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兩位公主婚禮上的不愉快事件雖說讓兩位駙馬家興,但私底下議論的人卻開始漸漸覺得,此事似乎有轉變爲大事件的趨勢。於是,婚禮過後賓客全都紛紛告辭回家,沒有一個敢在家裡多停留的。直到第二天早上,那兩位郡公也在被帶走一夜之後安然回家,這才讓不少人鬆了一口氣。
然而,也就是在這一天上午。昨天剛剛出動的羽林軍千騎忽然再次出動,這一次比前一次鬧出的事情更大,被人私底下稱作鐵面的程務挺竟是造訪了三位親王家,不但禮貌的請越王李貞和紀王李慎前去協助調查,最後甚至把王素節也給帶走了。
李唐取楊隋而代之,這天下原本就是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因此皇族之中也同樣涌動着一種尚武和不安分的血液。
太宗皇帝李世民的皇位就來得不那麼光彩,雖說玄武門事變被他自己粉飾得像一件無可厚非的正義事件,但其實質也不過是搶班奪權,殺兄誅弟謀反。當然,作爲李唐第一個謀反成功的人,而且開創了一個盛世,因此在定性上頭,人們只會說他是明君而不會說他是逆子。
至於接下來的謀反事件就多了。首先是太宗長子李承乾的謀反未遂事件,搭進去侯君集之外還附帶一個漢王李元昌和整個杜家人。緊跟着就是長孫無忌辦理的吳王李恪造反,搭進去一個荊王李元景和整個房家人。於是,昔日以賢相聞名的房杜,在死後子孫都沒有好下場。
此外,還有魏王李泰因謀奪嫡失敗被貶死,齊王李祐因造反被貶爲庶人賜死……總而言之。整個李唐開國不到百年,皇族造反的案件就已經多如牛毛。起因正是因爲一代明君李世民給兄弟和子孫開了個好頭。
所以,三位親王被請去御史臺喝茶,長安輿論空前大譁,一直以來保持沉默的不少大臣都開始雪片似的上書,無非是說這三位乃陛下手足骨肉,不可輕辱之類地。
這李大帝自從上次宣佈要退位之後,又是如同消失似的再也沒出現過,這些東西頓時在紫宸殿堆積如山,武后卻連瞧都懶得瞧一眼。上朝的時候也隻字未提。只等到最後有人忍不住跳出來質問的時候,她才舉重若輕地聲稱只是調查,根本不曾看押,試問哪來的輕辱?
接下來,大唐尊貴的天后陛下就拂袖而去。而李賢在面對圍上來的羣臣時,猶如泥鰍一樣溜得飛快——他對於整件事情根本不清楚,拿什麼去應付這些好奇寶寶?
然而,就當臨川長公主爲了紀王李慎的事情幾乎急得發慌時,渾身一根毫毛都沒掉的紀王李慎忽然被恭恭敬敬送回來了。非但如此,這一位根本看不出被人軟禁過。反而興高采烈好似剛剛經歷了一場春遊,甚至還對護送他回來的一隊羽林軍客氣有加。人家走地時候他甚至還在揮手告別。
這下子,王府裡裡外外的人甚至以爲自家王爺是不是瘋了。
於是,臨川長公主匆匆趕到紀王第,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兄弟樂呵呵笑眯眯的樣子,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伸手去探了探李慎的額頭,發現溫度正常之後就更莫名其妙了,緊跟着就是一陣連珠炮似的發問。
這不問還好,一問之後她愈發摸不着頭腦:李慎被帶走之後就一直住在御史臺某處,好吃好喝供着,極品書房供他隨意翻閱。每天狄仁傑還會陪他聊天,這幾天下來便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彼此都佩服對方的學識。這不,此次李慎被送回來之前。還約好他日去狄仁傑地私宅拜訪。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事?
臨川長公主在宮裡住了十五年,在宮外住了二十多年,交遊廣闊長袖善舞。何嘗聽過這樣古怪地勾當?反反覆覆確認自己的弟弟沒有遭到什麼虐待,也沒有任何精神上的損傷之後,她對那位新任侍御史便有了極度的好奇——這是哪門子的查案方法?
