了。情知這麼一身走出去必定被人看見,他索性就走到花園牆邊上唿哨了一聲,一瞬間,霍懷恩就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笑嘻嘻閃了出來
“剛剛的大好機會,殿下就沒想着好好偷一回情?”
“偷你個頭!”
李賢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吩咐對方去找一件衣裳過來,等人一走方纔苦笑了一聲。他可不是自個那位見異思遷地老爹,能夠在武后眼皮子底下偷上自己的大姨子,不論是李焱娘還是蘇毓,就算他確實有好感,那也得堂堂正正地追,偷情之類的事他絕對不幹!
換好了衣服回到自己的院子,把那身被劃破的衣裳直截了當塞進了某個箱子裡,他便施施然地到演武場去看戲。當他看到大姊頭大發神威把四個小地訓得服服貼貼時,他終於確定,自己這個掛名師傅只怕是時日不長了。
這上官婉兒和阿韋兩眼中充滿了小星星,那種崇拜勁就別提了!
美好的假期始終比想象中的更短,李賢僅僅在家中養了三天地“病”,就不得不被人請出了山。理由很充
今因爲要前往洛陽,朝中人手不夠,也沒有因爲這種太上皇太上皇后和皇帝的道理,於是只能讓儲君出面勉爲其難地總攬全局。
雖說大臣們多半堅持長安作爲國都的地位,但由於這兩年關中收成始終不算最好,而洛陽畢竟水路運輸方便,周邊都是產糧區,所以對此次東行洛陽的反對聲音很小。再加上武后擡出了洛陽適合李治病體調養這一理由,別人就更加無話可說了。朝臣要盡忠,李弘要盡孝,因此從正月傳位大典之後開始,東幸洛陽就是官員們主要忙碌的事。
而之所以要動用李賢,原因只有一個——作爲大唐天子禁衛軍的羽林軍,目前人手不夠了!
由於李貞的謀逆,羽林軍不可避免地被清洗掉了一部分人,另一部分又由於李賢拍胸脯的許諾,被徵調到前線序列參與作戰,更有人高升到了各地的折衝都尉府。各級軍官出現大量空缺的同時,下層士兵也出現了無數空缺,滿打滿算,現如今的左右羽林軍竟只剩下一千一百人左右!
假以時日,要補全差額自然很容易,可在如今這個當口,一時半會總不成去拉民夫吧?再說了,羽林軍中都是北衙禁軍,屬於職業軍人而非義務兵役,絕不可能不經考覈就上崗。
李賢高升去當了儲君,這左羽林大將軍自然不可能再當下去,因此李顯就算再不情願也只能走馬上任。只不過這位英王殿下對於軍務政務都是眼前一片漆黑,這坐鎮兩個字他能做到的惟有一個坐字。所以,一看到李賢的到來,他可謂是感激涕零不知所云,只知道抓着兄長的手,就和抓着救命稻草似的。
“居然缺這麼多人!”
當詳細瞭解了實情,李賢不由得呻吟了一聲,頭一次感到了麻煩重大。一千一百人看似還算是一個不小的數字,但那基本上都是程務挺麾下不曾動過的千騎——順便提一句,千騎如今只有八百人,也就是說,左右羽林軍本部在清洗和升遷調動之後,只剩下了不到三百。
這東巡洛陽絕不可能輕車簡從,從李治武后李弘再到嬪妃宮人內侍,外加親王公主大臣皇親國戚,林林總總幾千人算是少的了。就這麼一千多羽林軍,平均一個人得護衛四個不止,這都是誰護送誰?當然,地方州縣確實會派出相應人馬護送,可上一回路上丟東西的經歷李賢還記憶猶新,天知道是否有盜匪惦記上御駕人馬這麼一票大買賣?
大唐的盜賊那可不是普通的盜賊,和戲文上的江洋大盜沒什麼兩樣!李賢絕對不會忘記,自己的老外婆榮國夫人家裡,就養着這麼一號盜賊的祖宗。只要路上的盜賊有燕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水平,他就可以預計到,這一路上會丟無數東西。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如果不是面對這樣一個局面,如程務挺這樣能幹的人,絕對不會想到拐彎抹角讓武后把李賢弄出來解決問題。此時此刻,看到這位新任儲君一臉的愁眉不展,他頓時覺得心中咯噔一下。
難不成李賢也想不出辦法?
“七弟,你說有什麼辦法能夠在十天之中變出三五千人來?”
李顯一直在旁邊走神,驟然聽見兄長召喚便吃了一驚,待聽清楚的時候頓時傻了眼:“六哥,這就算你能變出人來,總不可能輕輕巧巧加入羽林軍吧?”
李賢自個也知道這是癡心妄想,問題是他實在想不出什麼主意,只能寄希望於這種奇蹟。正在他垂頭喪氣提不起精神的時候,他忽然感到有人從後頭湊上來在耳朵旁邊嘀咕了幾句。聽着聽着,他不覺眼睛大亮,旋即一下子蹦了起來。
“這倒是一條門路!”
程務挺和李顯看到李賢一下子如此興奮,都不禁茫然地去看剛剛出主意的謀士——不是別人,正是笑嘻嘻的霍懷恩。李顯對於霍懷恩那是存着一千個一萬個挖牆腳的意思,問題是李賢不肯放,霍懷恩也不肯跳槽。至於程務挺雖說對這位出身不良的李賢心腹不怎麼感冒,可也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個頗有能耐的人。
可就算再有能耐,難道就能憑空變出人馬來?
面對別人疑惑的目光,霍懷恩卻但笑不語。這爲人屬下的,關鍵時刻就得爲上司分憂不是?他這個主意雖說有假公濟私的成分,但做起來肯定行之有效——當然,這種事也就只有李賢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