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李顯的出現,李賢本能地瞥了一眼身前的阿韋,頗出來的感覺。這個古靈精怪滿肚子小心思的小傢伙,如果按照歷史,應該和他的七弟是一對,可這年紀似乎相差不少,再說,自己這隻蝴蝶一回來,如今這勾當只怕早就不準了。
然而,李顯只是瞥了一眼韋容,就再沒有看第二眼——雖說年少,但他一向貪玩好色,在女人上頭的品味更是非同小可,這連十歲都不到的青澀小丫頭自然不可能引起他的任何注意。興沖沖地轉過馬頭和李賢並行,他便湊過頭去,神秘兮兮地問道:“六哥,我聽說你想設法去海東?”
一句話出口,阿韋小小驚呼了一聲,扭頭看向李賢的目光中充滿了崇拜,而李賢更是警覺中帶着頭痛。這事情八字還沒一撇呢,誰吃飽了沒事幹捅出去的!這要是給那幫整日裡挑刺的官員抓着了把柄一頓痛批,他就是再耍一百個心眼都未必有用!
當下,他便毫不客氣地問道:“誰的嘴那麼快和你說這些?”
“不是誰說的,是我今兒個去大儀殿,無意中聽到母后和阿芊商量!”見李賢的面色愈發不善,他趕緊賭咒發誓道,“母后也警告過我,六哥放心,這事情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不過,六哥你可不能圖一個人爽快,帶我也出去一趟如何?這洛陽就是再好,呆這麼久我也呆膩了!”
李賢沒好氣地狠狠瞪了李顯一眼,卻知道這件事萬萬鬆口不得。帶誰也不能帶這個只喜歡鬥雞耍狗,一點長性都沒有的弟弟。只是,直截了當拒絕自然不行,因此他眼珠子一轉,便把李顯拉近了一些。
“你以爲遼東那地方很好玩麼?除了深山就是老林。幾十裡地只怕一個人影都沒有。再說,讓你在馬背上急行軍三天,你能受得了?你老哥我也只是想請纓去前線看看,順便爲將士助戰,這隨軍又不能帶女人,你確定要去?戰場上時時刻刻都會死人,你真的不怕?”
李賢那種陰惻惻的語氣立刻讓李顯打了個寒顫。和李賢相比,他性子更衝動,剛剛一聽到風聲就跑來找兄長便是因爲這個緣故。然而,一聽到遼東如此艱苦,而且又要面對死人……終於,他收起了剛剛那滿腔熱情,垂頭喪氣地搖了搖頭。
對於這種意料之中的反應,李賢登時鬆了一口氣。大棒子打過了,胡籮卜自然少不了。“好啦,一世人兩兄弟。我知道你在洛陽呆得憋悶了,再說,你又不像五哥那樣好性子坐得住。這樣吧,外婆說想找人陪着回一趟幷州,不如我稟明瞭母后,讓你跟着走一遭?”
“六哥,你真是太好了!”
若不是因爲這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李顯恨不得給李賢一個大大地擁抱。所以,此時此刻他只能對着天空,狠狠地揮舞拳頭以表示自己的興奮。榮國夫人楊氏一向縱容外孫。只要跟着她去幷州,他還愁沒吃的沒玩的沒看的麼?
有興高采烈的李顯騎着馬和自己並肩而行,李賢自然不好再和阿韋交流些什麼——他如今最相信的一句話是時勢造英雄。倘若他老媽不是在太宗皇帝后宮耗費了十幾載光陰,那麼就不會有現在地武后;同理可證,如果上官婉兒生活舒心,這阿韋也沒有跟着李顯過了那麼多年苦日子,那麼,就絕對不會有赫赫有名的韋后和上官昭容。
把依舊戀戀不捨的小姑娘交給千恩萬謝的韋家人。李賢便隨着李顯一起轉向洛陽宮。一路上他只聽到耳邊聲音不斷。卻沒留神李顯再說些什麼。只是隨便嗯啊兩聲敷衍着,心中思量如何通過老爹這一關。
他早明白了。自個的老爹除了身體不好,還有反覆無常這麼兩個最大的缺點之外,離史上那些明君差不了多少。只不過,武后實在太過光芒萬丈,讓李治顯得不起眼了。但就目前而言,他老爹這個皇帝還是說一句是一句,大事情上頭沒法糊弄的。
“六哥,六哥!”
被人推搡了兩下,他終於回過神來,發覺已經到了洛陽宮門口。見李顯滿臉狐疑地瞪着他,他正準備尋個由頭敷衍過去,誰知李顯卻忽然嘿嘿一笑,神神鬼鬼地道出了一句話。
“我知道六哥你在擔心什麼,不就是怕父皇不答應你出去麼?嘿,其他的事情我沒法幫你,這件事我可有萬無一失的好主意!”