對於紀王李慎被安然無恙地放出來,李賢並不覺得奇怪。事實上,他這位叔父要真的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只不過,對於一夜之間在街頭巷尾流傳開來的紀王語錄,他卻笑得樂不可支。
這調查居然調查出友誼來了,還真是開天闢地頭一遭。
紀王既然出來了,人們就開始互相猜測越王李貞和王素節什麼時候能出來。甚至有好事的私底下打起了賭,幾乎清一色的人都賭下一個是李貞,要知道,素節可是蕭淑妃地兒子
於武后的眼中釘肉中刺,自然是此次罪魁禍首的最佳
所以,當接下來王素節完好無損地離開了御史臺,被禮送回家的時候,可以說是長安城中眼珠子掉了一地。最開始還有好事地八卦人士認爲王素節肯定是受了什麼暗傷,一回來沒幾天就會一命嗚呼時,太醫院上門診治之後卻得出了一個讓人驚掉下巴的結論。
素節很健康,說不出的健康。和三個月前還吐血地那個面色蒼白的人相比,如今的素節雖然不至於像李賢那樣連一頭牛都可以一拳打死,但也絕對不是什麼孱弱人士。
這時候,從百姓到朝臣,人人都不免開始認認真真地思考一個問題——難道御史臺有魔咒,在裡面待上幾天的人都會得到想不到的好處?結果,那些在御史臺任職的官員就慘了,整天被一羣同僚拉得問東問西,最後主官御史大夫不勝其擾,甚至準備外放去躲躲風頭。
饒是李賢和狄仁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對於這種手段也是歎爲觀止,這一天去探望程咬金的時候,他免不了便感慨了一句:“昔日曹操曾說生子當如孫仲謀,如今看來,這挑侍御史就得挑狄仁傑這樣的人,以往誰進御史臺不是悽悽慘慘慼戚,現在可好,從御史臺出來的人都是紅光滿面興高采烈,何其不同也!”
因爲有可能抱上孫子,程咬金最近的心情也不錯,唯一抑鬱的一段日子也就是李績去世的那幾天。但他也是知天命的人,沒過多久就想開了——他自個還不是一大把年紀,指不定哪天一覺就睡過去了。
“嘿,怪不得你推薦他,我原來還以爲他是正經人,看來和你也是一個調調,鬼主意多多!”滿面紅光的程咬金正拿着一個羊腿吃的滿嘴流油,見李賢還在拿小刀慢慢割,他立刻使勁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讓旁邊小心翼翼伺候的程伯虎嚇了一大跳。
“放開些,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大快朵頤,這麼小家子氣幹什麼!”
李賢看了看那焦脆的羊腿,只得辯解道:“程老爺子,我可是大病初癒,這油膩的吃多了對腸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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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咬金立刻惡狠狠地反駁道:“鳥,我吃了一輩子大魚大肉,還不是身體棒得很!”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陣,李賢終究還是笑嘻嘻地大快朵頤了起來——他倒不是胃口不好,只是心情還沒恢復過來,只不過碰到這麼一位吃的好睡得香的老爺子,他要是再小家子氣那就太沒意思了。
於是,他和程咬金爺倆觥籌交錯喝得暢快吃得起勁,直到傍晚時分纔出門回家。自從需要到政事堂輪值之後,他的空閒日子就比以前少多了,今日這一次之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偷溜出來。心有慼慼然的他翻身上馬,正想吩咐打道回府的時候,忽然瞥見不遠處霍懷恩正在和某人嘀咕些什麼。
“老霍,什麼事情這麼鬼鬼樂樂的!”
霍懷恩聽到這叫聲回頭瞧了瞧,旋即低聲吩咐了那人幾句,把人打發走了便大步來到李賢馬前,面色鄭重地說:“殿下,剛剛接到消息,越王也被放了出來!聽說這位回到家裡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出了宅子中的十幾個女人,然後宣佈一個月之內齋戒不近女色。天后陛下聞訊大爲震怒,已經把狄大人宣進了宮,殿下最好也進宮看看。”
這下子李賢貨真價實地詫異了。對於越王李貞他向來沒什麼好感,畢竟這傢伙曾經背後玩陰的耍了他一把,在這位伯父在長安盤桓的頭一段時間,他還曾經讓霍懷恩派人盯梢,後來見人家沒什麼反常舉動方纔撤回了人手。
在他想來,狄仁傑一次性帶走了三個親王,總歸抓到了某些把柄。這一次的事情最可能在背後搞小動作的是王素節,越王李貞的可能性也比紀王李慎高一些。但不管怎麼樣,三個人當中必定有一個搗鬼的,否則狄仁傑那麼大張旗鼓幹嗎?
策馬站在呼嘯的寒風中,李賢只覺得剛剛還暈乎乎的頭猛然間清醒了過來。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便朝霍懷恩點了點頭,待對方上馬後便立刻放馬疾馳。此時此刻,他心中迸出了一個最大的念頭——這一次,他老媽大約不會容忍狄仁傑再胡鬧了!
權也放了兵也給了,事情也鬧大了,這忽然來上如此一個結局,試問誰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