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口呆。
幾個小的看呆了眼並不奇怪,而作爲曾經看過無數場魔術表演,甚至還懂得一些其中訣竅的李賢來說,別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大變真冰”,這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等他去驗看那所謂萬載堅冰的真假,李令月就一下子竄了過去,小拳頭使勁在那塊冰上砸了下去,旋即大聲嚷嚷了起來:“好冷……好痛!”
臨川長公主想不到這位帝后最最寵愛的小公主居然會想出這樣的法子,只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轉身過去把人拉開。然而,李顯雖說年紀大卻仍是好事的,竟是上去親自搬了一塊冰出來,發現盆中原本應該化開的冰水無影無蹤,立即眼睛大亮。
此時,李賢死死盯着面前的明崇儼,從牙縫裡頭迸出了一句讚語:“好,果然好法術!”
一招先聲奪人,明崇儼自是信心更足,信步上前虛手往空中一抓,這右手再次攤開的時候,掌中竟是多了一隻撲騰着翅膀的小雀兒。他笑吟吟地把那小雀兒遞給了李令月,這才微笑道:“不過是雕蟲小技,雍王殿下過獎了。”
對於李賢不敬鬼神的特點,臨川長公主自是心知肚明,所以今日找來明崇儼一來是爲了取樂,二來則是爲了敲打敲打這個侄兒。於是,聽到明崇儼號稱剛剛不過是雕蟲小技,她眉頭微皺,索性又出了一個難題。
“我在長安城外有一處田莊,那裡的甜瓜雖然比不上西域所產。卻也是我和宮中陛下娘娘常用之物,而且每隻瓜上都有特別地記號。你既然能從天山取冰,那如今這裡瓜果都用完了,你可能役使鬼神取一隻甜瓜來?”
李賢見第一個難題沒有難倒這明崇儼,自打剛纔就開始緊急開動腦筋,因此,一聽見臨川長公主竟是出了這麼一道題,他索性也不去想了——若是這一次還讓這位不費吹灰之力地做到。那麼他也就不用東想西想了。就算這不是法術而是魔術。他也拆穿不了。
臨川長公主的要求讓整個廳堂陷入了寂靜之中,就連剛剛抱着不以爲然念頭的紀王李慎,這一次也來了興致。他在外多年,江湖術士也見過不少。確切的說,大多數人都是江湖騙子,甚至還有人爲了騙錢,敢誑騙說他有帝王之氣。能成爲九五之尊的——這種人多半如今已經是躺在黃土底下了。像今天這樣神奇玄妙的法術,他卻還是第一次瞧見
“長公主這要求還真是特別。”
明崇儼的面上終於失卻了最初的鎮定,露出了一絲爲難。不過,衆目炯炯之下,他那爲難表情很快就無影無蹤:“不過,我倒是可勉強一試,可否請長公主賜告那田莊方位?”
“城東三裡坡,旁邊有一片柏樹林。”
眼見明崇儼在房間中踏周天星斗步喃喃自語。李賢便目不轉睛死死盯着。從上到下,他愣是沒發現對方身上有一個地方能藏下甜瓜,因此心裡那種古怪地感覺越來越強——莫非。因爲他這個大活人也能穿越時空,所以鬼神就真地存在?
終於,就在懸疑意味更勝於裝神弄鬼地星斗步耗費了起碼三炷香功夫,明崇儼終於在某次轉身之後,猶如探囊取物一般輕輕鬆鬆變了個甜瓜出來,讓在場所有人都再次陷入了凝神屏息的沉寂。李賢的一聲驚呼完全卡在了喉嚨口,在極度的驚愕之外,佔據絕對上風的還有深深的殺機。
但凡不可知的東西,一定要扼殺在萌芽狀態!
他竭力收攝心中地殺機,大笑着拍了拍巴掌:“高,果然是高!我也曾經看到過不少自稱有奇技的高人,卻沒有一個能有這樣高深莫測的本領!九姑姑,快看看那甜瓜上是否有你的獨門標記?”
臨川長公主拿過那甜瓜只是掃了一眼,面上便露出了心悅誠服的笑容:“果真不假,我家田莊所種的那甜瓜,乃是自拳頭大的時候便刻上的圖案,若是假造我一定能一眼辨別。果真好法術,怪不得你初來長安便是人人稱道!”
李賢地最後一絲僥倖也被臨川長公主這話給說沒了,除了暗歎天下確實有高人,他一時也實在找不出什麼話好說。反倒是一旁地李令月興致勃勃地上前去,硬是拿出公主做派讓明崇儼教授法術,最後還是讓臨川長公主硬是拉回來才止住了這出鬧劇。
紀王李慎從姊姊手中接過甜瓜,立刻親自用銀刀剖開,見裡頭的瓜)+贊過之後,他竟是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可惜今天八哥不曾來,
這些方外奇術,若是看見……”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臨川長公主一口打斷:“世人都道是紀越,你還真的連這事情都惦記着他!老八那個人天生陰騖,才華倒是不缺,這人品實在是不敢恭維,你沒事離着他遠些,免得到時候引火燒身!”