雖說不相信李顯這狗嘴裡能蹦出象牙來,但本着姑且一聽的原則,李賢還是懶洋洋地點
。然而,李顯這話說完,他卻猛地一拍巴掌,恨不己地榆木腦袋。三年前的事情他早就忘了,哪知道他那位英明神武的老爹還欠了他一個承諾。
那兩隻大老虎的虎皮一件給他老爹當了背心,一塊給他老媽當了墊子,他這個辛辛苦苦的打虎英雄什麼都沒撈到,這個願望若是再忘了,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好兄弟,多虧你提醒!”信心百倍的李賢大笑了一陣,旋即雄赳氣昂昂地進宮去了。
李顯少有的得了兄長這句誇獎,更是志得意滿,遂原地調轉馬頭,回自己的王宅胡天胡地去也。當然,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錯過了一個最好的訛詐機會。
遼東的戰事固然是外朝中人人都在忙碌地大事,但對於內朝而言,女人們需要關注的還有另一件大事——那就是未來的天子,如今地儲君李弘大婚的事。僅僅是禮部一而再再而三挑選出來的名單就足足有十幾個那麼長,再加上家世介紹,把大儀殿那張空蕩蕩的案桌堆得滿滿的。不但如此,積德坊榮國夫人楊氏的宅邸,更是被各式各樣地貴婦擠滿了。
所以,李賢跨進大儀殿地時候,看到地就是那數十個步履匆匆的宮人,還有站在當中指揮若定地阿芊。他還沒出聲,阿芊便瞧見了他,竟是一陣風似的迎了上來,笑吟吟地屈膝行了一個禮:“殿下來的可是時候,可巧陛下剛剛來了,娘娘正陪着說話,榮國夫人也在。剛剛他們正在商議太子殿下的婚事,裡頭笑聲不斷,大約陛下心情極好。”
可憐的李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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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是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但在李賢看來,娶上一個從來沒見過的女人,這怎麼說都不算是一樁喜事。在心裡替李弘默哀了一番之後,他便跟着阿芊前往內殿,果然,只見老爹老媽正在那裡一起對着幾幅畫像品頭論足作心滿意足狀,旁邊的老外婆則是笑容滿面,彷彿那皺紋都不見了。
李賢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只見面前人影一閃,耳畔傳來了噓地一聲,卻是王福順。這位御前第一紅人悄悄地把李賢從另一邊引到了榮國夫人楊氏跟前,這才低聲道:“殿下不是外人,陛下難得心情好,就不用爲了恭敬忽然出聲打攪了。”
“你還真知道替賢兒着想!”原本李賢就是自己的外孫,再加上賀蘭煙這一層關係,榮國夫人楊氏自是對李賢更加偏愛,對王福順這行徑也是愈發覺得順眼。此時,她拉過李賢在身邊坐下,眉眼間盡是說不出的得意,“這次入選的人當中,有三位是弘農楊氏的千金,人都是溫柔嫺靜,正是最好的太子妃人選。”
溫柔嫺靜……這四個陌生的字讓李賢很是苦笑了一陣。他見過的女子不少,美女更不少,但要說真正溫柔嫺靜的可謂是一個都沒有。不過這也不奇怪,他老媽挑兒媳婦,總不成挑一個彪悍的來唱對臺戲。於是,他附和了老外婆兩句,卻冷不丁瞧見那邊的老爹正在朝自己招手,趕緊起身上去。
“賢兒,聽說你那裡最近門庭若市,害得你不得不四處避難?”心情大好的李治一開口就是玩笑,那口氣充滿了親厚和藹,“科考的士子是一批,想要參加東征的武將又是一批,你這門檻大約都要被踏破了!”
“可不是麼?”李賢順着老爹的口氣發出了一聲感慨,旋即無可奈何地一攤手道,“真不知道他們怎麼會以爲我有這種本事!不過,我自個還想去遼東前線助我大唐聲威呢,又何況是立功心切的他們?”
此話一出,李治登時愣了一愣,但很快沉下了臉:“這戰場是玩笑的地方麼?你一個皇子親王,去遼東不過是添亂罷了!”
“父皇,當年我獻上那兩隻大蟲的時候,你可是曾經答應過我,許我一個承諾,這可是君無戲言!”要是別人,興許就在李治惱怒的眼神下退卻了,但李賢偏偏涎着臉硬上,“再說,兒臣只不過準備在遼東前線看看,最多負責個監運糧餉什麼的。我大唐以武功平定天下,我若是親自去,也是弘揚我大唐的武風不是麼?”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詞,除了早就領教過一回的武后之外,其他人登時都陷入了沉思。尤其是李治,原本捋着鬍鬚的手一下子僵住了,繼而竟是使勁揪了兩根鬍鬚下來。