當着外人地面如此直言不諱,就是心中擱着塊石頭的李賢也覺得臨川長公主造次了些。可斜睨了明崇儼一眼,發現這一位彷彿完全沒聽見似的,似乎只顧着應付着李顯層出不窮的問題,他又隱約感到,這位可稱得上是大唐第一魔術師的傢伙異常聰明。
在這兩個難度價值極高的“法術”過後,接下來的便好似是一場現代派絢爛魔術表演,明崇儼靠着迅急的手法和從容不迫的表情,成功征服了所有的觀衆——包括李賢。這憑空蹦出來的東西除了起初的冰塊、雀兒和甜瓜之外,累計還有一隻兔子、一瓶桂花頭油、一條男子腰帶、一枚臨川長公主遺落的指環……林林總總大約有十幾件,外帶整個房間裡下了一場花瓣雨。
於是,在這場高規格演出之後,明崇儼離開臨川長公主府的時候,自是收穫豐厚——一件宮制圓領直袖錦袍,一條鑲珠銀帶,一雙長靿靴。此外尚有玉璧一對,玉佩一對,翡翠指環兩枚。爲了這些,長公主府還額外派了四個人隨同明崇儼把東西送回去。
“九姊,雖說確實是有奇術之人,你似乎也對他太過優厚了。”
紀王李慎說出這話的時候,李賢恨不得對這位叔父豎起大拇指,他倒不是吝嗇金錢,而是認爲這臨川長公主的賜物能夠在很短時間內讓明崇儼名聲大噪,這對於他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名聲大了,他是籠絡也難暗殺也難,總之就是麻煩。
“你以爲這個明崇儼是市井賣藝的,那麼好打發?”雖說彼此都是小四十的人了,但臨川長公主教訓起弟弟來,還是和教訓自己的兒子沒什麼兩樣,“明山賓明孝若你可知道?那是南朝梁時赫赫有名的重臣,死的時候昭明太子親自爲之舉哀!這明崇儼正是明山賓的五世孫,書香門第出生,而且還曾經任過縣丞,若是呼來喚去,平白無故讓人詬病。”
這話說得紀王李慎無地自容,也說得李賢瞠目結舌。事實上,這天底下的大家族多了,氏族志不過記載了一部分,至於歷朝歷代的名人則是多如牛毛,試問他哪裡有那樣的本事人人都記得?怪不得這明崇儼看上去像個讀書人,敢情原本就是個讀書人!
郭行真,袁天罡,現在又是明崇儼,他怎麼接二連三碰上這些神神鬼鬼的人?
臨川長公主府的一日聚會很快到了尾聲,由於李治特許,因此紀王李慎就住在了這裡,而李賢等諸皇子皇女自然是在大批扈從的衛護下回芙蓉園——算算前後的時日,皇帝皇后的度假基本上要宣告結束了,他們在芙蓉園中的日子自然是屈指可數。
“今天真痛快,難得九姑姑沒想招折騰我們幾個!”
李顯的這句話引起了李令月之外其他兩人的共鳴,甚至李賢也覺得今天的臨川長公主一味親切——當然,在周曉面前那位悍母的形象可以忽略。瞅瞅三個弟妹,李賢發現他們似乎還都沒有從那一場華麗的戲法中回過神,當下便咳嗽了一聲。
“回去之後,你們暫時別和父皇母后說明崇儼的事。”
“咦,爲什麼?”這一次是平日最爲乖巧的李旭輪第一個提出了異議,“我還想讓父皇母后把他召進宮多多表演呢!”
看到其他兩人也是同種表情,李賢不禁異常頭痛。他總不能說,是擔心自個的老爹老媽被這人的鬼神之術所惑,從而帶來種種不可知的影響吧?思來想去,他只得哄騙道:“你們想啊,這宮裡的飯菜好吃還是外頭的飯菜好吃?宮裡的歌舞好看還是外頭的歌舞好看?宮裡大還是外頭大?”
李顯李旭輪和李令月這三個人中,除了李顯年長,勉強在宮外有座府第,得到帝后允許可以去住住,其他兩個都是整日裡悶在皇宮裡,可以說皇宮再好那也是住膩了。就是李顯,成日裡也被人從頭管到腳,偏偏他不會李賢那樣花言巧語討老爹老媽喜歡,因此自是最討厭這種束縛。
於是,三個小的面面相覷了一會,同時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明崇儼若是被召進宮,也會像飯菜歌舞那樣沒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